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喜悦,反倒是十分不耐烦,一字一顿,语气生硬:“还人。”
“等一等,公子别凶嘛,我的报酬还没取到呢。”女子妖媚地笑了笑,“我那么好心地帮你们提前检查,你们不会连一点报酬都舍不得送出手吧?”
封无境不欲多言,周身气息阴沉得可怕,他微微倾身,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带起一道诡谲的红光,朝着女子袭去。
女子把眼睛瞪圆,却是以一种极其莫测难辨的身法向身旁躲开,暴露的穿着使得她身形敏捷,速度快得可怕。
女子抱起手来,眼神眯成一条狭缝:“我不伤他,你相信我,我的报酬很容易的。”
而方才与女子的简单交手,封无境已然心知肚明,女子妖道修得不错,应当已经结出金丹,处在元婴时期。他眼下没有武器在手,没有法术傍身,依靠单纯的赤手空搏,很明显,打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也对,他的确没有必要为着救一个软禁他的人如此大费周章。
冷静下来之后,封无境压抑着心口强烈的不适:“你的报酬是什么?”
女子桀桀地笑着:“几滴精血而已,我要修炼。”
精血人尽有之,是后天身体自然产生的血液精华,修炼术法又能在身体内能汇聚出更多的精血,因此修道者的精血大多比普通人多,而人类精血对于妖修来说又是极好的修炼之物,更莫说仙修的精血,对于妖道来说简直堪称大补物品。
从普通人体内取出几滴精血会令他们虚弱月余,而对于顾琅清这般的仙修来说,几滴精血却是微不足道,根本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想通了这一点,封无境正要开口答应,又听那女子说道:“或者说,公子,你给我几滴你的精血,我就不动他了。”
封无境眼色一沉,几乎马上就要开口答应,又被理智生生扼住。
他奇怪地思考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想顾琅清受到伤害,分明那人只是一个囚禁了他的敌人,宿敌。
于是封无境简单地摆了手,拒绝了女子的话。
不知为何,密闭的洞穴突然起了一阵风,躺在床榻的顾琅清低吟出声,细微的动作之后,是他脚腕悬挂的清脆铃响。
女子探身向前,凑近封无境,魅惑一笑:“我为每一个人编织的梦境里面,出现的对象都是他们深深压在心底的人,以及——深深隐匿在记忆里的画面。”
女子阴柔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烛影映照在二人身上:“铃铛——公子,你们好情趣啊。”
铃铛?
封无境面色一沉,猛然抬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女子喉间扣去,红色喜服间,暴涨的魔力狂涌而出,他的身形天马行空,招招毙命,迅速向女子接近。
脑海中什么东西模糊不清,呼之欲出。
他头好痛!
招式相接之间,封无境却是心猿意马,终于在女子身前露出一个破绽,刀光显现!
少年被逼的背靠山崖,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刀抵在喉间,他不敢轻举妄动。
女子尖锐地笑着,冰冷的手搭上封无境手臂,犹如一只附骨之蛆。
妖与魔有巨大差别,虽然二者在人们口中总是合称「妖魔」,但若要区分二者,还是很容易的。
元婴期以上的妖魔都能化形,但他们却无法改变妖或魔,与生俱来的,体温。
通俗来说,妖都是冷血的,而魔则相反,流通全身的血液滚烫又浓稠。
因此,现在,封无境被一只冰冰凉凉的冷血生物贴着,整个人都恶心得想吐。
女子站在封无境左侧,拉开封无境衣领,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肩胛:“呵呵呵,我改变主意了,公子,你可真是有趣。”
说完这话,女子身形顿消,又从右侧出现:“我的本意只是试探,但你居然连取精血这点苦痛都不愿帮他承受——”
封无境冷冷地看着女子:“所以呢?”
女子凑近,长长的指甲摩擦在肌肤表面:“你配不上他。”
封无境嗤笑一声。
“我要放了他,取你的精血。”
封无境眯眼:“你做梦。”
洞穴内影影绰绰,光影交错,此刻安静下来,封无境便能清晰地听到耳畔窸窸窣窣的虫子爬行声。
这个洞穴在周各庄之外,方才他一路追来,看见的是洞外一棵墨绿芭蕉树,虽然枝繁叶茂根干遒劲,却像是被一层浅薄的白膜覆盖,他闯进来的时候,还被麻烦的蜘蛛网缠了一脸。
封无境眼神锁死了这个女子:“蜘蛛精。”
女子看了看他,惊呼一声:“怎么看出来的?好聪明啊。”
封无境:“……”
到现在了,他还是想不明白,顾琅清怎么会这么弱不禁风地掉进这种妖怪的坑里,他不是仙界的天乾仙尊吗?
正在思考对策,一阵巨大拉力将红衣少年整个托起,双臂双腿被紧致细线勾勒缠绕,白银丝线粘腻潮湿,又坚硬无比,封无境几经挣扎都无法挣脱。
绑缚封无境的蜘蛛丝是从那只蜘蛛精嘴里吐出来的,封无境直直干呕起来。
这种任人摆布的滋味非常不好。
蜘蛛精一步步朝他逼近:“放心,不疼的,我就取几滴,取完就放你们离开。”
阴风刺骨。
“放开他。”
一阵清铃响起,封无境下意识把目光投落,只见顾琅清正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坐起身子,一袭喜庆婚服被揉得凌乱不堪,胸膛香艳之景在他眼前暴露无遗,尤其是——脚踝上悬着的铃铛,随着他起身,前行,发出的阵阵响声。
竟与封无境那日幻想出的场景诡异的重合起来。
顾琅清面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狭长眼尾勾勒出浅薄的湿意,暴露在外的躯干被光影蒙上一层模糊不清的美丽。虽然如此,他的身形仍旧端庄矜贵,步步生莲。
但脚踝上挂着的铃铛却将他的气度全然撕碎,只剩空气中隐形无端的暧昧与局促。
封无境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便听那人清幽浅淡的声音划过耳畔。
“放开他,你要精血,取我的。”
第15章 起疑
“放开他,你要精血,取我的。”
顾琅清声音自下而上飘荡开来,撞击在空荡洞穴,层出不穷。
封无境往下一瞥,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继而好整以暇地等着顾琅清快些把妖物的老巢端了。
伴随着顾琅清清脆的脚步声响,少年懒洋洋的视线随着男人身形缓缓挪动。
他煞有其事地在空中荡了荡,语气十分无辜。
“师尊,快救我,我好害怕。”
虽然如此说着,封无境语气中却毫无恐惧之意。蜘蛛精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看着地面上宽衣缓行的男人:“你怎么醒了?”
顾琅清抬首,语气淡淡:“梦境而已,你松开他。”
“哎哟,你说松就松?能从梦境里脱身,仙君定力好呀,”蜘蛛精沉沉道,“你倒是深情,这位公子可不一样,你知道吗,他方才可是意志坚决地要把你的精血送给我呢。”
良久的沉寂之后,顾琅清无波无澜的眼里竟是闪过一丝落寞。
不过封无境被捆缚高空,四肢都被蛛丝勒得生疼,自然没能留神注意到仙尊面上的异常。
“松开。”听得蜘蛛精的拒绝话语,顾琅清面上贯常如沐春风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凛然寒意。
疾风又吹入洞穴,帘幕飞卷,红绸飘扬。
蜘蛛精突兀地笑出声来:“公子,看来我方才喂你喝的酒,你是当真喝下了?甘甜吧?那葡萄酒可金贵得很,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听完这话,封无境灵光一闪,终于意识到,顾琅清不对劲。
走了几步之后,那人白皙双颊酡红愈盛,狭长的双眸竟是显出几分失神,衣裳松松垮垮得搭在肩上,脖颈向下都是不正常的殷红,胸口两点红梅颤巍巍地挺立着,腰窝处的深陷都能窥见一二。
封无境默然,终于明白了顾琅清中的是什么药。
合欢散,能刺激人情1欲,当然,此药并不仅仅可以用在情1色之事上。当人在通身燥热又得不到疏解的情况下,神识是极易松弛下来的。因此这药物,通常是配合着消神散之类化去灵力的药物一并使用。
眼下这情况,分明可以直接上手把蜘蛛精一剑刺死,顾琅清却总在下面周旋调停……封无境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顾琅清站在地面,乌黑鸦睫投下阴影,顿了脚步,眸光锋利,再次重复。
“松开他。”
“好感人啊仙君,我都快被你感动哭了,”蜘蛛精语调漂浮,千回百转,“二位公子,你们来帮村里人降妖除魔,是来抓我的吧?我说啊,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如今这副模样,都是拜村里人所赐?”
红衣少年身形融在墙角一滩阴影里,眉心紧紧蹙起。
他觉得心里断线的几颗珍珠突然有了牵连,只消稍微一想,就能把从前的疑惑尽数串联。
原来蜘蛛精早就知道他们二人的目的。
封无境这一趟是抱着混水摸鱼的想法,全程跟着顾琅清走的,很少主动出什么主意。现在回忆起来,这一路抽丝剥茧地挖出一大堆谜团,看似收获颇丰,可到底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会才遇上正主。
到了最后,遇上妖精的途径也不过如此,若一早听他的演一出婚戏,何至于拖到现在?他们这么折腾个几天,目的行踪在妖精眼里一目了然,傻子才会这么查案吧?
而现在的情况,本该直接把妖精斩杀,顾琅清竟是直接中了药剂,战斗力约等于无。
封无境若隐若现的疑虑终于在心中逐渐显形。
一路行来,真是让人不由得怀疑,顾琅清从头到尾这莫名其妙的行为,究竟是天乾仙尊的名头名不副实,还是顾琅清——
其实是在刻意在把他往沟里带?就为了演这一出戏给他看?
他图什么?
魔本多疑。
一时也想不通,封无境索性放松了身体,安静地听着下方红衣翩跹的人影说话,寻找证据落实心中猜测。
“你是谁?”顾琅清竟是当真问出了这个问题。
封无境抿起唇角,问妖魔「你是谁」,这样的问题八成得不到回答,堪称多余。
经过方才那么一捋,他此刻愈发觉得顾琅清态度不对劲起来。
想不到的是,这个蜘蛛精却是个不走寻常道的,她悠悠然从空中一跃而下:“你猜,猜对了——”
“我答应你,放了他,取你的精血。”
顾琅清一愣,面上了然:“行,提示。”
“提示啊,”蜘蛛精笑道,“十滴精血换一个提示怎么样?”
封无境微微眯眼,望着顾琅清琥珀色的眼瞳,果断道:“不用。”
蜘蛛精转头。
封无境牵动了唇角,一袭红色女子的婚服在方才的打斗中变得一团杂乱,少年一头黑发凌乱地披散身后。
“你不是外村人。”
这句也是试探,封无境现下心中有了两个猜想,选择哪个,左右不过是一场赌博。
就算赌错了,也不过几滴精血的事。
蜘蛛精拖长了尾音:“嗯——”
见人承认,封无境敛起眉眼:“你和周大远以前认识?”
蜘蛛精闻言,乍然瞪圆双眼:“周家人,不得好死!”
封无境懒散地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周大远从前的情人。”
这便是他的第二个猜想。
虽然周大远与阿蓉一致承诺他们成婚前并没有其他相与的有情人,但封无境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单单从周府门头上此起彼伏的蜘蛛网看来,蜘蛛精绝对在周府安了家。
那她又为什么不像杀其他人一样,杀了周家人。
“是阿蓉姑娘的项链护佑着周府对吗?”
蜘蛛精双眸一片猩红,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糟糕的回忆。
封无境第一次见到阿蓉姑娘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身上泛出的佛光,第二次仔细观察之后,才确认那光辉是从她脖颈上的项链挥发而出。
魔对于这些佛物,一向是极其敏感的。虽然封无境不知为何不像印象里那么痛恶佛光了,却依旧多留了几分心眼。
蜘蛛精道:“不错,因为那条项链,我没法近他们的身。”
顾琅清中了合欢散,周身肌肤都滚烫难耐,他面上泛出涔涔薄汗:“猜出来了,你把他放下。”
“放了他,来打我?”女子尖利地笑着,悚然笑声像能穿透人耳膜,“哦,这位公子,让我算算,你们一共找我要了四条线索,那就是四十滴精血,仙君你不缺吧?让我取了精血,一定放他下来。”
封无境正欲开口,四十滴精血是这么算的吗?
恍惚之间,蜘蛛精已然瞬移到了男人身前,细长指甲扣上顾琅清肩胛,随着长甲的深入,男人皮肉绽开一朵绚烂血花,血丝顺着皮肤洇出,顺着胸膛,低落在冰凉小瓶中。
嘀嗒,嘀嗒……
封无境听得头皮发麻,顾琅清真就这么轻信了妖怪的承诺?
虽说少了几滴精血没什么,可也不至于这么束手就擒吧?
四十滴。
顾琅清肌肤上洇开薄薄血色,蜘蛛精摇了摇手中小瓶,忽的光芒一闪。
——洞穴被照得敞亮。
顾琅清薄唇失了血色,再一抬眸,正正看到一个俊美的男子身影。
男子一头白发,赤红眼瞳,唇角赞赏地扬起,贴近后骤然紧掐男人下颌,逼迫他抬首:“顾琅清,让你给本座留下一滴,你却送了我这么多,本座可真是……”
“很欣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