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星因为父亲的关系,还能脆声喊他陆哥哥。他在父亲门前站得笔直,神情淡淡的,但会认真和他对视,偶尔能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零食给他。
“他还真是有点东西。”舒辞喃喃道。
聊下来,他大概能够确定陆万青在远域的勤务组大概是十年前左右的事情,十七八岁的陆万青在远域如此耀眼,他还有时间入学医学专业,做易行水优秀的大师兄?
这种时间管理法已经是非人境界的了吧?
“那是!”余星星不清楚他的指代,但对舒辞这句话无比认同,“他在勤务组还立过一等功,孤身一人抓了几个内鬼,我爸和几位叔叔惜才,就把他调离勤务组,还升了军衔。”
内鬼事件,可以说是余星星在远域那段遥远时光里最深的记忆。
当时有一个内鬼潜入了他家,想找父亲保存在家里的军事资料。没想到恰好碰上了他那天翘课逃学,在家偷偷打游戏。
余星星中途到厨房喝水,和翻箱倒柜的内鬼狭路相逢。
毛都没长齐的小不点哪里是大人的对手?
他还没放出信息素吓唬人,瞬间就被对方挟持,一边是信息素压制,一边是紧扣在他脖颈上的手,令他呼吸不能。他拼命地蹬腿,挣扎,只能换来更痛苦的禁锢。
后来的余星星才知道,他差点就成了对方和父亲谈判的人质。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万青敲了门。
——学校联系家长说小孩逃课,忙到死的余上将只好打发勤务组的人来。
陆万青在门外就察觉到屋内的异常,他敲了门,人却是从卧室翻窗进来的,
声东击西,犹如神明从天而降,呼吸间便死死压制住了那人。
余星星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陆万青把他从一片狼藉中抱出来。没有指责他逃课,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大掌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说:“没事了。”
他怔了怔,后怕的情绪汹涌地席卷。
于是抱着陆万青的大腿狠狠哭了出来。
换了父亲肯定会说,“堂堂Alpha有什么好哭的!”,陆万青却安静地等他哭完,将他送去父亲身边。
后来听说,陆万青又在冰天雪地里追到了其他行迹败露的内鬼。
再后来陆万青离开勤务组,父亲再次调任,举家又回了A市,他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是我们那一届征兵里面,唯一主动选择去远域的人。”余星星咧嘴笑道,“陆上将是我偶像,我想追随他。”
车内仿佛还回荡着他澎湃的声音,基地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舒辞猛然意识到,他像听故事会一样,津津有味地听余星星讲了一路,完全没有记住基地的具体方位和路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舒哥哥!”余星星推心置腹地分享完心里话,连带着对他的称呼都变了,“陆上将居然在等你诶!”
舒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基地入口的榕树下站着一身墨蓝军装的男人。
阳光从叶隙中落下,斑驳的光点缀在他笔挺的制服上。
又是如画一般构图和色彩。
舒辞心脏跳了跳,悄悄拿出手机,贴着车窗拍了一张。
回过头,就看见停稳车的余星星笑眼看他。
“我懂,我们上将就是行走的荷尔蒙!”余星星不住咋舌,“哎,当时他抱着昏迷的你走进船舱那个画面才应该拍下来的,什么神仙眷侣啊!”
舒辞沉默。
看不出来,陆万青这个小迷弟,不仅话多,还是个爱嗑cp的。
他跳下车,朝陆万青走去。
陆万青抬手朝余星星挥了挥,只见少年立刻垂下嘴角,闷闷不乐地上车,一脚油门开进基地。
“欺负小朋友?”舒辞抱臂看着金色车牌消失在视野,微微挑眉,“他在路上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还说从入伍就决定要追随你,你就直接把人赶走啦?”
“不能这么说。”陆万青自然地从舒辞身上拿下他的背包,帮他背着,抬步往基地里面走,“他要是看见咱们见面后没有拥抱接吻,没有手牵手往里走,话肯定更多。”
“……”舒辞扯了扯嘴角。
他一边认为陆万青的判断很有可能是对的,一边又觉得陆万青这语气简直像吐槽儿子。
两人并肩走进基地,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有脚踩在地面时整齐划一的声音。
走了很长一段路,舒辞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低:“你活过的、无法改变的那次,知道我在那天会出现在中央酒店,知道我会离婚和顾岚逐在一起,那你知不知道余星星会做什么?”
陆万青脚步顿住,侧目:“知道。”
“说说?看看我们知道的一不一样。”
“他会抢走……那个人辛苦定制的衣服,送给柏家的小少爷;会当众羞辱那位,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柏小少爷的替身。”
陆万青不想称呼那个没有灵魂自甘堕落的人为“舒辞”,只说“那个人”。
他真正认可的舒辞,在他面前。
舒辞眸光闪了闪。没错,陆万青所经历过的,和他看过的剧情差不离。
柏小少爷就是顾岚逐的白月光竹马,余星星狂舔的对象。
“那你,当时救下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舒辞声音轻轻的,好像说出口就要消失在风里。
陆万青诧异地抬眸。
他没想到余星星连远域的事情都和舒辞说了。
“舒辞。”陆万青清晰地咬着他的名字,“从我进勤务组跟着余上那天起,就知道他可能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可能也会走上无法摆脱的命运轨迹,可能会成为一个伤害他人的人。”
舒辞停下脚步,迎上陆万青的目光:“然后呢?”
他认出余星星是谁时,眼神下意识避开了他。
但当他看到余星星失落受伤的模样后,整个人迟疑了。后来一路驱车的交流,更是让舒辞开始感到迷茫,该不该那原书剧情去评判一个人?
“书中角色”和“活生生的人”之间的界限愈发模糊,他不再能像之前那样保持冷静的旁观姿态。
眼下这个节点,少年什么都还没有做。
还没有犯下错的余星星,应该被自己用原书里的所作所为去定义吗?
“没有然后。”陆万青说,“救他,便是毫不犹豫地救了。比起他日后会不会伤害谁,我更在意我是否能救下每一个在我眼前遇到生命危险的人。”
哪怕他日后依旧走上了伤害他人的轨迹,他也不会因为自己救他的举动而后悔。
“这是我的原则,我只求不愧对自己的良心,不愧对金色后盾的使命。”
Alpha的眉眼坚定,语气沉着有力,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地落在舒辞心里。风吹起他肩上的流苏,肩章上折射了日光,泛起淡淡的金色。
舒辞眼里恍惚了一下,在身侧攥住了手。
在这个瞬间,他终于为十八个宣传片方案找到了价值立足点,他脑海中模糊的主角也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血肉,有了具象的人形。
而他来到这个虚构世界后始终漂浮不安的心,也终于有了一个落点。
作者有话要说:
余星星:唠嗑吃瓜嗑官配
是双向奔赴(破音!超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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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养液破千了,准备明天白天或者下午浅浅加个更。虽然但是,我感觉评论在变少,是我的错觉吗_(:з」∠)_我的评论去哪儿了QUQ
第38章
落日西沉, 黑色轿车从中央街区驶出,没入车流。
秘书望着渐黑的天色,回头看向后座的金发男人:“先生, 您之后准备回办公室还是回家?”
先生一向严格遵循日程表,很少有临时安排,今天却破天荒地离开办公室,到服务中心楼下虚度了大半天时光。
秘书原以为他是要私下见什么重要的人, 谁知那位Omega连车都不肯上,在他离开后, 先生又独自在车里接了几个电话,处理了一会儿文件, 才让他上来开车。
男人正在低头看文件, 闻言看了一眼表。他摘了眼镜,拇指随意揉按太阳穴, 而后闭眼往后一靠。
半晌,吩咐道:“回家, 请沈缇过来。”
……
沈缇正在家里做烘焙, 电视放着财经频道, 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声中, 他出神地看烤箱里昏黄的加热光。
他百无聊赖地拍了烤箱里诱人的饼干照片发给舒辞, 半天没有收到回复,才想起他被邀请去基地拍宣传片的事情。基地的通讯受到严格管理, 舒辞作为特邀工作更要遵守。
沈缇放下手机, 转身去拿隔热手套, 余光瞥见新闻上滚动的字幕, 垂下眼眸。
心下升起一丝怅然。
曾经他以为, 比起那些生养孩子操持家务的已婚O, 自己已经足够幸福。
和联姻丈夫的感情不算差,每天清闲在家里当名门太太,和军政要员的夫人们和下午茶,偶尔回本家帮忙处理一些弟弟妹妹和小辈惹得琐事。
现在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聊透顶。
明明他们这才是所有家庭的普遍情况,已婚O回归家庭是天经地义,他却开始向往舒辞。
羡慕他在乱七八糟的生活里对自己热爱之事的执著,也羡慕他有陆万青的支持,无论做什么都那么恣意,完全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他好歹也是商业管理专业留过学的人,也曾有过自己的抱负——尽管那些抱负早就再自己接受联姻后被他一点点埋葬,然而崔尤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手机铃声响起,沈缇一惊,慌乱地接起。
是本家哥哥的秘书来电,让他回去一趟。
“现在吗?”他微愣,抬手示意阿姨帮他把烤箱里的小饼干拿出来,边摘围裙边往楼上走,“家里又出什么事情了吗?需要我准备什么?”
秘书的声音慢条斯理:“您看着准备吧,先生今天有些疲劳。”
“哦,好的。”沈缇压下心底的茫然,应道。
像这样没有目的邀请他去本家,还是头一回。
沈缇翻出盒子和打包的丝带,把刚刚烤出来的小饼干装进去,系上漂亮的蝴蝶结,装进他自己定制的手提袋里,回了沈家老宅。
穿过古朴清幽的庭院和玄关,沈缇走进正厅,看见沙发上男人一改往日作为当家人一丝不苟的正经模样,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端着酒杯眉眼微醺,着实吓了一跳。
“沈……哥哥。”沈缇探头,小心环顾了四周。本家的人都不在,连清扫阿姨的身影都没有见到。
“来了?”男人下颌轻点,金色的发丝微微晃动,“坐。”
沈缇哪里见过沈凛这般轻松的模样,愣了一下,快步走到沙发前,绕过茶几把手提袋放下:“这是我今天刚烤的饼干,给您和堂弟堂妹们都带了一份。”
沈凛淡淡扫了一眼,颔首:“你已经过继到我父母名下了,是嫡系少爷,不用一直这么拘谨。”
沈缇端正地坐着,摇头:“哥哥将我过继过来,是为了弥补遗憾,我却不能不知好歹。”
上一任家主是沈凛的父亲,因为政敌陷害,沈家的父母双双入狱,原本快要出生的孩子眼睁睁在狱里没了。两人悲痛欲绝,身体每况愈下,还没有出狱就相继病逝。
当时少年沈凛顶着旁支众多Alpha长辈觊觎的目光,接任家主,不仅用绝对的强势严格治家,而且以最年轻的姿态在政坛里杀出了血路,走上议员之位。而在沈缇看来,这么多年沈凛做过最温情的事情,就是把他从旁系过继到了本家的名下,成了他名义上的亲弟弟。
“随你。”沈凛嘴角轻扯,“你最近替你那位朋友忙前忙后,进展怎么样?”
沈缇微愣,难道他百忙中叫自己过来,是为了问舒辞的事情?
“他现在看上去挺好的。”沈缇想了想,“啊,舒家侵吞他父亲的遗产还没有还回来,因为他这段时间不在A市耽搁了,不过我最近看他好像也不是很急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沈缇的错觉,他说完这句话,看见沈凛似乎笑了一下。
“钱都是小事,主要是顾岚逐骚扰他这件事情比较难解决。”
一说起舒辞的事情,沈缇就操心得不得了。
他越说越激动,方才的拘谨都消失了:“您也知道顾氏淫威已久,那些律师一听说要告顾岚逐和顾氏,都偃旗息鼓,最多只愿意打和舒家的官司。”
沈家父母在官场时就和顾家大伯不是一个阵营,就连被陷害入狱那件事,沈家人都怀疑有顾氏的手笔,这么多年顾议员屹立不倒,足以见得他们的实力和势力。
“靠他个人,很难。”沈凛抿了一口红酒。
沈凛惜字如金,每一句话都不白说,沈缇察觉到了一点点端倪。
如果靠个人很难,那就意味着要靠更大的力量。
顾岚逐对沈凛或许不构成任何威胁,但听上去,他似乎有想借顾岚逐撬动整个顾氏的野心。
他眼睛亮起来,微微倾身,小心地问:“所以,您和顾议员?”
沈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弟弟比他智囊团的几位都要敏锐,他不仅处理起本家小辈惹得祸得心应手,而且对风向把握格外准确,连他未尽之语都能瞬间听出七转八弯后的意图。让这孩子当家庭主O,实在是太屈才了。
“议会选举快开始了。”沈凛将杯中最后一层酒饮尽,“议会首席执政官,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