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
整理好东西后,舆水怜把手放在自己空荡荡的口袋里。
……有种不习惯的感觉。
降谷零注意到舆水怜的神情和动作——他用手撑着自己上衣口袋的动作,像是在寻找什么。
降谷零:“怎么了?有东西拿掉了吗?”
舆水怜摇了摇头。
“有点缺乏安全感。”舆水怜说,“……没有匕首、没有枪和子弹,没有这些用来应对敌人的武器,我不怎么习惯。”
降谷零低喃道:“安全感吗……”
在这样一个地区、并且即将面临更大冲突的前提下,身为武斗人员的舆水怜却是赤手空拳,这确实会让他坐立不安。
降谷零自己也差不多,他也需要一把傍身用的手枪。
想要在意大利弄到武器,老方法自然是去黑市上弄,一把手枪加上子弹的价格并不算贵,但他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黑市在哪里。
“明天去据点领到武器就好了。”降谷零安慰道。
“好吧。”舆水怜说,“或者我带把水果刀在身上怎么样?”
降谷零:“如果这样能让你更有安全感的话……我赞成。”
舆水怜:“……那我去便利店买一把。”
这时候已经快到八点了,带上钱包,他们要先去随便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从旅店的后门出来,是一条夹道,左侧是橘红色漆的联排建筑,似乎是公寓楼,从右侧出去就是大路,很快就能来到广场附近。
舆水怜先是去小店买了把水果刀放进口袋里,降谷零对此哭笑不得。
接着,他们在小巷里买了份披萨,然后走到广场附近的公共座椅旁开始吃披萨。
几步之外的圆形广场中,还有一个略旧的循环喷泉,被头顶的路灯将上面斑驳的痕迹照得一清二楚。
舆水怜拿起一块披萨,小心翼翼地对着前面的尖尖咬了一口。
……有点烫。
“稍微吃慢一点。”降谷零看到他的动作,“……正好现在也没什么工作,就当是暂时放松一下。味道怎么样?”
“好吃。”舆水怜说着,将刚才被烫到一点的舌尖伸了出来,任由晚风替他降温。
舆水怜注意到降谷零只是看着远处,并没有吃东西的意思。
舆水怜:“不吃吗?晚上的风吹一会儿就凉了,会变得不好吃的。”
降谷零一手托着下巴,路灯的光芒落在他的双瞳里,闪耀着璀璨的光辉。
“不……我只是看着这样的景色,忍不住就想安静地享受这一切了。”
舆水怜咽下一口比萨,浓厚的番茄味让他舌根都软了。
他疑惑地看着降谷零。
降谷零用目光做引导,“看那边,怜,然后听一听这里的声音。”
广场上正在卖艺唱歌的吉他手的歌声顺着人声一路传了过来,就像是现代版的吟游诗人。人们踩踏着石子路的声音成了街头音乐的底音,孩子们的笑闹声则是这段乐曲的高潮。
所有的生命发出的声音在此刻交织成一部乐曲,顺着每一丝风游了过来。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和声音。”
对降谷零来说——这样的夜色,让人想放下所有的负担,对自己真实的心情进行坦白。
这一刻,他强烈的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异国他乡,是一个无人认识的面孔。
在这一分钟里,他身上所有的重担都落了地,肩膀前所未有的轻。
就像是漫长旅途中一次短暂的休憩,是奢侈的放松时间。
舆水怜懵懂地听着这一切,心情也转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逐渐察觉到降谷零身上难得展现出的一丝不同来,就像被剥掉蛋壳的鸡蛋,呈现出一股理想状态下的放松。
就像苦旅之人终于邂逅到了久违的休息点。
“虽然还有些我不明白的地方……”
舆水怜说:“但是……一直以来辛苦了,零。”
他举起盛装比萨的盒子递到降谷零面前,问道:“所以,要吃披萨吗?”
降谷零笑了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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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披萨没多久,天幕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在没有路灯的地方,视野会变得很差。
降谷零拿着空了的披萨盒,他们朝着一个无光的小巷附近走去——主要是只有这里有个垃圾桶。
刚把纸盒扔掉,伴随着垃圾入桶的声音,他们还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是女孩的哭声。
那声音离他们很近,就在前面一个没发光的路灯下。
舆水怜侧头看去,灯下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个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黑发女孩,在寒天里穿着吊带背心和短裤,吊带已经断掉了,她一只手握着断开的吊带,另一只手则是做出抗拒的姿势,试图和身前的人拉开距离。
那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青少年,他步步逼近,几乎要贴在那女孩身上了。
“别抗拒我——莉塔——”
“你知道我只是想吻吻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别的事,宝贝。”
可他的情话只让人感到抗拒,尤其对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时。
“别!你别过来!” 女孩嚷道。
“别这样,今天你哥哥不在,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我只是想抱抱你,莉塔。”
他手中刀光闪着,似乎是用这东西切开了莉塔的上衣吊带。
莉塔看到刀,更加害怕了, “走开!你走开——”
女孩似乎是听见了披萨盒掉进垃圾桶里的动静,朝着这边投来一瞥,正看到站在明光之下的舆水怜和降谷零。
她蓦地生出一股勇气,朝着灯光之下的广场跑了过来。
“喂!”那男生气急败坏的喊着,也跟了上来。
瘦弱的莉塔脚程跑不过那少年,很快就被对方捉着。
那根断掉的吊带也支撑不住垮了下来,舆水怜这边正好能看到女孩露出的半边后背。
“求求你,别!蒂姆,你不怕我哥哥吗?如果让我哥知道了——”
蒂姆发疯似的要抱住莉塔。
“别傻了莉塔,你哥哥算什么?”
“他?一个出身贫民窟的臭小子,还效仿起上面那些清高的大人物了,居然敢瞧不起我父亲,哈——你知道我父亲跟着弗朗茨先生做毒品生意能带来多少利润吗?”
“不过你放心,你哥哥的靠山很快就要倒了,到时候你就会乖乖来找我……还不如我现在就得到你……看在他是你哥哥的份上,我会给他留个扫厕所的工作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小巷。
莉塔扇了他一巴掌。
蒂姆回过神来,感觉脸上刺辣辣的,“臭婊子——你居然打我!”
他下意识的把莉塔往前一推,莉塔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她狼狈的扯住自己的上衣,往后方跑去。
“OK……我爸说得对,女人不能太顺着,不打是没法让你听话的……”
蒂姆把刀收起,高高举起拳头来就要往莉塔身上落。
拳风起了,但拳头却没打到人。
接着,他就感觉腹部一凹,一股沉重的力道已经打进了他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另一股力道就从鼻梁处传来,他感觉鼻子一热,身子也连连倒退,然后跌坐在地。
他流出两道鼻血来。
面前,一个穿一身黑衣的金发男性蹲下身来,挡在他和莉塔之间,甚至还背对着他——简直是明晃晃的的嘲讽,表示他根本不把自己当做威胁。
他看不清这人的脸,只听到他问莉塔: “……你还好吗?”
声音很年轻。
莉塔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接着,她这才想起自己断开的衣服,窘迫地用双手遮掩着。
舆水怜听到脑子里忽然弹出提示音,说已经完成了某个突发任务。
舆水怜:“……”什么啊这,他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任务,就误打误撞的完成了?
降谷零也跟了上来——刚才舆水怜跑得太快了,像一只弹跳而起的猎豹,还没等人回过神来,他就将对方制服了。
他上前来,正看到名为莉塔的女孩窘迫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舆水怜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的粗心,他把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降谷零,然后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披在了女孩身上。
舆水怜:“……穿这个吧。”
说完,他就起身和女孩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喂,别多管闲事——”
蒂姆看着面前坏他好事的人,发现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
他刚想重新抽出刀来,就被舆水怜直接一脚踩在手臂上,夺走了他的刀,然后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浑身上下都疼,本来还想再扳回一局,结果武器也被人夺走了。
蒂姆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姿势像个喝多的醉汉,趔趄得可笑,他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对着舆水怜骂了句脏话。
“我记住你了——”
他也许是觉得没面子,瞪了眼舆水怜,阴恻恻道:“……你给我等着。”
然后就朝着黑暗深处跑了。
“谢、谢谢……”莉塔已经回过神来了。
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外国人,自己被异国人给救了……她想。
舆水怜:“能自己回家吗?或者让你家里人来接你?”
提到“家”,莉塔身子一缩。
“……没关系的,我绕另一条路回家就行了。”
她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衣、衣服怎么办,我怎么还给你?”
莉塔看着刚才挺身而出保护了自己的少年,心想他可真好看。
“不用了。”舆水怜说,“你带走吧。”
反正他还有两件一样的。
“那好吧……如果你们是游客的话,最好赶紧离开这里,蒂姆他……可能会报复你们。”莉塔说,“我要先走了,再不回去,哥哥要担心我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谢谢你们。”
舆水怜点头,“路上小心。”
莉塔走后,降谷零好奇地看着舆水怜。
“你……意大利语说得挺好的。”他说,“之前学过吗?还是以前在意大利呆过一段时间?”
“我有学过一点。”舆水怜说。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之间在雪莉的研究所时,他有自学过一段时间的意大利语,上手和学习速度很快,快到有些不可思议。
但来到意大利后,他感觉又不同了。
就好像忽然被人安装了语言模块似得……不对,更像是他本来就掌握了这项技能,只是以前都被锁在记忆的深处。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学意大利语速度很快。
但,为什么他会意大利语呢?
……是泰斯卡以前就会一些意大利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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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萨姆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接他们去波尔多所在的据点。
说是据点,倒是更像波尔多的私人事务所。
抵达之后,波尔多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待他们了。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精神矍铄,瘦长的身躯在站立时格外有存在感,据说波尔多是德日混血,但青少年时期又在意大利长大,人生经历也算是复杂。组织既然能让他来主要负责罗马这边的据点,证明他的能力和资历也算是排得上号的。
“二位终于来了。”他将椅子拖到一旁,热情地上前来同他们打招呼,“情报我已经报给了日本的总部,那批货现在还压在诺曼先生手里。”
舆水怜:“诺曼先生……是中介人的名字吗?”
波尔多提到诺曼,颇有些头疼,“对,我们和诺曼合作很久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次他故意将我们的货给压下,这真的叫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其实我私下和他联系了好几次,他的态度让我捉摸不透,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上报给组织。”
随后他话锋一转,“还好二位来了,看来这件事能有进展了。”
波尔多挂着诚挚的笑容,对二位新来的组织成员报以极大的期许。
降谷零好像完全忽视了他的吐苦水,他冷淡道:“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来回收这边新研发出的药物样品。”
言下之意是——解决中介人这件事,是顺带的工作,并不是他们必须要完成的工作。
当然,这是他胡诌的。
因为他们一进门,波尔多就开始疯狂示弱,然后给他们加光环和戴高帽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赶鸭子上架,试图玩一出捧杀。
如果不是这样,那最好。
但他不得不防着些。
“这样啊……”波尔多眉毛垂下,难掩失望之色,“那请二位先随我来一趟吧,我们去隔壁的实验区。”
降谷零和舆水怜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实验区就在波尔多办公的这栋楼半条街外,他们沿途过去,还遇上了些在附近游荡的孩子。
那些孩子们看起来也就十几岁,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衣衫略旧,头发竖得还算整齐,见到他们一行人,有几个表情不善地看了过来,在接触到舆水怜的目光后,又猛地移开。
连欲盖弥彰都称不上。
“这些孩子都是附近的居民吗?”舆水怜看了眼为首那个黑发男孩,后者和其他人不同,没有避开,反而是恶狠狠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舆水怜歪头看着他,那黑发男孩头发有些乱,但看上去有些面熟。
黑发男孩也回看他。
“那些孩子都是附近的贫民窟或者难民区的人。”
波尔多不怎么在意地说,“起初只有贫民窟的孩子会到这附近来,你们也知道,这附近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