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齐声答是。
几个弟子欲将狼狈碍眼的玄月迅速抬走。
本该昏迷的玄月忽然一把拽住叶澜玄的衣摆,边咳血边道:“寻真,你会后悔!我来保你,你却伤我,咳……你和灵隐宗没有好下场!咳咳……”
执掌用拂尘挑开玄月的手:“留些力气保命罢,把玄月宗的公子抬下去。”
叶澜玄低头看着衣摆上的血手印,眉眼微挑。
他说的保是何意?难道鱼塘要炸了?四大名门要联手攻上灵隐山?
“师弟,莫听他胡说,我们从不惹事,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秦鹤轩见叶澜玄心思沉重,宽慰道,“我随弟子护送他回玄月宗,说明一切。”
叶澜玄摇头:“不着急送,等他气喘过来我问问再说。”
“行,何时送凭师弟一句话。”
“我有些乏了,想休息片刻。”
执掌立刻说:“你以前的卧房还在,每日都有弟子打扫,陈设照旧,去那里小憩吧。”
原主早已搬离无极峰,卧房空了好些年,叶澜玄没去过也不知道在哪里,说:“好。我现在习惯房前挂灯笼,劳烦执掌安排一下。”
执掌抬头道:“取些灯笼来。”
十几个弟子立刻响应,须臾就一手拿剑一手提灯而来。
秦鹤轩说:“我去为师弟挂灯笼。”
叶澜玄点头:“一起。许久没和师兄做这些趣事,精神又起来了。二师兄要回味一下吗?”
没什么存在的宴霖忽然被提名,竟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好啊!上次师兄弟一起玩耍还是寻真刚入门时,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叶澜玄浅笑:“那就再拾童趣,二位师兄请。”
执掌:“我呢?”
三人异口同声:“执掌适合在无极殿焚香诵经。”
执掌:“……”
提灯弟子与两位师兄走在前面,叶澜玄和萧鼎之衣袖相连走在后面。
萧鼎之故意躲着叶澜玄做小动作的手指,说:“你这是要公开我们的关系?”
叶澜玄歪头,俏皮反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萧鼎之:“你说呢?”
叶澜玄:“我想听你说。”
萧鼎之:“我想听你说。”
叶澜玄:“你怎么学我说话?”
萧鼎之:“字是你发明的么?”
叶澜玄:“字不是我发明的,但顺序一模一样就是鹦鹉学舌。”
萧鼎之当即调换顺序:“你说,我想听。”
叶澜玄:“……你这利舌真该剪了,让你做个哑巴。”
萧鼎之淡笑道:“你舍得么?”
舍不得。
叶澜玄不再与他舌辩,低声问道:“玄月的话你听见了吗?”
萧鼎之唇畔的笑意隐没:“手下败将都爱大放厥词,我若是你,一剑削去他的舌头。”
“毕竟只是切磋。”叶澜玄说。
萧鼎之哂道:“头一回见签生死状的切磋,你还念着旧情?”
“哪有旧情,”叶澜玄当即否认,“我不能当众把他杀了。今次之战我下了狠手,玄月宗怕不会善罢甘休,若集结宗门来闹事,我真要脱去灵隐宗的道袍了。”
萧鼎之看着前面一行人,说:“你顾忌师门之情就不该下狠手。”
“可我也想消除你的疑虑。我对别人没有心思,原想好聚好散,玄月上赶着来送。”
萧鼎之笑着说:“我真把你带野了。凤凰要翱翔九天谁拦得住,便是玄月宗要来闹事,你也无所畏惧。”
“你在说反话吗?”叶澜玄狠狠捏他的手,“我成为众矢之的,你还挺高兴,要作壁上观是吗?”
“你不许我插手,我只能作壁上观。毕竟我是一个心似明镜本无尘的人。”
“好,那你等着挖坑埋我吧。”话是狠话,但语气丝毫不伤感,玩笑罢了。
萧鼎之不笑了,做思考状。
叶澜玄撞他:“你又在想什么主意?”
他说:“我在想要不要和你们一起挂灯笼。”
叶澜玄:“当然要啊,岁末没赶上节庆,春祭要热闹才好。师兄和弟子们都想与你亲近,你就下凡玩玩吧。”
萧鼎之:“我算什么下凡。”我是从幽冥回到人间。
或许这人间还只是刹那的幻境,风一吹就消散了。
曾经的萧鼎之不畏生死,不屑议论,只想毁灭一切,创造一个新世界。
那个世界里不会有碍眼的人,逆耳的话,他来掌控日月盈昃,所有秩序因他而生。
然而一只凤凰却降落在他心上,打开一扇窗,让阳光照进来,小凤凰就是理想的新世界,但恶魔重生的秘密一旦暴露,小凤凰受到的伤害难以预估。
轻易放手不是他的风格,可他又不想给小凤凰套上枷锁。
如何破解这难题是他最大的心病。
之前那句“肃清过去,我要你的现在和将来”说得冲动了。
第52章
同有秘密的两人心境大为不同。
叶澜玄相对内敛的性格不会过问太多, 萧鼎之的秘密对他来说可解可不解,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穿书前他什么都想去探究,想得超级多, 然而没什么用。现在他珍惜每一个幸福平静的日子, 活在当下, 明日之事明日说, 有颗柔韧坚定的心就够了。
一行人来到原主以前的住处,这里如叶澜玄所想般清幽雅致。
临水清风入,翠草作廊庑, 脚步声响起, 庭前停歇的翠鸟蹦跳着跃上枝头。
秦鹤轩一到庭前就开始张罗,弟子们一字排开, 抬头看檐下什么位置合适挂灯笼。
宴霖说:“师弟喜欢莲花灯, 我们多做些,入夜后去溪中放。”
叶澜玄笑道:“二师兄还记得儿时的事,怎说记忆模糊了。”
“适才刚想起。”宴霖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以前想亲近叶澜玄总聊儿时的事, 但长大后的师弟总是冷若冰霜, 爱答不理,宴霖自讨没趣就再不多言。
“我记得二师兄喜欢骑竹马,大师兄喜欢小木刀,今日时光正好, 不如来做手工。”叶澜玄提议道。
“好!”两位师兄立刻点头, 开心得像个孩子, 双双走进房屋后面的树林中。
叶澜玄回头, 微眯着眼说:“萧萧喜欢玩泥巴, 我们一起造个宫殿,让小泥巴人儿骑竹马拿小木刀在宫殿前比武招亲。”
“你才喜欢玩泥巴。”萧鼎之笑怼, “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情趣,你要让这么多人看见么?”
“分享也是一种快乐啊。”叶澜玄说,“你现在比以前爱笑了,笑起来多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
叶澜玄拉着萧鼎之走入后院,朗声道:“我徒弟也有绝活,谁的泥塑工艺好,可与他比试。”
众人惊讶,难以相信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萧鼎之竟要参与手工制作。
修仙界第一个少年大乘仙修要接地气了。
沉静半晌,有人伸出试探的手:“我会泥塑,肯定无法与凌绝师兄媲美,但想尝试一下。”
“好。”叶澜玄击掌,“还有人吗?”
“我。”
“我。”
有人开头,自然有人跟进,弟子们自告奋勇,跃跃欲试。
“名额仅限四位,你们都去玩泥塑,其他手工就没人做了。”叶澜玄说。
秦鹤轩说:“无妨,弟子们难得休闲,凌绝又比我们受欢迎,随他们去。”
叶澜玄心语道:“我的风头都被你抢了,你怎么安慰我?”
萧鼎之:“入夜放完莲花灯,我好好安慰你。”
叶澜玄一把将萧鼎之推出去:“玩你的泥巴去。”
萧鼎之撞在宴霖身上,说了句:“对不住,是师尊推我。”
宴霖扶了他一把:“无碍,是我挡着道了。”
萧鼎之微微颔首,招呼弟子:“要比试的随我来。”
弟子们呼啦啦走了大半。
宴霖看着受弟子簇拥的萧鼎之的背影,嘴角扬了扬。
他以前很不喜欢萧鼎之,现在说不上喜欢,但没那么抵触了。
叶澜玄把这个小细节看在眼里,但没说什么,萧萧的魅力值得旁人细细自品。
灵隐宗手工制作大赛拉开帷幕。
叶澜玄做好自己的莲花灯后,开始巡场。
来到泥塑区,看萧鼎之已筑起一座城堡,和之前自己做的一模一样,但精细程度甩自己八十条街,还加了一些小创意。
叶澜玄由衷赞叹:“你不做个手艺人当真可惜了。”
萧鼎之边和泥巴边说:“你一会儿说我该做谋才,一会儿说我该做手艺人,就是不该修仙是么?”
“必然不是,我夸你文武双全呢。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没见过的?”
萧鼎之:“我的老底都被你掏空了,你的本事倒是藏得紧。”
叶澜玄:“我有什么本事啊,最大的本事就是收你为徒。”
萧鼎之等了半天没下句,抬头:“说完了?”
叶澜玄点头:“说完了。”
“哦,师尊慢走。”
叶澜玄偏不走,蹲下,心语:“小气鬼。我到现在还摸不准你的性子,不知你几时高兴,几时别扭。”
萧鼎之:“我除了徒弟这个身份,在你心中还有什么分量?”
“我们不是那什么了吗?”
“那什么?”
“表明心意了啊,双修都那么多次了。”
萧鼎之和泥的动作越来越慢:“是我表明心意了,你没确定自己的心意,不知是感动还是心仪。我想说如果你没陷得太深,就早些收心。你的爱是慈爱大爱,你现在也有能力去守护苍生,我想看你凤舞九天,不想你受困为难。”
这番话是他慎重思考,没想到两全之策,心血滴干后忍痛说的。
玄月的话无头无尾,但萧鼎之知道他的意思。
云游许久,三界都没停下脚步,见到俞思归佩戴蓬莱掌门之剑,萧鼎之就知该来的总会来。
玄月的挑衅是修仙界风起云涌的指向标,而风云中心就是萧鼎之。
他如果重伤栖云时没有露脸,还能洗脱嫌疑,但狂放的他那时并不知道以后会对叶澜玄生出爱意。
他不止一次想杀栖云灭口,但又想得到神兽极乐,等他可以为了叶澜玄放弃极乐时,小凤凰又日夜腻在身边,他怕小凤凰嗅到血腥气。
拖延带来严重的后果,栖云醒来必会在第一时间画出肖像通告修仙界,四大宗门的领军人物都见过他,势必剑指灵隐宗。
今日叶澜玄护宗门尊严又伤了玄月,种种事情搅在一起,已是乱麻难以理清。
叶澜玄的情意无须试探,或许没有至深,但已足够温暖他的心,偏执贪心是为了多留些回忆,怕小凤凰消失在天际后带走唯一的光明。
他没想走远,就在灵隐山外寻个落脚处,为小凤凰挡住四大宗门的侵扰,解决完修仙界的纷争再去做自己的事。
叶澜玄征了半天,心猛地一跳,坠入寒潭,嘴角努力上扬,勾出一抹笑,喉结却紧张地不停翻滚:“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受困,哪里为难了?你刚刚没说话,是我幻听了对不对?”
萧鼎之垂眸,捋着手上的泥水,越捋越糊,一拳砸在地上。
叶澜玄用双手包住他的拳头,轻轻擦去上面的泥沙:“这些细致手工活很耗耐心,你性子又急,我不该勉强你做这事。不做了,不做了,净手喝盏茶静静心……喝酒也行,喝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消气。”
“我没生气,适才的话是真……”
“不要说了!”叶澜玄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没听见。今日气氛多好,灯笼高悬,笑语欢颜,夜里放河灯,我要许一千个愿。”
叶澜玄起身,将手上的泥水胡乱抹在身上:“我去看看其他人进展如何了。”
叶澜玄疾步走到树林边,捂着胸口喘气。
心疾明明已经治愈,心为什么这么痛!
宴霖的竹马已经做好了,孩童的玩具加点灵力能呆头呆脑的跑动,一不小心撞在叶澜玄的腿上。
宴霖喊道:“师弟,踢一脚。”
叶澜玄拿起竹马说:“我玩会儿。”
他掌中爆出耀眼的灵光,竹马在灵力的催化下变成一匹天马,他跃上马背冲入云霄。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又见一道身影疾冲如云。
秦鹤轩拿着木刀过来,问:“什么情况?”
宴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弟子说:“寻真师叔在凌绝身旁站了好一阵,没听见他俩说话,是不是生嫌隙了?”
秦鹤轩说:“怎么可能,来时还好好的,许是师徒间的小切磋。凌绝年少入大乘,寻真作为师父会骄傲也会不甘吧。我若有个大乘徒弟,定要日日与他切磋来提升境界。”
九天之上,叶澜玄迅影疾闪,身形快得难以捕捉。
但萧鼎之还是准确落在马背上,环抱住失控的他。
现在凌空的疾风寒云已奈何不了叶澜玄,他说话没有颤音,显得十分冷静:“我试试二师兄的竹马经不经事,你上来作甚?”
“我怕你……”
“怕我哭?怕我想不开?”叶澜玄笑,“我没这么弱。”
“我们下去好不好?”
叶澜玄看着白茫茫的云雾,说:“你想看我凤舞九天,我就冲上云霄。你想让我落地,我就坠入尘埃。你的要求我能做到都可以答应你,但要我收心,对不住,心已经给了,收不回。”
腰上的手蓦然收紧,力气大得要将怀中人揉进骨血里。
从不低下的头落在叶澜玄肩上,什么话语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