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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着你，他们死了，你就缩回你的壳，继续当那个目空一切的A+猎人！”

　　“我……”邓槐灵正想反驳什么，可他犹豫了，眼睛里一片茫然。好像一场冷冽的雨降下来，将他心里怒意的火星尽数浇灭。唐说得有错吗？他忽然找不出一句话来辩解，他躲在壳里，从不深究任何疑点，每月定时打款给死去朋友的遗孀，以为这样算是一点点补偿。

　　也许唐是对的，正因为唐说对了，他才会如此愤怒。

　　“你这样的人，不配有朋友，只配孤身一人。”唐最后冷冷地说。他打算给Rosie致命一击了，比赛中仿生人可以被杀死，反正他们不会真的死去，只要记忆中枢不受损，修复之后还是焕然如新。

　　他的指间灌注了恐怖的力量，要将仿生人捏成碎片。Rosie就在这时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深，让唐的皮肤表面一丝一缕渗出了血珠。红血和蓝血交织着落下，滴滴答答汇成粘稠的一股。

　　“再不松手的话，你这只手也要换成义肢了。”Rosie用气声低哑地说。他被扼住了脖子，眼里似有寒芒，唇角翘起一个弧度，与那个温和的仿生人大相径庭——唐惊慌地看着他，恍惚间有种错觉，那是疯子的笑容。

　　在Rosie将十指硬生生插入他的手臂肌肉、鲜血喷溅而出前，唐及时松开了手。Rosie落在地面上，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伤口刚刚愈合又被撕扯，蓝血从绷带内部渗出来，与沾上的红血融合到一处。

　　“唐先生，你有句话说错了……他的身边并非空无一人，现在有了一个。”Rosie恢复平日的样子，温柔地笑起来。

　　“有这么一个人，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听命于他。即使被他试探和背叛，这个人也只会一笑了之，然后继续留在他身边；哪怕他要这个人的心，立刻就会有一颗正在运转的动力核心递到他手上。”

　　“这个人，”Rosie将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就是我呀。”

第17章 选手通道，11:45 pm

　　唐警戒地盯着Rosie，手臂上的伤口流血不止，但他甚至感觉不到痛意，眼前人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像是一块沉沉的石头，坠在他心口。他有那么多话要说，他想诘问“仿生人也算是人吗”，却张口结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邓槐灵摆脱了荆棘的束缚，飞踢在唐腰侧，跟上快速凶狠的一拳，让后者吃痛后缩，争取到一点空隙。Rosie的情况看起来很不稳定，绷带被血浸透了，呼吸也紊乱起来。

　　是神经毒素在起效用。他不由分说握住Rosie放在前胸的手腕，察看伤势，“你感觉怎么样，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有窒息感吗？”

　　“邓先生，”Rosie虚弱地挤出一个笑，“这算不算你关心人的方式？”

　　“不算。”邓槐灵却说。他右手抓着Rosie的手腕，将人微微向前拉了半步，左手环过对方肩膀，贴在耳边低声说，“这个才算。谢谢你。”

　　Rosie的反射神经极快，可这次他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样的行为不在程序预料之内。邓槐灵已经离开了他，蜻蜓点水一般，让他怀疑这个小小拥抱的真实性。

　　“唐交给我了。你看住荆棘，只要拖延那个仿生人的脚步就好。”邓槐灵偏过头说，“抱歉，还要你再撑一会儿。”

　　“还有八分钟。”Rosie指的是神经毒素的发作时间。

　　邓槐灵会意。他摒弃了被唐质问那时的茫然，眼睛里慢慢重构起某种坚定的东西。他不是不会动摇，也有无所适从的时候，但他有一点好处，始终把理性和冷静握在手里。

　　——况且Rosie说得对，他身边不再是空无一人了。

　　对面唐和荆棘调整过来，准备进行下一轮攻击。见到邓槐灵组突然改换战术，唐没太放在心上，索性就让荆棘去对付难缠的Rosie，自己跟邓槐灵决出高下。

　　他劈出右臂刀刃，寒光再次在八角笼内亮了起来，刀锋直逼邓槐灵脸颊，划出一条条弧线。

　　那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刀术，偏转角度、发力位置、临场变化，刁钻而迅疾，快于阵阵闷雷后的急雨，无不显示着进攻方老道的战斗经验。观众席沸腾起来，主持人在一片混乱中大喊：

　　“长达七分钟的相互试探之后，唐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终结比赛了！这边Rosie拖住了荆棘，荆棘被堵在角落里无法施展长鞭，正试图用骨刺冲撞出空间！但这组的人类还是不占优势，邓槐灵没有武器，似乎已经被逼上绝路！”

　　“邓，还不认输？”唐在疾速劈斩之间大声问，脸上已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急躁么？”邓槐灵侧身又避过一刀，八角笼光洁的地面上满是斫痕，他以更高的速度进行预估和闪避，窥伺着反击的时机，“毕竟有样东西，我比你擅长很多……”

　　两人的体力都在下滑，却都没到达极限。但唐久攻不中，心态逐渐失衡，手臂有些不稳，呼吸也维系不住节奏。在如此快的交锋中，微小偏差将被无限放大，最终造成致命的失误。

　　“邓槐灵的情况很是不妙，难道今夜的桂冠就要产生了吗？……哦，等等，突然出现一记严重的空刀，唐无法立刻调整！邓槐灵欺身而上，挥出一拳！唐想格挡！可邓槐灵提前用另一只手反压住刀背，刀抬不起来了！！”

　　“这是何等的力量！唐可是经过人体改造的，他的金属骨骼都不能将这把刀抬起来！现在轮到邓槐灵反击了，他的手臂就像是一柄刀，破开所有防御，连续命中唐的肋骨！我的天！唐显得非常痛苦，不能再爬起来了——肋骨断了吗，裁判！”

　　裁判远远做个手势，示意唐没有主动认输，比赛还在继续。唐倒在地上，邓槐灵的手背全是血迹，他刚才将刀术融合在格斗技巧之中，造成了突如其来的杀伤。

　　“我开始练习这玩意儿的时候，”邓槐灵喘着气，把唐制住防止对方动作，额发被汗和血迹沾湿，空悬下来，“你还窝在家政仿生人怀里哭呢。”

　　唐深深地呼吸着，肋骨折断的剧痛让他暂时失去意识。裁判蹲下来查看和读秒：“1，2，3，…”

　　另一面荆棘想冲上前，却始终被Rosie挡住。

　　“…9，10！”裁判双手交叉，大幅地挥了挥。随着他发出信号，欢呼声一瞬间炸开，席卷了整个场馆。

　　“那么今晚下半场的冠军就是——”主持人声嘶力竭，眼泪几乎飞出眼眶，“邓槐灵，和他的仿生人Rosie！他们拿到了一千万信用点的终极大奖和相同价值的仿生义肢，他们的名字将挂在Fire Loop的金色回廊！”

　　在震彻天地的喝彩中，有人静静地拉动了枪栓。准心移至7号八角笼，瞄准镜之后，是一张蜿蜒着疤痕的脸。

　　如同高空的鹰盯上了猎物，收敛翅膀、穿过云雾俯冲下来，他扣下扳机，子弹飞旋着送出枪膛，拉出一道直线！

　　枪声一路吞没人群喧嚣的声音，直袭向八角笼中的邓槐灵。邓槐灵听见声响没有回头，下意识就要闪开——他本可以躲避，可唐正在他的身下丧失了行动能力，如果失去屏障，被狙击枪命中的就将是唐。

　　千钧一发之际，邓槐灵抓着唐侧滚，同时迅速抬起对方右手臂的刀锋格挡。他只听到枪声，判断狙击手大致所处位置，却不知道子弹的准确落点；仿佛一个毫无敬畏心的赌徒，来不及带唐完全离开，就赌子弹落点在他的头部。

　　有什么狠狠撞在那把特殊材质的刀上，猛烈摩擦发出金属的锐响。刀面像花苞一样绽开，然而花蕊处正正好好嵌住那颗子弹，将它的动能减至了零。

　　火药的味道弥漫开来，唐右臂改造的那把刀采用硬质合金，金刚石聚晶被穿出一个焦黑的孔洞，正向外冒烟。假使开枪的距离再近一些，即便是这柄硬度超高的刀也无法挡住子弹，邓槐灵和唐就不得不面对被爆头的命运。

　　一部分观众已经惊慌地站起来，冲向场馆之外。开枪的那人就在观众席高处，只是无人知晓他何时出现，又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架起了枪械、装好瞄准镜的。

　　时间不容许他们惊魂未定，邓槐灵即刻扭头对荆棘道：“是‘术’派人截杀。带上你的管理员从选手隧道走，我们负责押后，在医生的店铺汇合。要小心，来的绝不止那个狙击手。”

　　“你自己小心吧……”唐沙哑地说，他忍住肋骨断裂的疼痛，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术’是冲着你们来的，对我这种人不感兴趣。”

　　“少说两句。”邓槐灵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心扎穿你的肺。”

　　荆棘收起满身骨刺，将唐背在了身上。不出邓槐灵所料，观众席忽然冒出一批戴白色臂章的叛军，他们低调地混入搏击场，在第一声枪响之后组装起枪支，弹药上膛，向搏击场底部的八角笼围拢过来。

　　高处，疤痕脸哼着小曲，再度拉动枪栓。他是本次行动的负责人，“术”的代理领袖维克托将刺杀Rosie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他，允诺只要带回那个仿生人的尸体，就推举他为候补裁决官。

　　虽然不知道维克托为什么对一个仿生人感兴趣，但这是大好的升迁机会。他是个新人，加入“术”才两年，维克托却没有将这个重大任务交给其他老手，分明是暗示他表现自己。

　　“他们要走选手通道。过去一队人，把通道的出口堵死。”疤痕脸目光阴鸷，一边思考维克托的委任，一边沉声指挥频道内的叛军。

　　“……这下你们插翅也难逃了。本来不想兴师动众，是你们逼我的，”他关闭通讯，自言自语道，又回忆起被那个仿生人勒住脖子的恐惧，浑身战栗起来，“该死，真是该死！”

　　*

　　Fire Loop内乱成一锅粥，观众和工作人员四散逃窜，数量稀少的警卫也抵抗不了多久。“术”这次抱着彻底铲除Rosie的想法而来，派出了强悍的士兵，枪声密集响起，在警卫身上溅出一朵朵血花。

　　八角笼内满地血迹，里面已不见人影。场上所有人都撤到了选手通道内，晦暗的通道里回荡着人声。

　　邓槐灵带着Rosie撞进休息室，用ID芯片刷开寄存箱，取回比赛前存放的刀和黑戒。Rosie只剩下三分钟的清醒时间，他们要在三分钟内撤出这个鬼地方。

　　休息室的门在他们进来后是虚掩的，邓槐灵左手刚握住门把，一阵脚步便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沉重而有力，似乎背着枪械一类的物品。他将手指搭在自己唇上，示意Rosie不要出声，拽着对方躲在寄存柜后。

　　门下一秒就被撞开，战术灯的白光刺破黑暗，在休息室里到处晃动。叛军们端着枪械走了进来，绕过一个个寄存柜搜寻目标。“这里没有人。”一名下属报告道。

　　“到另一边看看。”疤痕脸的声音传来。通道的尽头已经被“术”的人把守住，既然出口处没有传来消息，他们要找的仿生人就一定还在隧道内。

　　“是！”脚步声改变了方向，朝两人藏身的寄存柜移动。Rosie倏然感到手指被碰了一下，邓槐灵有节奏地轻点着他的指骨，三，二，……

　　战术灯扫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一！

　　邓槐灵和Rosie同时冲出，黑戒操纵着空气中的磁场，让脱出枪口的子弹霎时减速，巨大的音爆声充斥着室内，又在一瞬间重归寂静。

　　Rosie配合着邓槐灵，一击命中那名叛军脆弱的后颈，接着把对方扔到边上。

　　这一切发生在毫秒之间，疤痕脸守在门口，见到寄存柜后有黑影出现，立刻抬枪瞄准。可他的手指滑脱了护圈，因为Rosie突然出现在面前，狠狠揍在他的鼻梁上，顺手抢过了那把枪。

　　两人无心恋战，而是夺门而出，沿着隧道一路狂奔。Rosie只剩下最后一分钟，如果这段时间内出不去隧道，邓槐灵背着昏迷的仿生人，作战难度将大幅增加。

　　隧道尽头的光亮隐隐闪现，Rosie转头瞄准，点掉几个追兵。然而当他回过头时，发现“术”早已在出口布设了人手，荆棘和唐也没能顺利出逃，正在与叛军纠缠，狭小的通道里枪声大作。

　　“邓先生，我还能够坚持。”粘腻的蓝血流得到处都是，Rosie双手微颤，几乎握不住武器，枪体上沾满血液，“不要管时间限制，只要出去……出去就可以了。”

　　后方疤痕脸带领的追兵再次赶到，叛军蝗虫般越围越多，他们陷入苦战。荆棘靠着手里纤长的节鞭将叛军阻隔在外，邓槐灵悬停子弹，解决偶尔近身的杂鱼，勉强维持住局面。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随着叛军数量变多，僵局就会被打破。况且邓槐灵刚经历了整晚的比赛，已不剩多少体力。擦肩而过的流弹越来越多，可供腾挪的间隙渐渐缩小。

　　终于，风障被子弹瓦解，荆棘的长鞭也铮然崩裂。叛军见势包抄上来，最前面一个已经用枪对准了Rosie额头，邓槐灵拼命斜斩出一刀，将那人割喉。

　　却有更多人围了上来，预备开枪。疤痕脸举起手，示意下属们都退后，亲手击毙Rosie的功劳必须由他独揽。

　　趁着邓槐灵和荆棘都无法脱身，他洋洋得意地睥睨着那名仿生人，抬起枪口：“不过一个仿生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我说过你会死，你就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吞进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