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偏,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不知道是关切还是期待,舒辞和他对上的瞬间,心头涌上一种格外沉重的感觉。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藏起沈凛给的邀请函,拿出老师闻鸢给的入场券,转身朝普通票队尾走去。
无缘无故接近一位素不相识的演员,多少会引起怀疑。邀请函都有编号,每组编号发给谁,主办方肯定有记录。他若是用邀请函登船,无疑会暴露他背后的人是沈凛。
谨慎起见,他决定用闻鸢口中“和导演见见,争取试镜机会”作为借口。
说是借口,也不尽然。
原主当初是真的为了试镜资格登上了这座豪华游轮,这里是他带球跑的开始。
彼时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觥筹交错中强颜欢笑,而顾岚逐和柏月纠缠之余,更是对他冷眼冷语,一系列居高临下的霸总发言让他心灰意冷。
他去甲板上倚靠在无人角落吹海风,昏迷之际被顾岚逐的助理扶住。
而这一次带球跑也多亏了这位生出恻隐之心的助理,在目的地港口混乱的停靠之际,是赵骞帮原主成功地离开顾岚逐的视线范围,步入安胎剧情。
舒辞登上船,垂眸在快速通道的人中寻找。
也不知道顾岚逐会不会来,他的左膀右臂已经被他开除了一个易行水,他不介意趁这次把赵骞也游说走。
“你怎么也在这里?”身后传来一道骄纵的声音。
舒辞回眸,只见柏月撑着一柄伞,抱臂站在不远处,一开口就让人鸡皮疙瘩骤起:“阿逐哥哥已经和我舅舅们去顶层聊天了,你站在这里可等不到他。”
“……”我是不是没给你秀过结婚证啊?
舒辞感觉和他说话侮辱智商,嘴角扯了扯,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柏月拦住他,“这次张导也会来,你难道是来找他要试镜资格的?”
柏月的手几乎要碰上胸前的红宝石,舒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的退让在柏月眼里显得很狼狈,仿佛他在欺负人。
柏月睨了他一眼,连忙背过手,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放缓语气:“你就这么想当我的替身?戏外是,戏里也要演?”
舒辞一愣,这不是原书台词吗?
他上下打量着柏月:“我上回发你的材料,你看了吗?”
柏月脸色沉了沉,挺胸道:“阿逐哥哥说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些情况,顾家两位伯父做的事情,和他无关。你就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舒辞划开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忽然觉得,帮他留意董事会动向、替他要遗产的舒璀都变得顺眼了起来,至少笨蛋堂弟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错的,愿意改过自新弥补。
“我真的从来没这个想法。”舒辞真诚地说,“我希望你俩百年好合,你俩不领证我会很为难的,ok?”
最好能锁死,别出来祸害别人。
柏月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月。”来人喊道。
柏月回头,身体软了一下,很快眼睛亮起来:“舅舅!顾伯伯好。”
一瞬间端起世家名门的姿态,微微弓起身。
舒辞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Alpha相继走了出来。经过了这段时日的恶补,他很快就将人对上了号。
为首的是电视里常能见到的顾议员,顾岚逐的伯父顾阎。
顾阎左侧是一位和他容貌相似的男人,比他体型稍微高胖一点,红瞳发亮,俨然是顾岚逐的父亲顾闯;而右侧那位和柏月有七分相似,想必就是柏月的舅舅陈归。
难怪柏月刚刚身形晃动了一下,三个位高权重的A并排走,其威压足以让普通Omega下意识臣服。
和沈凛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力相比,眼前这三位可以说是保守势力里最核心的人物。在年青一代的羽翼丰满之前,这三位凭借着家族地位和实力,足以把控国家命脉,翻云覆雨。
舒辞不想在三只老狐狸面前虚与委蛇,正在他想怎么找借口离开时,口袋里手机震了起来。
是沈凛的来电。
他感激地接起电话:“喂你好。”
“上来,餐厅三楼。”沈凛的声音清越有力,“开学典礼那天你和我在新闻里一起出现过,顾阎认得出来,别多说话。”
“好的。”
舒辞余光瞥向三位中年alpha,转身,和柏月擦肩,绕到另一侧走进了船舱。
他离开得干脆利落,柏月想叫住他,结果连人都没抓住。
陈归看着外甥难得急切情绪外露,有些意外:“刚刚那位你认识?”
柏月睫毛颤了颤。
他从三人的间距中看见隐在他们身后的顾岚逐,他第一次见他把自己的气息藏得那么好。永远骄傲地释放威压的Alpha竟然会在舒辞面前有这样悄然胆怯的一面。
柏月不知道他沉默着在想什么,心里隐约有一丝慌乱。
见舅舅一直盯着他,他只好点点头:“是我同学。”
陈归若有所思:“难得有omega见到我们,腰板还能挺那么直。”
顾闯回眸,看向身后的儿子。刚刚他们下楼时他就注意到,儿子的视线落在刚刚那个O身上,压着翻涌的情绪,一言不发。
回想这段时日儿子的表现,他大概知道那是谁了。
——他给儿子选的那个,不太听话的omega伴侣。
“他信息素等级一定很高。”顾闯笑道,“这孩子适合嫁到我们家来。”
柏月闻言脸色一白,小声道:“他已经结婚了。”
而舅舅陈归毫无察觉,附和道:“虽然等级早被废除了,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要不要请他来做个匹配度检测?”
顾闯睨了顾岚逐一眼,冷哼道:“做了有什么用?我这儿子在感情上不中用,是个娶不到老婆的无能废物。”
顾岚逐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了些。
顾阎眼尾翘了翘,目光从舒辞墨绿色的衣摆收回。
“沈凛,有点东西。”他淡淡地评价。
顾阎一直监视着沈凛的选举团队,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这个O搭上了线,A大开学典礼随手一拍就为他赢得了那么多话题和支持率。
他调查过舒辞,叛出家族划清界限,已婚但没中断学业,现在似乎还在创业,可以说他是沈凛拿的出手的最鲜活的例子。
他的存在就是另一种大胆自由的活法,这简直就是专门为Omega打造的指路明灯!
虽然在顾阎看来,Omega想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他们固有的生活方式,是很可笑的事,但如果和这个他合作就能提高支持率……他也不是很介意多砸点资源给他。
“集团旗下的产品代言人是不是该换了?”顾阎微微侧目,漫不经心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顾姓议员:给他砸钱从沈凛阵营抢过来!
舒辞:我有岛,不缺钱,我老公也有!(叉腰)
第56章
游轮上乘客众多, 人脉复杂,交谈之际便有人上前示好。
顾阎没有等顾岚逐回答,很快转了话题, 和顾闯和陈归离开,施然步入上流的社交场合。他相信这位顾氏继承人能够听得懂他的暗示。
长辈离开后,只剩两人独处。
柏月耳尖泛红,悄悄打量着顾岚逐, 想要搭话,孰料刚迈上前一步, 顾岚逐便拂袖离开。他的助理赵骞像一堵墙横在两人中间,气得柏月直跺脚。
“去请舒辞过来。”顾岚逐咬着后槽牙, 对赵骞说, “这回在船上,再像上次一样让他逃走, 你掂量掂量后果。”
在岛上都能让人逃走,他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赵骞低着头, 声音轻微:“舒先生如果不愿意过来呢?”
顾岚逐停下脚步, 眸中的熊熊烈火仿佛要溅出来, 死死凝视着赵骞。
他不得不承认, 赵骞说得这种情况, 可能性很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舒辞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他抵死抗拒着匹配度,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因此他面对舒辞时, 总是会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一向胜券在握的他无法把控的状态。
就像这些日子里持续不断在他脑海里出现的梦境, 脱轨的火车朝着悬崖冲去, 舒辞站在火车上笑着坠落, 这让顾岚逐心底有一种近乎恐惧的动摇。
Alpha的红瞳转了转,涣散片刻又凝神。
顾岚逐捏着袖口,嘴角挤出低沉的声音:“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赵骞抬眸看向他,听懂了自家老板的潜台词。
不愿意,就抢过来;抢过来,锁起来。
“阿逐哥哥。”
柏月静静站在不远处,等赵骞匆匆离开后,开口。
顾岚逐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空气里嗅到面前Omega似有若无放出的玫瑰味信息素。
他蓦地想起舒辞曾在在中央酒店留下的气息。香甜馥郁的茉莉香,和玫瑰有那么一些相似,瞬间牵动了他的心神。
后来在蛟渊岛的卧室,残留的味道就淡极了。
直到刚刚见到他,顾岚逐忽然发现,他竟感受不到舒辞一丝一毫的信息素。他颈后柔软的腺体不知何时变得厚实有力,严严实实包裹起所有的气息。
“什么事?”他冷声回柏月。
“你能和我一起去做一次匹配度检测吗?说不定我们的匹配度更高,不是吗?”
柏月垂下睫毛,从顾闯的语气和舒辞给的材料,他大概推测出他们之间进行过匹配度检测。
但舒辞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既然他放弃了顾岚逐,选择了现在的伴侣,肯定是因为他和顾岚逐的匹配度没有现任高,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如果能向阿逐哥哥证明他更适合……
“更高?”顾岚逐像听了个笑话,嗤笑,“白日做梦。”
-
舒辞上到餐厅三楼,没有看见沈凛,想来只是为了给他一个脱身的借口。他环视一周,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里面有人从包厢出来。
透过门缝,他猝不及防瞥见坐在靠门口处一袭收腰烟紫色长裙的金荔。
他的目标人物就在里面。
舒辞索性转身点了餐,找了个距离包厢较近的散台,靠在椅背上,用余光观察着门内的Omega。她低垂着眼眸,嘴角挂着礼貌但未达眼底的笑容,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颈。
门很快被人关上。
舒辞听不清房间内的声音,只是最后一眼看见她紧紧攥住了刀叉,眼中是风情万种。
他私下里查资料时完全没印象,这惊鸿一瞥才记起他在哪里见过她。
刚穿来时的他去办身份证件,在路上看见工人们在换公交车站的灯箱,被撤下的灯箱广告里面的人便是金荔。当时他还有片刻的唏嘘,没想到造化弄人。
舒辞随便吃了两口沙拉,金荔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往洗手间去。他放下餐具,转身往包厢门口走,准备等她回来,在她走廊里进行偶遇。
第一次和不曾在剧情里出现过的人打交道,舒辞还有点紧张。
他半个身子靠在包厢外的墙壁上,隐约听见里面喝醉了的人高谈阔论。
又是聊经济,又是聊国际局势,还有人聊远域三区,说那里刚从海啸中恢复生机有什么商机,话题聊着聊着就开始聊起了最近的选举。
自大的Alpha们更乐意站在维护他们利益的顾阎这一侧,不想看到沈凛为Omega们描绘的那种未来。但最近顾阎似乎为了选票也在缓和态度,这让他们这些坚定支持者也有些不爽。
“嘘,这你都敢说?”酒气熏天里,有人按着大舌头的同伴,“据说沈议员和顾议员今天都在船上,你可收敛点。”
“说说都不让说了?”
“演讲的时候我看都快撕破脸了,真难为他们能一起来。”
“顾陈是世家一体就不说了,沈氏肯给陈家面子来参加慈善晚宴,肯定只是为了‘慈善’这块能疯狂包装自己的名头,怎么也不可能是为了陈家的,不信你们今晚看吧。”
里面的人说着说着着声音压了起来,舒辞下意识把耳朵往墙上贴了贴。
训练信息素的同时他的五感也愈发敏锐,虽然断断续续,但也多少能听个大概。
“沈陈两家当年可是死对头吧?……要不是那次沉船事件,有人说查出游轮有问题,沈家家主受牵连入狱,相关产业链收到重创,市场份额都相当于全部拱手让给了陈家。”
“当时沈凛还是个愣头青,父母入狱后他指控说是陈家陷害。”
“这些家族的陈年旧事,腌臜的还少吗?谁能说得清。”
舒辞怔在原地,每一个字都落进他的耳朵里,却好似没有连成完整的语义。
原来沈凛父母入狱的隐情是这样。如果真与陈家有关,说不定顾家那两位老狐狸也脱不了干系。
难怪他那么年轻就成长到这个地步,和顾阎分庭抗礼,难怪他那天的言辞,有种要和顾氏不死不休的架势。
“你是……?”身后的女声打断了舒辞的思路。
他转身,恰好对上金荔的目光。
舒辞连忙入戏,进入状态,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脸上扬起局促的笑容:“我是A大表演系的舒辞,想见张导……问问他新戏选角试镜的事情。”
那种对戏剧的渴望与热爱,舒辞不用演就能找到比原主还真实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金荔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