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在水中潜了一会儿,四下寻找,仍旧不见林淮竹,他只好探出水面。
刚从水面出来还来不及找林淮竹,水下一双手臂揽住沈遂的腰。
下一瞬,林淮竹如水妖一般跃然现身,出现在沈遂眼前。
林淮竹衣袍尽湿,墨发垂入水中,眉眼如画,萧萧肃肃,唇边挂着一抹笑。
湿意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匀称的线条。
沈遂扬了扬眉,“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林淮竹道:“你御剑下来的时候。”
沈遂自以为藏匿的很好,没想到林淮竹早发现他,不由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身子还发烫么?”沈遂抬手摸了摸林淮竹的额头。
掌下的皮肤滚烫,像是在发高烧,沈遂皱眉,“是不是功法的问题,你问过我外公没?”
林淮竹看了一眼沈遂,在他水亮的唇上停留片刻,而后转开摇了摇头,不动声色避开沈遂的手。
“还没有,过两日应该就没事了,今日感觉好了许多。”
第48章
春寒料峭,林间漫起冷白的山雾。
沈遂陪林淮竹在溪水中泡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身体的高热降下来,才一同上了岸。
沈遂的衣发全都湿了,面上也蒙了一层水汽。
他甩了一下衣袖,水珠溅了林淮竹一身,沈遂笑着烘干身上的水。
林淮竹早习惯他时不时的恶作剧,因此并未有什么反应,行至岸上,整了整如雪的白色衣袍。
自从长大他俩很少同榻,回去后沈遂推开房门正好进去,林淮竹却叫住了他。
沈遂侧眸看向林淮竹,“还有事?”
少年有着一双精致的睡凤眸,在灯下挑着眼角看人时眸色如水光流转。
林淮竹静静回视沈遂,低声道,“我今日能不能在你房中睡?”
他俩十二岁那年开始分房睡,那之后林淮竹很少主动提这样的要求。
沈遂以为林淮竹身体不舒服,不愿意独自睡,便敞开房门大方表示可以。
眸光扫过案桌那颗啃得不干净的桃核,以及两杯未喝完的蜜酪牛乳,林淮竹唇边的笑淡了些。
他问,“秦长须来了?”
秦长须隔三差五就来,沈遂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打开衣柜应了一声。
“是来问我们去玄天宗的事?”林淮竹语气闲散随意,他拿了一杯新茶盏,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牛乳。“他是不是也想跟着一块去?”
牛乳是严嬷嬷做的,放到现在早已凉透,入口便是一股难言的奶腥味。
林淮竹喉结滑动,面色如常地咽了下去。
沈遂动作一顿,扭过头看他。
十年过去,那个七岁的孩童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眉眼间褪去了过往的青涩稚气,如松下风,月下竹,气质无双。
但小心眼还是没变,尤其是遇到秦长须的事。
林淮竹发觉沈遂的目光,反倒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遂收回视线,从衣柜拿出一身干净的里衣,说,“他不会去的。”
沈遂很了解秦长须。
他就是小孩心性,说要跟着沈遂去玄天宗只是舍不得他,真要让他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想回来。
如今谷里没人欺负他,又有那只火狐陪他,秦长须不会想离开药王谷。
林淮竹放下手中的杯盏,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沈遂实在没忍住,开口问林淮竹,“你不会到现在还对秦长须有敌意,还不喜欢我们待一起罢?”
随着年岁的增长,林淮竹的情绪愈发不爱外露。
这几年就连沈遂几乎都看不出他不喜秦长须,偶尔他也会耐心跟秦长须说上几句话,待人接物上滴水不漏。
里的林淮竹也这样,尤其是中后期实力越强,越不怎么发脾气,那真真是光风霁月,朗朗如日月入怀。
当然这只是表面,实际林淮竹狠绝果断。
也正是因为林淮竹能装,且装得深入人心,外人尊称他为霜华仙君。
林淮竹就是仙的代名词,迷妹迷弟万万千千,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应援口号。
什么‘得仙君一眼,可胜却人间无数’。
什么‘一见仙君误终身,不见仙君终生误’。
还有什么‘年少与君识,才知相思苦’等等。
无论外人怎么吹捧他,求双修者更是数不胜数,但林淮竹仍坚持寡道。
一寡到底,连个绯闻都没有。
像他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其情商可见一斑。
听到沈遂的话,林淮竹避重就轻道:“我只是觉得他不适合留在玄天宗。”
“是么?”沈遂语气透着不信,“我还以为你是醋他跟我关系好。”
林淮竹没反驳也没回应,只是笑笑。
他这个态度,让沈遂看不出他到底在不在意这件事。
说他不在意吧,他特意开口问了问,说他在意吧……
沈遂与他认识了十一年,好感值由负转为零也过了十年,随便从药王谷拎出一个人问问,对方一定会觉得沈遂跟林淮竹感情要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但林淮竹对他的好感值仍旧是零。
十年前是零,十年后还是零。
沈遂都开始怀疑系统是不是出什么bug了,要不然怎么十年间一动都不动呢?
要么是系统出问题了,要么就是林淮竹有问题。
反正他俩之间肯定有一个出毛病了!
不过现在沈遂的心态很平和,除了好奇林淮竹跟系统到底谁有毛病,没有以往的心急与焦虑。
在最初穿到这个世界的前半年,沈遂的确非常非常想回去。
林淮竹越难搞,他越想赶紧搞定,然后拿钱回自己的世界逍遥自在。
如今十一年过去了,沈遂慢慢被这个世界‘温水煮青蛙’了。
他从频繁想念二十一世纪的人跟事,到现在偶然间想起来竟恍如隔世。
沈遂也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好,还是坏,他是继续任务,还是留在这里生活。
唯一肯定的是,他要是选择留下来,将来的某一天肯定会后悔。
但倘若他真回去了,在现实世界过的不如意时,他也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毕竟他在这里是富二代,有娘疼有外公爱,还有着不错的天赋。
退可继承亿万家产,进又可以搞事业,简直不要太完美。
无论怎么选择,沈遂相信自己都会后悔,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可以在失意的时候发泄情绪说,当初他要是怎么怎么样,现在就会怎么怎么样。
正因从内心开始有所怀疑,所以当任务进程停滞不前时,沈遂并不慌乱。
没有利益纠葛,沈遂对待林淮竹单纯了很多,人也佛系了。
他现在就抱着一种‘能处就处,不能处就距离远一点,但绝不能混成仇人’的心态。
目前的林淮竹能处,不看好感值的话很能处。
只是有时候沈遂总忍不住犯欠,他想知道林淮竹的底线是什么,所以经常故意去招惹他。
但不管沈遂做什么,林淮竹既不给他扣分,也不给他涨分。
哪怕现在林淮竹给他扣一分,沈遂至少知道问题出现在林淮竹身上,而不是系统。
那坑爹的智能人工系统一点音讯都没有,把沈遂撂这儿就不管了,这也是他摆烂的一个理由。
任务周期太长了,他等了十一年林淮竹才成人,什么热情都得给磨灭。
本来就没什么干劲,顶头上司又不管不问,也不设置点奖励机制,他能不摆烂吗?
沈遂满肚子抱怨,任务对象态度又暧昧不明,他更加恼火。
想了想沈遂决定作一把,看能不能让林淮竹给他扣点分。
沈遂叹息一口,故意道:“其实我还挺想秦长须跟我们一块去玄天宗,这么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说完他悄然不惊地观察林淮竹的神色。
林淮竹没什么反应,嘴角的弧度一分未变,眉眼平和,“是么?”
“相处这么长时间当然不舍了。”沈遂忽然想起十年前他跟林淮竹那晚谈话,顿了一下又说,“而且照顾他都成习惯了,早已不是举手之劳。”
沈遂刻意加上举手之劳,想看看能不能触动林淮竹的DNA。
虽然不知这四个字对林淮竹意味着什么,但他记得林淮竹以前有段时间经常说这四个字。
他以前是巴不得加分,现在是想被扣分。
对于一个麻了太长时间的人来说,反向加分也是一种刺激。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对结婚十年,同时相敬如宾了十年的夫妇一样。
刚开始还会觉得相敬如宾很好,时间久了便会生出不满,企图做些什么让婚姻黏糊恩爱起来。
等时间再久一点,甚至已经不期待俩人黏黏糊糊,哪怕争执吵闹,大打出手也好过这种平淡如水。
十年了!
沈遂为了加分做过许多努力,但分数始终不涨,他现在不求涨分了,但求一扣。
赶紧扣他一分,告诉他系统没bug。
要是系统出问题了,他这任务就彻底不做了。
林淮竹没有丝毫怒意,反而轻笑了一声,“嗯,那你明日问问他。”
沈遂等了一会儿,好感值没扣没涨,仍旧是零,林淮竹好像真不在意。
沈遂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不扣分至少说明林淮竹心口如一,心眼不像过去那么小了。
沈遂:麻了麻了,真是麻了。
林淮竹说,“时候不早了,我们睡罢。”
沈遂压下复杂的心情,褪去身上被水泡皱的衣服,换上了干净的。
跟林淮竹同食共寝多年,一个浴桶洗澡的次数都数不清,沈遂也没避嫌的意识,大大方方换下衣袍,然后顺手扔到一旁的屏风上,明日自然会有人来收。
沈遂四肢修长,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到腰腹处逐渐收紧勾勒削窄的腰线,再往下……
“对了。”沈遂抬起头,视线跟林淮竹撞个正着。
摇曳的烛光映在林淮竹的眼睛,仿佛被吸附了一般,那双眸仍旧漆黑幽邃,染着夜色的深沉。
他微微一笑,不闪不避地看着沈遂,“怎么了?”
沈遂披上月白色长袍,手指勾着衣带系上,衣领微敞,锁骨清晰可见。
他低头边系衣带边说,“你不在时我外公来了一趟,他说后日要出谷办事,顺便送我们去玄天宗。”
原本说好五日后,因为秦老谷主突然有事,这事只得提前。
林淮竹:“好。”
沈遂收拾妥当后,翻身上了床。
林淮竹倒了一杯凉茶,慢慢饮尽才开始换衣。
第49章
半夜沈遂睡得正香时,忽然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喊哥哥,他瞬间惊醒。
沈遂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瞥见床旁的林淮竹也睁开了眼睛。
对方面上没有丝毫睡意,情绪不明地看向房门,眸子黑黢黢的。
沉重的脚步声渐近,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哥哥。”
秦长须慌张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穿着红肚兜的漂亮胖娃娃,约莫人类两三岁孩童大小,一头火红的长发垂到肉呼呼的屁股蛋。
“哥哥。”秦长须抱着火狐,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沈遂甩了甩脑袋,将睡意甩走,借着门外长廊的灯盏,他定睛一看。
火狐脸颊烧得通红,两颗小尖牙外露着搭在下嘴唇,微张的嘴巴挂出一串晶莹的涎水。
他不仅脸红,脖颈也漫出大片大片的绯红,身体发烫,时不时难受地蹬着小胖腿哼唧两声。
秦长须心里发慌,眼睛也红了一圈,“我怎么叫他,他都不醒,他是不是生病了,会不会死?”
沈遂凑近火狐,在他身上闻了闻。
“放心,他没事。”沈遂拿出一颗解酒的丹药,掰开火狐的嘴喂了进去,“只是吃了千醉丹。”
这小狐狸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东西都敢瞎吃,拿药王谷的丹药当糖豆吃。
“没事就好。”秦长须傻兮兮笑着抹掉泪,“明日他能醒么?”
“估计得睡到明日晚上了。”沈遂蹙了蹙眉,难得对秦长须板起脸,“你别老是惯着他,再这么瞎吃迟早出事。”
见沈遂不高兴了,秦长须不敢说话。
沈遂缓了缓语气,“以后我不在了,你得管着他,别什么事都听他的,知道么?”
秦长须一想到沈遂要走,泪汪汪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一下,他又问,“哥哥,你能别走么,谷里有吃有喝,修仙有什么好的,是没事找罪受。”
这话一听就是火狐说的,沈遂刚要开口说话,余光瞥见床侧静默不语的林淮竹,忽然心生一计。
沈遂笑道:“你要真舍不得我,不如跟我一块去玄天宗,到时我罩着你。”
闻言林淮竹抬眸瞧了一眼沈遂。
这些年秦长须时不时跟着沈遂出谷游玩,他很喜欢谷外的花花世界,听到沈遂这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骤亮。
但想起火狐跟他说的,眼眸里的神采又黯了下来。
他既想跟沈遂走,又舍不得将火狐留在这里,秦长须纠结地垂着脑袋没说话。
对秦长须来说,沈遂是哥哥,是亲人,照顾他保护他。
火狐则是玩伴,他们一起吃一起玩,晚上还一起睡,两个他都很喜欢。
沈遂就知他是这个反应,这只调皮捣蛋的火狐狸要是不去,秦长须十有八九也不会去。
不过等他在玄天宗混熟了,倒是可以把秦长须接过来玩几日。
沈遂摆摆手,“去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