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动作,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疑惑。
温渔:“你听说过他女朋友吗?我才知道他真的有,藏得特别好,从来没见谁提起,别是连陈千都被蒙在鼓里吧?”
“不知道。”时璨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我和他没联系。”
“你们以前关系挺好的,还以为现在也不错。”温渔说,“不过他也说,你上大学之后就没理他们了……我能问原因吗?”
放柔了的语气,态度却挺强硬的。但崔时璨没理他,只歇了口气,拿过柜子上的一小瓶水咕嘟咕嘟喝,仰起脖子时凸出的喉结微动。
“不想说啊,我又要瞎猜了。”温渔好整以暇地笑。
“他们在燕城,名牌大学,寒暑假回来总凑不出时间。”崔时璨把水放回去,继续在那大爷背上按摩。
温渔清了清嗓子,掩盖到唇边的笑意:“别人才没这样觉得。”
崔时璨冷哼:“所以呢?我就要继续像以前那样?”
“你就是……”温渔想说你太固执,又觉得这话出口崔时璨一定不开心,活生生地咽了回去,换了一个词,“你就是想太多了。”
时璨倔强道:“你不懂。”
温渔见他不肯,只好陷入沉默,目光随着时璨的手动作。他做推拿时露出小臂,肌肉绷紧了,轮廓结实线条明显,有力的好看,叫他出神。
“你要是……”时璨开口,因为疲倦有一点虚,“那边有水。”
温渔赶紧说:“我不渴。”
时璨:“那你呆在这儿也没事做,不上班吗?”
“放假啦。”温渔说,接收到他明显不信的眼神,补充说,“我给自己放假,没别的地方可去,在这儿等你下班。”
崔时璨手上动作停了一拍,接着他笑了声,却不像因为开怀:“温总,你真有空。”
讥讽的语气,其他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被推拿的大爷似乎也并不感兴趣,但饶是如此,明知无人在意这句话,温渔没来由地感觉不舒服。十根手指缠在一起,温渔低头不语,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习惯,不知所措时玩手指。
时璨不常用这样的腔调和他说话,每一次都让他难堪。
他竭力地忽略自己与时璨之间那道鸿沟,但总在不经意间拉得更宽了。或许是说错了话,或许多说让人多想。
这模样太局促,崔时璨余光瞥见,又说:“你忙的话不用等我。”
“……我想和你聊天,我那么忙还每周往诊疗室跑就是这里可以见到你。”温渔说,自暴自弃地缩起肩膀,“这都不行吗?”
几乎是哀求的口吻了,他什么时候这样委屈过?
时璨意有所指地看了温渔一眼,普通的T恤和九分裤,学生模样,不禁想他从前裹在校服里的单薄身板。
那时候的温渔瘦瘦小小,总能轻易让时璨动容。回忆经过时光的润色,已然自行滋生出了别样的五彩斑斓,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有了独一份的光亮,在光阴河流般的长滩边熠熠生辉,想起来便是一阵无限的怀念。
他只觉心脏用力一跳,听见自己说:“好吧。”
立刻对方便笑起来,开开心心地去接了杯水。崔时璨视线流连他身上,露出来的那一截脚踝如同那天突然扯开的后颈衣领,在夏天的末尾令人口干舌燥。
崔时璨收回目光专心做事,问出口的话却成了:“你在公司也这么穿?”
“啊?”温渔咬着纸杯边沿,“肯定不啊,那怎么震慑别人,我本来就长得小,再这么穿他们更不服我了——在休息室放了套换洗衣服。”
那大爷的推拿做完,崔时璨站在旁边放松胳膊休息:“那平时穿什么?”
温渔一愣:“西装呗,还能穿什么。”
刚想问这些和你有关系吗这么在意,温渔一扭头,崔时璨正注视他,黑亮的眼睛里光彩一闪而过:“那下次也穿来吧,我想看。”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他脸颊发热,捂着扭过头去,半晌也没应。时璨绕过来,坐在诊疗床边,和他正对着,他个子高,腿也很长,膝盖一碰温渔大腿外侧,是亲密无间的姿势,低音就像绕在耳边:“好不好?”
“……有什么好看的。”温渔说,不去看他,一颗心快要烧起来了。
“好看的。”他说。
空调的凉风拂过修长指尖,温渔还没回过神,耳朵突然被温热的手指碰了一下。他扭过头,对上时璨一双深潭般不见底的眼。
逆光的方向,崔时璨捏他的耳垂:“害羞什么,你喜欢我啊?”
温渔诧异地皱起眉往后缩,避开这个过分暧昧的动作。他猛地站起身,心脏疯狂地跳,脚底发软,喉咙一阵收紧,被人扼住了呼吸,手脚怎么都放不好。
贝齿咬过下唇内侧,异物感让他捡回一点神智,可他实在什么也说不出。
他不敢和崔时璨对视了,有种被看穿的羞耻,可他又十分想知道时璨这时的神情,是揶揄还是认真,还是和以前一样随口开的玩笑?
好比四月雨天的那个吻,换来的只有不痛不痒的一句——
“没什么吧”。
温渔转身出了诊疗室,他下楼,假装镇定地快步走向大门,差点撞到人,一直坐进自己的车里,才在安心的味道中缓过情绪,可心口依然跳得有点疼。
手机在旁边振动,温渔拿起来看,霎时手脚都凉了。
崔时璨给他发消息:“我开玩笑的呀。”
他居然有一种“果然是玩笑”的庆幸,究其原因,喜欢一个人只能自己去说,被别人看穿后和当众脱了衣服也没区别。那层保护壳固然透明,但也并非没有任何作用,温渔缓缓吐出一口气,抓紧了手机。
慌张,惶恐,羞涩……如氵朝落的浪一层一层褪去。
剩下的居然是被冒犯的愤怒。
崔时璨到底在做什么,温渔已经看不懂了。
跳出“这个人是时璨”的偏心,他笃定对方一定怀着隐秘的快乐,来欺负,来戏弄他,然后为此暗自嘲讽。但他并不想成为这样的玩笑主角,他希望时璨发自内心地高兴,不是这样似是而非地一时兴起。
许是这一刻,他终于摆脱了幼稚的小打小闹来隐晦地表达自己“在意”。如果崔时璨一定要彼此试探,温渔不想陪他做游戏。
他想要的是肯定句,能够下一次叫他问出“你喜欢我吗”时的神情欢喜而雀跃——眼睛里有光,真正因为被喜欢在快乐。
愤怒也退氵朝后,温渔打了几个字,想来想去,仍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
他在周五时拜访纪月。
大学毕业后,许清嘉继续留在燕城深造,纪月则选择回到这座城市工作。她本科念的酒店管理,经过层层选拔进入了一所五星酒店的行政坐办公室,工资也就那样,但胜在时间能够自由把握,换班也轻易。
房子是许清嘉家里买的,高档小区的一套公寓,三室一厅,布置得温馨可爱。听说温渔要来,纪月特意换了鲜花,他一进门就嗅到过分的芬芳。
“月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温渔说,把带来的水果和另一个盒子递过去,“喏,芒果,车厘子,还有菠萝,都是你喜欢的。”
纪月看清了那盒子内中东西,惊喜道:“你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呀?”
温渔捏着鼻子:“嗯,我让助理去买的,全城最火网红榴莲蛋糕,她排了三小时——你赶紧拿走,我闻不了这个味儿。”
“矫情!”纪月鄙夷,捧着那蛋糕放冰箱去,往回走时还忍不住说,“你助理是秘书吗,天天干这些活儿,给人家加点工资啊。”
温渔还没放开手:“我考虑吧。”
纪月端了两杯茶回到客厅,让温渔坐,两人闲扯了一会儿,她抱着个靠枕,整个人陷进了沙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来有什么目的?”
“月姐,我……”那个名字卡在喉咙,温渔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想问一下时璨的事。”
纪月皱起秀气的眉毛:“璨璨?你们现在不是经常有交流吗?”
温渔点头:“但我觉得……他变得很奇怪,以前念书时他不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他好像对我有什么成见——你别笑,真的,我错过太多了,怎么试探他也不说,只能来问你,景行说你大学时和他最熟了。”
“易景行这碎嘴!”纪月低声骂了一句。
温渔不说话,捧着杯子执着地望向纪月,眼神可怜巴巴的。
她最受不了男生撒娇,特别是还有以前的影子,纪月被盯了半晌,把抱枕摔开,嘟囔一句“我服了你”,开始讲大学的事情。
高三过得如同行军打仗,兵荒马乱的,谁也没心情顾忌别人。纪月那时压力太大,和许清嘉闹了一次分手,其他事更加与她无关。等回过神时,高考迫在眉睫,她才发现初中起就开朗活泼的时璨好像哪里不对。
这股欲言又止持续到下成绩和报志愿,纪月如愿与许清嘉一起去了燕城,问到崔时璨,对方说了个本地的医学院,理由为了照顾病重的爸爸,本地的学校离家也近。尽管那学校没比卫校好到哪儿去,成绩浪费不少,纪月没立场问太多,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九月分离,再联系,就隔着十万八千里了。
“他大学没读完就退学,我那时刚好回了家一趟,跑去找他,才发现他连家也搬了。”纪月手指摆弄靠垫边缘的流苏,似乎在认真回忆,“后来……是通过微信吧,重新联系上,他说搬家是因为想换个环境,那时叔叔刚去世不久,我没多想,觉得他可能太过伤心。”
温渔眼皮一跳,直觉虽然时璨与他父亲感情好,但一定不是因为这个。
纪月继续说:“反正从那时起,璨璨就变得怪怪的,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出来玩,成天闷在家里,要么就是在外头一个人乱转。陈千和我都挺在意他为什么退学,是不是受了处分,一想他都颓成那样了,能有什么处分?那个假期,阿千找他问原因,他差点和阿千打起来……两个人就闹掰了。”
温渔诧异:“哎?你们结婚那天,他俩不是还……”
“阿千不和他计较嘛,毕竟现在想通归想通,心里还梗着,他为了时璨好,可能表述不得宜而已。”纪月说。
父亲去世,大学没读完,变得越来越沉默,对生活提不起劲。
看起来好似是一条完整的故事线,温渔却始终感到不对,当中少掉了某一环:“他有没有跟你们提过,什么地方比较困难?比如说……用钱之类的?”
“怎么可能呀。”纪月苦笑了一声,“他那个人,以前看着没心没肺,比谁都能藏事。”
“倒也是。”温渔欲言又止。
纪月扭过头去,看了眼阳台漏进来的夕阳,良久突然说:“不过说到钱,我确实想起来一件事,和时璨有关。”
温渔:“啊?”
“叔叔去世的时候……我妈不是和时璨妈妈比较熟吗,就去吊唁。”纪月拿起茶几的一个烟盒,点了根烟,淡粉的唇膏印子留在烟蒂上,“然后她有次无意中提起,时璨家可能背了不少债,葬礼上还有人去闹——像什么话。”
心一下子揪紧了,温渔抿着唇,没来由地眼底一热。那时候时璨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失去至亲已经是痛苦非常,再遇到这样的变故……
温渔闭了闭眼。
“那天我问他是不是缺钱,是的话我可以帮他……”
纪月吐了个小小的烟圈:“所以他肯定会生气呀。璨璨自尊心强,你说这话,和捅他刀子有什么两样嘛。”
不用她多说,那天的温渔已经自知失言。呆坐好一会儿,他找纪月要了根烟,两个人一起沉默地抽,谁都没有再开口。
自尊是多可怜的一层壳,脆弱,易碎,触碰到便会受伤。
他在云端,保有一份可笑的天真,不懂另一个世界的苦难与无奈,像“何不食肉糜”里的皇帝,听来荒唐,自己却全不觉得。
他想,时璨为什么不走出来呢?
可直到许久以后,温渔才知道泥沼之所以为泥沼,是可怕在挣扎徒劳。
作者有话说:
一周以来多谢关照~ 顺便看到评论有人在提,这个题目是有点奇怪啦,因为是一种烟(不过吸烟有害健康不要因为觉得酷去尝试(严肃
第二十八章
聊天框的记录一直停留在那句“没什么”,过后时璨不回消息,温渔心里拧着一股劲,也不愿意先低头。加上工作忙碌,他再到诊所去,已经是两周后。
结果这次又没见到崔时璨,温渔怀疑他真是故意。
他拿了单子在理疗室外面等,看护士经过,便问为什么时璨不在。
“他这两天都请假了。”护士想了想,说,“好像身体不舒服。”
“哎?”温渔问,“他生病了吗?”
护士说:“我也只是听商医生提到的,具体的不太清楚。你没有问过他吗?”
温渔窘迫地说:“其实我不太……”
“没事,你有空去看看他吧,大家都挺担心他的。”护士笑了笑,“知道他家住在哪儿吗?要去的话问商医生好了。”
这天商秋没什么精神,推拿的力道也不如之前,以往还跟他聊天,可现在病恹恹的,不说话。温渔被他横着竖着搓了几下,忍不住问:“商医生今天也不舒服吗?”
“嗯?有点感冒。”商秋揉了揉鼻子,“最近换季。”
“我还以为当医生的都很在意自己身体健康啊。”温渔说笑,“怎么见你和时璨一个个的都动辄生病,他还劝我要多锻炼呢。”
商秋轻笑:“他劝你?自己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