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庄烙始料未及,那时的他记忆并未补全,只是依稀凭着直觉,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很重要。
“你叫林照鹤吗?”老板的声音柔软温和,像慈悲的神明,他说,“来我公司上班好不好?”
林照鹤抬头应声,两人的生命再次交缠。
这一回,书写神明的人是林照鹤,庄烙成了他笔下那个慈悲温柔的善良神明——
当然,庄烙本人和慈悲温良这些词语,的确不太能沾边……
林照鹤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都是神明,自己和庄烙差的那么大,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搞得庄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小鹤是乖宝宝,我呢,是大坏蛋……
林照鹤说:“你哪里坏了?”
庄烙道:“我让我员工天天加班。”
林照鹤:“……那你是有点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世界在变好,神明在变坏,不知不觉中离庄烙第一次上电视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里,神明的粉丝数量完全就是在负增长,曾经街道上那些宣传神明的教徒们少了许多,就算有,上面也不会出现任何关于庄烙面容的图片。大概是觉得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印上去会起到反作用。
庄烙的影响之深刻,连楼上的顾须臾也没有逃过,之前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今天居然下楼遛弯了,林照鹤看见他后跟他打了个招呼,说老顾,今天不肝游戏啦?
顾须臾说论坛上说他马上就要一百级了,据说一百级需要做一些关于神明的主线,他前几天看了访谈节目,脑子里全是神明随地吐痰的画面,简直是头皮发麻,别说任务,现在连游戏都不是很想进去,甚至怀疑这游戏就是那个倒霉神明搞出来故意圈粉的。
他说这话时,林照鹤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说:“那你们打算咋办?”
顾须臾摇头:“少玩会儿吧。”现实世界也挺美好的。
万万没想到,庄烙居然还能帮人戒网瘾,林照鹤哭笑不得。
人类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容忍度向来很低,自从知道这个神明是要求政府给了钱才愿意把融合区消除的情况,来自人类的差评多到了完全淹没好评的地步,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嫌弃他素质差,那么此时已经开始有人希望他赶紧消失了。
“建议大家玩游戏的时候不要看主线剧情给他增加人气,不然这家伙以后肯定更过分。”
“能不能来个人替天行道把他解决了啊,消除个融合区要那么多钱,这不是在趁火打劫是在干嘛?”
“行了吧,杀了他谁来解决融合区,世界都毁灭了,要那么多钱干嘛。”
“可是看着他拿着钱得意洋洋的模样真是招人恨……”
“我也讨厌他,希望他快点消失。”
在庄烙刻意的推波助澜下,一些比较极端的言论开始出现,不同于起初的只是网上骂两句解气,竟是有人开始在现实中行动。
庄烙顶着那张丑脸参加完某个活动后,有人竟是直接对他扔了臭鸡蛋,虽然被他躲了过去,但还是通过电视直播给了全球观众。
被攻击的庄烙自然也不会表现的风度翩翩,当场对着那个人破口大骂,用词之粗鄙,把电视机前的林照鹤都听呆了。
阿姚和顾须臾也在,最近他们两个打游戏的时间大大减少,也不是不想打,而是一进入《地球》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庄烙那张脸来,瞬间欲望少了大半,于是索性改行玩了点别的,叫小红方块四个人凑了一桌,在林照鹤家里打起了麻将。
“四筒。”林照鹤拍出了一张牌。
“五万。”阿姚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人什么时候能消失啊,天天顶着这样一张脸在我面前我都要不想上网了。”
顾须臾没说话,阴着脸色拍出一张牌,林照鹤大喊一声糊了,随口接道:“那怎么办,难道把他杀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照鹤笑嘻嘻的算着钱,算着算着,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一抬头,看见顾须臾眯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林照鹤瞪眼:“喂,我就随便说着玩的,你们不会当真了吧?”
顾须臾说:“有何不可。”
林照鹤:“……”
“有这样的想法的可不止你。”阿姚幽幽道,“你们不知道吗?现在网上有个玩家组织起来的黄昏协会……”
林照鹤说:“黄昏协会?干什么的?”
“诸神黄昏嘛,当然是宰神的。”阿姚说的理所当然,“受不了他的人可不止顾须臾。”
林照鹤无言以对,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众人的变化这么大。当真是造神是他们,想要干掉神明的也是他们,原本的救世主轻而易举的变成了反派……
“这是不是也太过激了。”林照鹤说。
“过激?还好吧。”阿姚搓着麻将,笑道,“他现在能力这么恐怖,防着他的肯定也不只是民众,今天要的是一套房子,明天要的就是别的东西,害怕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海王当真是对人性了如指掌,林照鹤一听心里也有了数,这组织估计也不只是单纯的民间组织,里面可能还掺杂了点别的什么成分。
林照鹤陷入沉思。
晚上,庄烙回来之后林照鹤便把这事儿和庄烙说了。
庄烙听完也一点不惊讶,这些事情早在他的预料之内,只是比想象中的略微有些不同。
林照鹤伸手在他的睫毛上点了一下,取下一枚雪花,感受着雪花在指尖融化后,道:“哪里不同。”
庄烙说:“我还以为他们至少要忍我半年呢,没想到一个月就忍不下去了。”他天天作威作福,在政府的神经上跳舞,不光是民众们忍不了,上面的人也快忍不下去了。
林照鹤哭笑不得:“这会不会太快了?”
庄烙说:“好像是有点快,但影响不大,没什么关系。”
林照鹤说:“接下来怎么办?”
庄烙到林照鹤耳边耳语一番,林照鹤听完后眼睛瞪的老大,说:“这未免也太……”庄烙道:“太什么?”
林照鹤也不知道太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们不会这么坏吧?”
庄烙说:“你觉得呢?”
林照鹤不说话了,其实他也没什么信心,但庄烙的计划若是真的实现,那简直就是造神计划的完美谢幕。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从窗户看去白茫茫一片,纯净洁白,好似人间仙境。
再过半个月,又要过年了,林照鹤想,好像以前消失的年味今年奇迹般的回来了,人们幸福的庆祝着劫后余生,期待着越来越好的未来。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着给他们带来这一切的神明。
神明听不到诅咒,也根本无所谓,他宁愿当个耳聋眼瞎的恶神,也不想将那些欲念化作的欲望一一实现。
庄烙忽的想起,再过几日就是林照鹤父母的忌日,他看向林照鹤,轻声道:“小鹤,今年的新年,想你的爸妈陪你一起吗?”
“不用。”林照鹤自然不可能许下这个愿望,逝者已逝,他不会利用庄烙实现私欲,伸手扣住了庄烙的手指,温声道,“有老板陪着,就足够了。”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照鹤:不需要老板是神明也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庄烙:什么愿望?
林照鹤:加……工……资……
庄烙:……
第109章 弑神
如果说让人们热爱上神明还是努力了一段时间的成果, 那么此时此刻憎恶神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反对派很快就占据了主导的位置。
庄烙自然乐得见到此景, 甚至开始火上浇油。
最近一次庄烙的出镜画面, 是他同上面谈判的视频, 视频里的他坐在一张豪华椅子上,浑身上下穿金戴银, 满嘴都是酒气,丝毫没有谈判的仪式感,反而好像是在哪个农贸市场商讨菜价几块钱一斤呢。
“我要帮你们实现这个愿望也不是不行。”庄烙的腿翘得高高的, 吐着烟无所谓的说, “但是这是另外的价钱。”他搓了搓手, 做出一个钱的姿势。
“您看多少合适?”说话的人是个漂亮的年轻人, 身形修长,穿着一身西装,他推了推脸上的金边眼睛, 用慎重的态度商量道,“十倍的价格您看可以吗?”
“钱?我不要钱。”庄烙说,“我要地方。”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点, 随便画出了一个圈,“这一块地方给我, 你们把里面的人全部给我赶出去——”
年轻人的脸色立马不好看了,庄烙画的地方是这个国家的首都,政府核心所在, 看庄烙的意思, 竟是打算在这里划地为王。
如果说之前庄烙的要求还只是有些过分,那么此时此刻的他, 完全就是在底线上跳舞,但年轻人脸上的微笑不变,试图和庄烙商量:“您看,这块地方对于我们来说有特殊的含义,您能换一块位置吗?”
谁知庄烙却看也不看,无所不能的神明的傲慢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就像一个捏着人类命脉,不断压迫剥削的可恶资本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神明的超然脱俗,全是熏鼻子的铜臭味。
他说:“我就喜欢这里,不换。”
“我们可以给您更多的地。”年轻人道,“只要您同意……”
“我说了,就这里。”庄烙一点没给人面子,手砰的一下拍在桌子上,不耐烦的说,“你是在质疑我吗?是在质疑你的神明吗?”
年轻人不说话了。
两人的气质在此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贪婪丑陋,一个清新俊美,让看到这个视频的人顿时都对庄烙生起了更浓的厌恶之情。
“不就是让二次元不再融合过来吗?”庄烙冷冷道,“这个愿望一旦实现,我以后可就没有作用了,这点要求你们都满足不了,就不要来和我谈了。”
年轻人沉默片刻:“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庄烙语调笃定:“没有。”
年轻人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是他们在求庄烙办事,庄烙要求的条件,他们自然必须办到。
半晌没有说话,年轻人默默起身,轻声道:“抱歉,先生,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还得回去商量一下。”
“没什么好商量的。”一点没有绅士风度,庄烙操着那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没好气道,“我说的话就不会改变,想要那些东西不再融合过来,就这个条件——懂不?换谁来都不好使,没得商量!”他反而还生了气,一拍桌子说,“走吧走吧。”
年轻人站起来转身走了。
视频也到此结束,毫不意外的,视频下面的评论炸开了锅,三分之二都是在骂庄烙贪得无厌,三分之一的人是在心疼年轻人,里面夹杂着不少过激的评论,但总体思想,都是所有人都几乎生出了一种割地卖国的耻辱感。
为了求他实现愿望,要把首都让出来,这简直就是丧权辱国。
“能不能来个人治治他啊——”过激的字眼如此醒目,“或者来个替天行道的,把他杀了也行。”
“我也受不了了,坐在那里的人要是我我肯定一拳就上去了,这帅哥教养真好。”
“确实,这个神到底是谁造出来的?那款游戏?能先把游戏停服了吗……”
“就该把游戏停了,不然还得给他继续增加人气!”
“所以游戏的服务器在哪儿啊?咱们能去给炸了吗?”
不需要民众们动手,这事情出了没几天,游戏还真是停服了。虽然停服的理由说的是维修服务器,但大家心里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要是继续运营下去,恐怕那个该死的神明实力还会继续变强。
这件事完全在庄烙的计划内,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停服的推手,因为游戏玩到后期,就会出现一些关于神明的描写,到时候大家说不定会发现描写的神明和现实里的不一样,从而对他产生怀疑,现在游戏里面所有到达某个等级要求的账号全都被庄烙捏在手里,游戏一旦停服,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些内容。
至于上面的人对庄烙产生的怀疑,他根本不在乎,怀疑归怀疑,没有人能想到为什么他要如此糟践自己的名声,这种行为完全就像在自杀,乍看起来,没有一点好处。
怀疑又如何呢,拿不到证据,庄烙就压根不需要理会。
这几日林照鹤都没去上班,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是抽不出这个心思。
林烟闲着没事儿跑来了他家里唠嗑,和林照鹤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长吁短叹,说他好像明白了那个林烟为什么这么做,冒出来这么一个神明谁受得了啊,而且这家伙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居然想出来了一些奇奇怪怪,专门针对二次元的政策。
什么不是人类的二次元不能去公共场合,什么二次元的收入需要缴纳更高的税,如此等等的言论成功吸引了无数的仇恨。
林烟忧愁道:“怎么办啊?”
林照鹤说:“你担心他干嘛?死了就死了呗。”
“不是,我不是在担心他,我是在担心自己……”林烟小声的说。
林照鹤奇怪道:“你担心自己什么?”
林烟指了指窗外。
林照鹤站起来,看见李先生和罗扇雨两个人站在楼下,两人正在抽烟,气氛看起来十分不和谐,他惊呆了:“还没处理掉啊?”
林烟说:“咋处理啊……”
林照鹤道:“拒绝啊,你至少要拒绝一个吧?”
林烟说:“你以为我没有拒绝吗?”他站起来,用最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