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你嫌我修为低,我早就陪你去了。”叶澜玄走到萧鼎之身旁,用扇面挡住呼啸的风,偏头靠近道,“龙雀赠你,作定情信物。”
萧鼎之抿着的唇迅速扬起:“若拿不到,岂不是没有定情信物了?”
叶澜玄摸出怀中凝固处理过的糖人儿:“用这个先顶着可以吗?”
“这么巧,我也有一个。”萧鼎之拿出迷你版叶澜玄。当时做糖人儿,特地叫手艺人在糖人儿的脸上抹了两道胭脂红,“你看他多娇俏。”
叶澜玄没萧鼎之会撩,指着自己手中的糖人儿:“你看他多……多桀骜。”
萧鼎之哈哈大笑:“书到用时方恨少。”
叶澜玄磨牙,眼神幽怨至极。
萧鼎之收住笑:“我在说我自己书读少了。信物先不换,成天把自己揣在怀里,叫人看见以为自恋。”
叶澜玄说:“我才不把你揣在怀里,要放进靴里,踩在脚下。”
“你不嫌硌得慌。”萧鼎之一句话把天聊死。解不解风情,全凭心情。
去魔域前,叶澜玄先回了灵隐山。
一方面是去魔域不能带童子。
另一方面,久游不归怕执掌担心。
满头白发的中年执掌听说叶澜玄回来了,激动地出山相迎。
许久不见,清冷的稚莲已绽放出灼灼光华,视之耀眼,不可名状。
他身后的萧鼎之仍是一派冷傲之气,但霸气压迫感更足了。
童子也长高了许多,有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执掌有道不尽的话要与叶澜玄说,从日暮西斜到秉烛三更。
有些叶澜玄不知道的修仙界动静从执掌口中得到消息。
譬如:栖云君已经醒了,但神智尚有些模糊,说不出当日破坏陵虚宗的魔修是何样貌。待他神智恢复,必要追查。
另三大宗门各有晋阶消息传出,曾经的三位化神道君,如今已迈入渡劫门槛。据说上元君已先一步接受天劫考验。
本宗两位师兄带着弟子们潜心修炼,虽未赶上大宗们的步伐,但也有相当的战力了。
叶澜玄倾听多过说话。
待执掌告知完一切,叶澜玄才说:“两位师兄已能撑起灵隐宗,我可放心去魔域。修仙界是护卫苍生的一道铜墙铁壁,如今各有所成,就算妖魔来袭也无所畏惧。”
“你要去魔域?”执掌惊了,“去魔域作甚?”
叶澜玄实话相告:“我徒弟有一统魔域的心,若能做到,危害便少了一份。”
“凌绝他……哎,他风头太盛,性子又冷骜,得罪人不自知。修仙界关于他亦正亦邪的话没少传。”执掌扶额,“我本不想对你说,但此去魔域,你不怕他去了不回?”
叶澜玄有这样的顾虑,但他相信自己能带回萧鼎之。
“会回来的。”叶澜玄说,“他是灵隐宗弟子啊。人言善变,不过耳旁一阵风。”
执掌却说:“空穴不来风。万一……”
“若有万一,后果我一力承担。”
重话掷地有声,执掌不好再多劝,问道:“去魔域要带多少人?通知其他宗门吗?”
“不。”叶澜玄摇头,“此去就我和凌绝两人,我们先去魔域探探情况。”
“还是带点人去,以防变化。”执掌摸着自己的头说,“我的头发白得不能再白了。”
叶澜玄说:“人多容易暴露。执掌不必担心,下次回来我给你带黑发膏。”
执掌摇头,哭笑不得。
自己除了担心,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叶澜玄看出执掌的无奈,宽慰道:“执掌是我宗的精神支柱,堪比紫藤花,弟子们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心系宗门,平安归来。放心吧。”
执掌叹道:“寻真,有些时候我宁愿你清冷些,不知什么改变了你的性情,可心里装了天下,就回不到云外逍遥时了。”
“我逍遥够了,该做点对得起身份的事。”叶澜玄喝完掌心冷掉的茶,起身告辞。
出了无极峰,叶澜玄来到身穿来时的洞窟中。
这里一切照旧,原主消逝的冰塌依然寒气缭绕,叶澜玄站在榻前,仿佛还能看到原主消逝前躺在榻上的模样。
他将自己来这个世界的所有事一一细语出来,似在给原主一个交代。
末了,他把一块金锭放在冰塌头枕的位置,说:“我动了你的银钱,还你一块金锭。无论你是不是纸片人,我都该有始有终向你告别,从此封闭此洞穴。”
叶澜玄出洞,广袖一挥,洞门与山体融为一体,上面迅速长出绿植藤蔓。
他仰望星辰密布的夜空。
自己在这个世界只欠萧鼎之一人的情和债,也只愿欠他一人。
第45章
叶澜玄回到玉阙, 直奔萧鼎之的卧房。
很少亮烛火的房间,四更天仍有橘色灯影跳跃。
因为云游时无论到哪个地方,只要有独立的住处叶澜玄总要在房前挂上一盏灯笼。
萧鼎之问他何意, 他说这是家的指引。
家, 陌生又久远的词, 萧鼎之已不记得有家是什么感觉, 好像从出生开始一直在四处漂泊。
叶澜玄执他的手说九溪峰就是你的家,这里的灯火永远为你亮着。
萧鼎之不会说感激的话,从来只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
叶澜玄抖落夜色进房, 看萧鼎之在书案前提笔描画。
他凑过去, 问:“在画什么呢?”
“魔域地形图。”
叶澜玄的心瞬间提起:“你怎么知道魔域地形?”
萧鼎之早有说词:“我们四方云游,多少能听到些。加之我儿时见过魔修, 听他们透露过。”
“我们不是在一起吗?我为何没听到过?”叶澜玄狐疑。
“你懒床逗猫时, 我没闲着。”
啊这……叶澜玄迅速转话题:“凭些零碎信息你就能画出这么完整的地形图,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萧鼎之换了一支细毫笔,沾上朱砂在纸上弯曲划出一条红线:“只有这条路准确度高, 其他是我凭空想出来的。”
其实只有这条路能避开无界血海大部分海域, 危险度最低但最绕,好多魔修都不知道此路。
无界血海的磁场太强,叶澜玄刚入大乘还无法自如掌控强大的灵力,若因磁场吸食灵力而心慌意乱, 萧鼎之要护他只能动用魔力。
那片沸腾血海, 只有魔王降临才会收敛狂躁, 风平浪静。
叶澜玄细长的手指顺着红线划动, 到尽头处问:“百汇川在哪里?”
萧鼎之在层叠群山后的断崖旁点了一笔:“大概在这里。”
叶澜玄蹙起眉心。
按线路指示, 想去百汇川几乎要横穿整个魔域,且不说地势险要, 这一路不知要碰到多少魔修,可谓困难重重。
叶澜玄脑瓜子一转:“我们易容吧,装扮成魔修混进去,应当能少些阻碍。”
萧鼎之放下手中笔,退后几步,抱臂打量叶澜玄。
“怎么了?”叶澜玄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你想说我不像魔修?”
“的确不像。”萧鼎之试想叶澜玄穿玄衣的样子,摇头道,“容可易,但气质……”
“我跟你讲,我浑起来也可以六亲不认。”叶澜玄打断萧鼎之的话,唇角一勾,露出古怪的坏笑,“有没有二分叛逆,三分不屑,四分邪魅,十分的拽?”
“……”萧鼎之捂脸抖肩,笑得停不下来。
叶澜玄唇畔“邪魅”的笑容一点点凝固,自己走到铜镜前左看又看。
还行啊,很精神,再挽个花手,齐活了。
“这不挺好的吗?你笑什么?”叶澜玄问。
萧鼎之吸气收笑:“何为二分叛逆,三分不屑,四分邪魅,十分的拽?”
“就……不重要。”叶澜玄摆手道,“换身黑袍,我就是魔域最酷的仔。”
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观他双眸:“癔症了么?说的话我都听不明白。”
叶澜玄弯了弯眼:“我这就去易容换衣裳,你也换吧。”
一炷香后,一个披头散发,肤色蜡黄,勾肩垂头,凌乱发丝中露出一双阴沉三角眼的男子手撑门框,露着诡异冷笑,开口嗓音粗哑犹如铁爪挠墙般难听:“小子,我找你找得好苦。”
正在束腰的萧鼎之抬眸瞅了他一眼,配合道:“你是何人?找我作甚?”
“呵……哼哼哼……找你自然是要你的命。得罪过我的人,都不得好死!哦嚯嚯嚯嚯……”
萧鼎之弄好腰封,取下轻薄披风:“那便动手罢。”话音落下,人已消失。
“啊?”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叶澜玄撩开遮眼的乱发,忽觉身后冷风乍起,脊背皮肤骤然收紧。头回到一半,眼前一黑,披风兜头罩下,幽香与温热的鼻息拂过脸颊,擦唇而过。
“你不是来杀我的么?为何傻站着束手就擒?”萧鼎之轻语道。
“做戏要这么认真吗?”叶澜玄攀着萧鼎之的肩问。
“在这里是做戏,去了魔域你的警觉性不能这么低。还有你这样子不像魔修,像落魄乞丐,哼哼嚯嚯的笑,浮夸得生怕别人不知你伪装。魔修在你心中这么没品?”
“我没见过真正的魔修啊。”书中也没过多描述魔修的样貌,反正就是阴冷坏,只有萧鼎之这个大魔尊用了美姿容三字形容。
“我见过。”萧鼎之将叶澜玄蓬乱的墨发别到耳后,说,“你易容的这般丑陋,只能做魔域外的低阶魔修。”
“如此说,魔域里的高阶魔修个个都是美人?”叶澜玄才不信。
萧鼎之:“比仙修有过之无不及。”
握了根草!
敢情魔域是个美人窝,那做魔尊岂不是好快活,难怪魔修都想争坐那高位。
“不能以偏概全吧?你见过几个魔修?”叶澜玄探问道。
萧鼎之不接这茬:“总之你这样子不过关。”
好不容易做好的造型被批评了,叶澜玄很泄气,扯掉头上披风,将脸凑到萧鼎之眼前:“我真的很丑吗?”
“五方鬼帝都比你好看。”萧鼎之揭开叶澜玄的易.容面具,“现在顺眼多了。”
叶澜玄揉脸撇嘴:“以貌取人。”
萧鼎之将面具覆在自己脸上,揽住叶澜玄的腰,低头靠近:“来亲亲。”
“……”滚啊!叶澜玄一把将萧鼎之推进房里。
萧鼎之哈哈笑道:“以貌取人。”
“易容不行,该如何是好?”叶澜玄将头发捋顺挽起,坐在凳子上没有了主意。
萧鼎之说:“沉默少言,冷漠无情,做以前的你便可。你甚少抛头露面,魔修认不出你。”
叶澜玄点头:“如果万一没混过去,起了冲突怎么办?”
杀字在萧鼎之喉头绕了一圈,换了个说词:“战。”
他虽然是大魔尊,但对魔修也没有仁心,挡路的无论是仙魔妖,一概斩杀。
月屠与天绝缠斗数载,最终还是要跪服恭迎新魔王上位。
***
晨曦微露,两道黑影跃入长空。
童子立在山头,目送他俩离开,依稀可见风起云涌处龙腾凤舞。
魔域是常人不可及的沉眠之地,域外沟壑纵横,风沙呼啸,寸草不生。
暗红色的天空远远看着就令人心惊胆寒,望而却步。灰色龙卷风一个接一个犹如巨型陀螺,不知疲倦地席卷这片地域,山石都被削磨成蜗牛背。
距离越近,温度越高。山体轮廓逐渐虚化,暗红的颜色似血在流淌。
第一次来这种恐怖致郁的地方,叶澜玄暗暗捏了一把汗,微微转头看着萧鼎之。
暗红的天映在他双眸中,瞳色都染上了赤色,加上他冷峻凌厉的表情,似换了一个人。
叶澜玄突然想起初遇他时,他虚弱地张开双眸,瞳色就有些隐隐泛红。那时手忙脚乱没有精力在意细节,现在的他又有那时不可接近的危险感。
“萧萧。”叶澜玄轻唤。
“嗯?”萧鼎之垂眸,再抬起时凌厉消散,温和道,“怎么?”
“我刚看见你的眼睛变红了。”
萧鼎之没否认,魔域的气息令他的魔性急剧增长,若非境界高,能压制暴涨的戾气,他现在就会立刻魔化。
他能带叶澜玄同入魔域,是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自控力。
“你的眼睛也红了。”萧鼎之说,“是这里的天色问题。”
叶澜玄抬袖揉了揉眼:“我看起来也吓人吗?”
萧鼎之摇头笑道:“不吓人,甚至有点可人。”
叶澜玄紧张的情绪被这句话瞬间打消:“你啊,浑身是胆,在这种可怖的氛围下还有心思逗我。”
“实话实说。”萧鼎之执起叶澜玄手,“走吧,穿过这里就是无界血海,灵力流逝不要惊慌,更不要用灵盾,跟着我走便是。”
“嗯。”
萧鼎之带叶澜玄在龙卷风中穿插而行,没用灵力,全靠飘逸步伐。
穿过那片红色警戒区,叶澜玄才知杂乱无章的异象实际乱中有序,知道窍门很容易通过。
但萧鼎之怎么知道这些窍门?魔修会把自己家的奇诡门道挂在嘴上说吗?这么巧还让他听去了,听了就会,完全不用尝试一次成功,这太不合理了。
叶澜玄疑窦丛生,觉得萧鼎之隐瞒着什么。但血海在眼前沸腾冒泡,灵力快速流逝,导致丹田隐隐发痛,渡过血海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快速在血海边界上移动,途中还遇到了几个穿黑斗篷的魔修。
萧鼎之无视他们,径直掠过。
叶澜玄面色冷凝,目不斜视,水系根骨本就清冷,与他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