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任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字正腔圆,却无法为他赢来半分好感。
冯卓林满脸如丧考批,捂着耳朵趴在课桌上,企图用血肉之躯抵挡穿耳的魔音,“我听说的版本是,‘少壮不知基因贵,老来望片空流泪’。话说,砸广播用不用赔钱?我这个月零花钱快见底了——都用在饭卡里了。”
“赔钱是肯定得赔,不但赔钱,吴晓强还会请你妈妈去他办公室喝茶。”杜栩痛苦地揉着耳朵,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什么叫“少壮不知基因贵”,好在他是一个不耻下问的人:“什么基因?蟑螂繁衍后代还需要基因吗?”
虞瑜含蓄地对自己的同桌表达了鄙视:“你初中生物及格了吗?”
“当然及格了!”杜栩抗议:“好歹我也是凭实力来的省重点,你们不能因为我是特长生就歧视我!”
挑灯夜读到凌晨,想在中午时间补个觉的郝葭忍不下去了,挂着一对熊猫眼,把盖着脑袋的英语书摔得惊天响,“靠啊!小强到底是想让我们认真复习还是集体跳楼啊?班长,我可以申请班费买个拖鞋去为民除害吗?!”
李楠第一个举手赞同:“大姐头去吧!我从班费上支持你!”
吴晓强的即兴鸡汤总算在上课前舀完了最后一勺,小强主任以一句慷慨激昂的“祝各位考出理想的成绩”作为结束语,停止了持续大半个小时的精神荼毒,传达室的老大爷都听到了从各个教室中传来的解脱般的叹息。
这一刻,四中新校区的学子们没有了年级高低和成绩优劣之分,在精神层面上达到高度统一。
在魔音穿耳下还能坚持学习的也就只有年级前列的大佬了,庄何遇到一道让他纠结万分的函数题,最后得到一正一负两个答案,被迫二选一的局面简直让他怀疑是不是题目给错条件了。
他看了眼第一排的角落,之前听杜栩炫耀他同桌讲题怎么怎么好,于是壮着胆子过去打扰。
虞瑜运笔如飞,被庄何打断了也没生气,从眼角分给他一丝注意,完美地用心灵之窗传达出一个问号,不过看在庄何眼里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差不多。
庄何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了。
出乎意料,虞瑜没让他跪安,而是接过他的卷子,条理清晰地列出几行公式,证明题目的条件没有给错。
庄何千恩万谢地双手捧回卷子,好容易才把眼睛从公式上摘下来,一抬眼就看到虞瑜正用哀悼的申请地注视着杜栩的课本。他顺着虞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杜栩正忙着把教科书上几个段落涂黑,鬼才知道他脑子到底进了什么水。
庄何纳闷地问:“杜兄,你干嘛呢?”
“把书上不会的内容用黑笔涂掉,通过直线下降的难度来提升自信心。”杜栩自信满满地合上课本,“现在我觉得这整本书里就没有我不会的!”
庄何:“……”
小强主任的鸡汤一定是具有强腐蚀性的毒鸡汤,把好好的孩子都灌成了脑残。
“……没人救得了你。”虞瑜扭过头不去看杜栩可怜的课本,提起笔在练习册的空白处涂了个抱头哀叹的Q版小人,对学委说:“别看他了,免得被传染。”
庄何深以为然。
今天半个下午都是自习课,距离考试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再输灌什么知识点都晚了,各科老师干脆把这群不省心的学生全部放飞,让他们有问题直接来办公室问。
杜栩这学期还是第一次老老实实在教室呆了一个下午,期末考试倒计时贴出来的时候,校足球队的崔阳教练就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去专心准备考试。
可惜但有些人大概是天生的旱鸭子,只适合在广阔的操场上撒欢奔驰,而不是坐在教室里遨游于知识的海洋。
适合撒欢的某人看着练习册下方的一排小字陷入沉思,“数学是我国人民所擅长的学科”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觉得自己即将被开除国籍了。
杜栩把书本从眼前推开,痛苦地抱着头,“不瞒大家说,我考试的时候越紧张,越容易想起来歌词。”
高奇斌嘲讽道:“什么歌词?‘我的王妃我要霸占你的美’吗?”
杜栩灵光一闪:“不如我们把学校电闸拉了吧?让他们根本没法广播!”
虞瑜白了他一眼:“那你顶多能逃避英语听力。”
“至于其他科目……吴主任就是一手胖大海一手农村赶集专用大喇叭,也能让全校保持统一的发卷时间。” 李楠仰天长叹,“杜大帅,我用和小强斗智斗勇多年的经验告诉你,永远不要小瞧我们的敌人。”
“好吧。”杜栩喃喃道:“那我们只能采取终级战略——自拍复习法了。”
有同学举手提问:“杜大帅,什么是‘自拍复习法’?”
“自拍的时候记得打开美颜和滤镜,然后你会沉迷自己的英俊的容貌不可自拔,最后发现要好好学习才能配得上这般盛世美颜。”杜栩看了一眼提问的同学,委婉地加了一句:“当然,这个方法只有我比较合适,诸位同学还是认真复习为好,不要总想着走邪门歪道。”
总想着走邪门歪道的诸位同学现在只想举起凳子把他砸个头破血流。
虞瑜正低头看视频,听了他这番歪理,特意抬头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有什么好笑的?这位同学,考试前玩手机,学习态度能端正点吗?”杜栩靠过去看他同桌的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一个音符标志让他不由目瞪口呆:“不是吧,同桌,你还玩抖音?不是都说‘南抖音,北快手,智障界的俩泰斗’吗?”
虞瑜把作者头像放大给他看,“我们化学老师的小讲座,有机化合物那一章节——我记得是这次期末考试的重点内容之一。”
杜栩立马改口:“这是什么神仙APP?我马上去下载!”
除了泰然自若清点文具的学霸们,凡人们的考试前夜注定是紧张与痛苦并存,紧张属于中游平民,留给学渣的只有痛苦。
杜母一个劲儿地叮嘱杜栩不要忘了带涂卡笔和橡皮,自己在厨房忙得团团转,把鸡胸肉切成长条加上各种调料腌好,准备明天早上给儿子做营养早餐。
杜栩本人则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装尸体,教辅书瘫在手边,前两天好不容易背下来的公式排着队从他脑子里溜了出去,又回到书本上。
约翰列侬说的好,所有你乐于挥霍的时间都不能算作浪费。
杜栩在虚度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后,想和网友们聊聊新的番剧,打算继续挥霍时间。他把企鹅切到小号,意外地收到“北冥有鱼”的消息。
【北冥有鱼】:最近怎么样?
杜栩呆滞一秒,反应过来这是两个月前险些被虞瑜撞破马甲后,“北冥有鱼”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不过这时候他也没工夫去想掉不掉马的事。
【世界第一大帅比】:明天期末考试,我感觉我要凉……太太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北冥有鱼】:我感觉还不错。不要放弃啊,说不定这次你还能进步呢!
【世界第一大帅比】:我真的不行了,我现在头重脚轻,走两步都能栽倒的那种!去年我都没这么紧张过!
【北冥有鱼】:但是你今年肯定比去年付出的努力更多,不是吗?
杜栩盯着虞瑜的回复,好半晌才抓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把它放回原位。
他想起那些和虞瑜一起写作业的周末,他同桌一道一道给他纠正错题,不止写了正确答案,还顺手把解题步骤也一起写在卷子的空白处。
他突然意识到,去年他不在意成绩、满脑子都是“踢好球以后总能混口饭吃,实在不行还有脸”一类的混吃等死宣言,是因为他没有一个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的暗恋对象。
杜栩跳起来,跟打了两支肾上腺素似的冲到书桌前,找出前几天老师重点讲解的几张试卷,红笔订正的答案旁边是虞瑜特地标注的公式,他看着看着竟然静下心来,专心研究那些他平时看一眼就想掀桌的数学题。
刚才从脑子里逃跑的知识随着回忆中虞瑜简短的讲解又重新回到他大脑中,杜栩第一次觉得数学好像真的没那么难。
“世界第一大帅比”第一次没有及时回复,虞瑜指尖划过自己最后发的那条消息,笑着把手机丢回枕边,没再打扰某个可能准备挑灯夜战的人,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杜栩:今天我来为大家总结一下期末的高效复习方法——“自拍复习法”和“提升自信复习法”,当然前者只有我这样帅到天崩地裂的选手才能无障碍使用,诸位比较适合后者。
九班同学:……现在就想把这货从五楼扔下去。
虞瑜:散了吧,这孩子的大脑已经被主任的鸡汤腐蚀殆尽了。
【谢谢茗若希小姐姐的营养液,mua一个(づ ̄3 ̄)づ╭?~】
☆、第四十五章
期末考试日程安排得紧锣密鼓,兵荒马乱的一天半眨眼就过去了。最后一科理综合结束,各考场的监考老师收齐卷子直奔办公室,大有一下午就要让学生们见到天堂的架势。
杜栩顶着一张解脱升天的脸回到教室。
班里的同学忙着把桌椅恢复原位,他抓着自己的桌角把桌子拖回虞瑜旁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等着李微过来讲两句然后放学。
虞瑜从小说里抬起头,分给他一个眼神,“怎么了?”
杜栩的眼睛失去高光,黑沉沉的好像一片死海,“我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高奇斌顺口接了一句,他在第一排随便找张无人认领的桌子坐下,把用过的草纸叠成一摞,扇着小风长吁短叹:“这次成绩出来我怕不是要创下历史新低记录。”
“去你大爷的!”杜栩一脚踹过去,有气无力地骂道:“这么说的人都是挑灯夜读到凌晨两点的学霸!只有我,才是真正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灯的乖宝宝!”
虞瑜幽幽地问:“十一点?那昨天晚上十一点半还说足协杯马上就要开始,没完没了游说我做校队经理的人是谁?鬼吗?”
经过昨天语数外考试的洗礼,杜栩好像重新变回了一个快乐的沙雕少年,和前天晚上垂头丧气的考前综合症患者判若两人,过硬的心态调节能力看的虞瑜叹为观止。
杜栩把脸埋在桌子上,“别提昨天,就因为昨天晚上我他妈兴奋过头了,今天理综合选择题答得特别顺手……”
虞瑜奇道:“那你怎么一副要上吊的表情?”
“考试的时候脑子里循环播放《王妃》歌词?”高奇斌嘲笑道:“没关系,毕竟人类三大本质之一就是复读机。”
杜栩:“滚蛋!我……我考试结束准备交卷了才发现自己没涂卡……”
虞瑜:“……”
这瓜娃子没救了。
他现在想穿越回昨天晚上,把自己发“到时候再说”的那只手剁下来。
高奇斌体贴地拍了拍杜栩的肩膀,安慰道:“兄弟,别担心,考不好的试不要扔,放油锅里炸一炸,再撒点孜然炸鸡粉,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呵呵,我馋哭你大爷。”杜栩干笑一声:“我隔壁家的小孩还真不馋,他家养的泰迪倒是比他贪吃,看到我吃汉堡总想上来抢一口。”
就是挺财迷,不仅坑了他一个月的零花钱,还把他的暑假作业写得猪狗不如——估计把那只泰迪抱起来扔到桌子上,爪子沾点墨水都写不出来更差的了。
“不行,今天下午得出去浪半天。”杜栩想了半天,决定犒劳犒劳自己疲惫的内心,“我们去蹦迪吧?”
“去干什么?”刚加入对话的冯卓林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去、蹦、迪。”杜栩一字一顿地重复,他身子后仰,凳子只靠两条后腿支在地上,“我这么大了还没逃过学,也没去过三厅一社一吧,我认为这个没有放飞过自我的学生时代不太完整。”
鬼都不信。
围着他的三人同时翻了个白眼,把杜栩逃学去上网以及打架逛酒吧的青春往事捅给虞瑜的冯卓林在鄙视过他之后,偷偷摸摸往高奇斌身后缩。
没办法,人怂志气短啊。
而不知道自己底子早在虞瑜面前掉个精光的杜栩还在试图装纯:“你们说有没有那种用古典音乐做background music,用茶代替烈酒的、比较有情调的迪厅?”
高奇斌冷笑一声:“还要有碎花墙纸和竹子做的隔断,服务员最好别穿女仆装,来个长款旗袍?”
“对!”杜栩一拍大腿,压根没听出来他是在嘲讽自己,“老高你太了解我文艺青年的本质了!”
虞瑜竖起手里的小说,遮住嘴角的一点笑意,“纠正一下,那不叫迪厅,那叫青楼。”
杜栩伸手去搂他的肩膀,“那走吧,古代的好兄弟都是一起逛青楼逛出来的,值得现代人加以学习。”
“我不去。”虞瑜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你自己去吧。”
“你必须去!”杜栩不依不饶地勾着他的肩膀,“你是间接因素!要不是昨天晚上你表现的太热情,我今天至于激动得忘了涂卡吗?”
虞瑜唇边的笑容凝固了,冯卓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高奇斌身体一歪,差点从桌子上栽下去,他来回打量两人,眼睛里闪烁着狐疑的光:“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也没干什么,男人之间的交流。”
“只是交流而已?”
“对啊,交流的交,交流的流。”
“深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