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越明早已经在自责中反复确认过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绝对不会。」
秦以舜不再多说,起身将锅铲拿回了厨房。
…
另一边,布置温馨的房间里,是舒婉和裴愿特意给裴意留出的过夜卧室。
无论母女两人搬到什么地方,也无论裴意会不会回来住,这个保持了多年的习惯一直延续。
裴意看着神色激动又不敢随意询问的母女两人,心尖涌上一抹酸涩的动容。
「妈,姐,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就是你们想得那样——」他微微停顿,还是打算「真假掺半」地说明情况,「自从进入薄家后,我的情况就已经逐渐好转并且恢复了。」
「……」
舒婉啪嗒一下砸出眼泪。
裴愿连忙给她递了纸巾,勉强忍住想哭的冲动,「小意,你是真的没事了?」
「嗯。」
裴意也抽了一张纸巾递给裴愿,挂着点乖巧的笑,「没事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能和你们正常沟通、聊天了吗?」舒婉眼睛红了又红,累积在心底多年的压抑和痛苦终于全面爆发,捂着脸痛哭起来。
裴意一出生就被裴老爷子强行带走,母子两人每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时候的舒婉想着——
虽然骨肉分离的思念难熬,但儿子至少有爷爷奶奶真心疼着、吃穿不缺,她只需要好好赚钱、让女儿过得好、过得幸福就行。
后来,裴意落水后痴傻的消息传来,舒婉的心像是硬生生地掰成了两瓣。
她不止一次想要闯入裴家陪伴、照顾小儿子,但总是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那时候还是只有裴老夫人会帮着想办法,给他们母子、姐弟创造见面的机会。
最初的几次短暂相处时,舒婉总觉得小儿子并没有那么「痴傻」,只是反应慢了些。
为此,不懂医学的她查了很多资料,说是这种情况会有好转的可能。
这点「可能」成了她心里唯一的希望,甚至还去报班学习相关的陪伴理疗的知识。
只可惜,裴老夫人去世后,她和裴意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年复一年,对方的病情也没有好转的趋势。
陪在她身边的裴愿从小懂事,甚至主动承诺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尽可能地帮扶照顾着弟弟。
但是舒婉心里明白,女孩子更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痴傻的小儿子从来不应该是大女儿必须照顾的义务。
再后来,舒婉看着自己的年纪一点点上升,为了将来不拖累女儿,为了以后还能有机会给予儿子一定照顾——
瞒着女儿裴愿独自一人打起了两份工,就连唯一能休息的周末,她都会想办法弄点手工零件,就是希望多攒点钱。
舒婉原以为日子就得这么一天天熬着下去了,熬到自己内心的光亮彻底消失,这辈子或许也就这么熬到头了。
然而这一刻,裴意健康无忧地站在她的面前,说着「没事了」。
积压在她心里的巨石成了粉末,被阻挡的光亮终于重新照进了这条从丈夫去世后就黑暗一片的人生。
舒婉知道自己性格温弱,很多时候都不能算是好母亲,但她从始至终认为——
这双健康的儿女,是上天留给她最大的礼物和奖赏!并且甘愿为了两个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
「妈,别哭了,弟弟没事应该开心。」裴愿劝着,自己却还沾着哭腔。
裴意看着眼前都快哭成泪人的母女两人,主动作为依靠抱了抱她们,「妈,姐,都过去了。」
「以后我会代替爸爸,承担起照顾你们的职责。」
经历过了那么多事,现在的裴意不仅是为了替「原主」承担,更是他真心实意地想要抓住这份亲情赋予的温暖和义务。
「你们要相信我,好吗?」
「好,当然好。」
第77章
原本就不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
舒婉还惦记着晚餐,没说两句就跑回了厨房,将说话空间留给他们年轻人。
裴意看着受伤不方便的黎于安,视线又暗戳戳地瞥了两眼晏岑,心里被好奇全盘占据。
「梨园,你去我小卧室坐一会儿吧?」
这话一出口,薄越明、秦以舜等人的视线通通转了过去。
黎于安作为第一次上门的客人,本来就拘束着,「嗯?」
「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问你。」
裴意给出一个合适理由,轻轻搀扶着好友,「走吧,去我的房间坐坐。」
裴愿看着他们两人,迟来的「姐姐瘾」发作,「你们俩进去吧,迟点记得出来吃饭就行。」
裴意轻笑应和,「姐,你们先忙着,待会儿我就出来帮忙。」
说着,他又给薄越明递了一道隐晦的视线。
——好好表现,别紧张。
薄越明听懂恋人的眼神暗示,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卧室门再度轻巧一关。
隔绝了小客厅里的四道身影,也挡消了黎于安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局促。
黎于安松了口气,眼角眉梢的冷意淡了些。
裴意让好友坐在木椅上,自己和他面对面坐在床边,「是不是不太自在?现在就我们两个待在这里,好多了吧?」
「还好,我对外比较慢热。」
以往当富家少爷时,他还能用冷傲来掩藏慢热性格,后来是为了工作才不得不豁出去。
裴意明白,他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壶,从中倒了一杯冰糖雪梨水,「来,尝尝?」
「这是我妈一大早炖好藏在这里的,我可偷偷分你一半了。」
黎于安接过温热的糖水,隐约上扬的热气带着一股他很爱的香甜,「阿姨她看着就很面善。」
虽然两人是血缘上的堂兄弟,按照辈分应该喊舒婉一声「婶婶」。
可他不想和裴家掺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总觉得用「阿姨」来称呼,心里上更自在。
裴意大概明白好友的心思,不在意这些称谓上的规矩,只是承认,「嗯,她是很坚韧也很温柔的人,你待会儿再接触几下就知道了。」
裴意不想和好友反复强调「舒婉、秦以舜是好人」这样的观点,他知道——
心底柔软的人是可以通过真实的接触相互确认的,而不是口头上的一再说明。
黎于安喝了一口甜梨汤水,心底莫名安稳了很多,「裴意,你要和我谈什么工作上的事?」
裴意的目光往他的右脚一晃,「你先说说,你这脚是怎么伤的?到底严不严重?」
「……」
黎于安沉默了一两秒,如实承认,「我今天不是去gm公司开项目总结会?」
裴意颔首,「嗯,然后呢?」
黎于安藏了一点点真相,只说,「结束的时候没忍住烟瘾,就躲在安全楼道里偷抽了两口,结果、结果我也不知道晏总怎么找来的……」
原本想着一个人躲着清静、消消烦恼,于是黎于安一边抽烟,一边在楼梯上下踱步。
他才抽了小半支,就听见《装傻和眼盲反派联姻后[穿书]》,牢记网址:1安全通道门打开的「滋啦」声——
转头看见晏岑身影的那一刻,黎于安莫名慌张,脚滑着踩空跌了下去。
一想起自己不久前的倒霉且丢脸行为,黎于安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疼是有一点疼,但伤得不严重,估计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医生说个月内要避免跑动、避免大幅度的动作。」
「伤筋动骨一百天,是得多注意一点。」
裴意想起这句俗语,叮嘱,「正好这几天放假,你就窝在家里少出门吧,向哥和工作室如果有问题,我会去的,你少折腾。」
两人向来是分工合作的,但遇事也能相互顶上。
黎于安破开今天的第一丝笑意,「嗯。」
裴意抓住机会又问,「那你再说说,你和晏岑是怎么回事?」
黎于安对上好友的八卦视线,目光一躲,「什么怎么回事?」
「是晏岑送你去医院,也是他送你到家楼下、甚至背你上四楼的吧?」
裴意早就窥破了一切,啧啧称奇,「堂堂gm执行董事,怎么肯你花这个时间和力气呢?」
黎于安压住害羞,嘴硬,「那我还是yy合法股东呢,是他投资项目的对接方。」
裴意挑眉,「你少跟着我来这一套。」
他还记得「晏岑」在原著里的描述——
虽然外表温雅、对人温柔,但他的温柔是有分寸的、是不会轻易越界的。
抛开之前那些事情都不谈。
就今天这几件事,如果好友只是普通对接方,晏岑大可以安排自己身边的助理来帮忙,没必要凡事亲力亲为。
黎于安被堵得说不出话,心里还是有些乱糟糟的。
裴意捕捉到他一蹙而缓的眉心,不确定地追问,「梨园,你在担心什么?如果晏岑对你有其他想法,这不是正好吗?你对他……」
话说到一半,裴意就及时停下,改口道歉,「抱歉,我一时间管多了。」
黎于安看向好友,摇了摇头,「没事的,我早就知道你看出来了,你忍着不说,是为了给我留面子。」
「我之前只是不确定晏岑对你是什么态度,所以不想要多此一举去问。」裴意解释,干脆问开,「梨园,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试试?」
「试什么?告诉他,我从大学时期就对他这位学长有好感吗?」黎于安复杂地笑了一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裴意,我不想利用这种感情绑架。」
对晏岑心动也好,暗恋也罢,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黎于安觉得自己不应该、也没资格将这些积年累月的情愫说出来、强行摆在对方的面前,要求对方一定要给予他想要的回应。
裴意沉默。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待并且处理感情的方式。
黎于安自我冷静,「这半年来,我们是在工作上偶尔有接触,他对我是挺照顾的,但我不能放任会错意。」
黎于安认定自己和晏岑没到可以谈私人感情的份上,况且他没有和裴意明说的是——
晏岑是家里的独生子。
即便现在同性婚姻见怪不怪,但像他这样的正经豪门出生,未来应该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
两人要是真交往了,他的性别和家世也得不到对方家庭的认可。
「……」
黎于安莫名想了一会儿,回神溢出一声苦涩的笑——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自己怎么能幻想到那么以后的事情?
裴意已经许久没看到好友这样落寞的神色了,「梨园?」
「没事。」
黎于安握紧杯子又喝了两口冰糖雪梨,以此来压制内心许久没弥漫过的苦涩。
裴意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于安,我应该不止一次和你说——」
「什么?」
「你很优秀。」裴意干脆给予认可,「你也值得收获一切优秀的事物!」
「我知道,你们从小就待在一个优秀的圈层里,所以遇到挫折后会避免不了有落差感。」
就像是曾经家庭破产的黎于安,也像是得知真相后的裴焕,更像是如今被拘的薄冠成。
「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标准从来不应该用家世来衡量。」
「大多数的人都出生在普通家庭,更有些人一生下来就被抛弃得成了孤儿。」
裴意自觉经历过苦日子,也享受过有钱少爷的小生活,当然,最终活成了一个普通人。
那又怎么样?
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裴意能做到,黎于安自然也可以。
或许在感情问题上,正处在摸索期的裴意无法给好友过多的帮助和建议,但在其他方面,他不希望黎于安缺乏最基本的自信。
黎于安听见裴意的这番言论,眸底晃过一丝微光,「裴意。」
「嗯?」
黎于安实话实说,「有时候我看着你,总觉得你不应该是这个年纪的谈吐和论调,你心理年龄比我成熟好多。」
裴意没有否认这一点。
经历的事情多了,懂的也就多了。
「你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现在的我一心只想要好好搞事业。」
黎于安坦白自己的想法,「我抛弃家世作为底气,那就得自己当自己的靠山。」
「或许有朝一日,有事业作为我最坚实的底牌,或许我也能直面我自己想要的爱情。」
裴意从好友的这番话里窥探出了真心和动力,笑着应和,「不就是搞事业吗?我陪你啊。」
黎于安举了举手中的冰糖雪梨,「那就干杯。」
裴意拿起剩下的半碗冰糖雪梨,「干杯!」
…
屋外的客厅沙发上,薄越明和晏岑的目光时不时瞥向紧闭的卧室门。
而秦以舜则是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着两人,特别是突然「厚着脸皮」进门的晏岑。
裴愿拿着未处理的食物从厨房走了出来,看清情况后一惊,「哥,你们人杵在这里做什么?都不聊天的吗?」
秦以舜没什么感情,「嗯,不熟。」
「……」
「……」
薄越明和晏岑对视一眼,双双有种被拉入黑名单的微妙感。
秦以舜看向裴愿手里的食物袋子,「需要帮忙吗?」
「嗯。」
裴愿是知道秦以舜面冷心热的性格,一点儿也不怕他,「一袋小土豆,一袋豆角,土豆要刮皮,豆角要择成小段。」
「刚刚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得抓紧了。」
裴愿不好麻烦还算「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