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他缓了缓,继续道:“……会不会,觉得我病恹恹的特别麻烦?”
这段时间,少年的下颔愈发尖削,感觉眸子也漆黑了不少,像是有浓郁的深色潮水要流淌出来。
微风的正午,斑驳的阳光和树影交错摇曳。薄纱窗帘轻轻翻卷着,两人之间却是沉默了好一会。
郁月生将齐倦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给他掖盖好,这才开口:“还好吧,但是你自己也不珍惜,我就觉得是你活该。”
“这样啊。”齐倦说。
眼看着滴液瓶里面只剩不多的液体在咕嘟冒着泡,顺着细管绵软无力地滴流了下来。
“水没了。”郁月生打断他,倾了倾身按了一下呼叫铃。
小护士倒是来得挺快的,麻利地给齐倦将新的一瓶药水挂上,又从兜里拿出红外温度计给他测着体温。
她那略胖的身形在两人间遮挡着,将齐倦未出口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怎么样?”郁月生说。
“38度,还有点低烧。”小护士看了一下放在床边凳子上的盆,“酒精擦过了吗?”
“没擦完。”
“擦一下吧,他现在不能吃药。”小护士边说着将空掉的药水瓶收拾好,装在托盘上端了出去。
“你自己解一下?”郁月生指了指齐倦的衣领。
齐倦摇头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弯下腰。
细白的手腕却被齐倦快速握住了,吊瓶在晃荡作响,连带着齐倦手背上细细的针管里也有些回血。
看向郁月生时,齐倦眼睛红彤彤的带着些血丝,哑声道:“真不用,挺不好意思的。老师可能觉得没什么,我却会多想。现在也不早了,你先去吃午饭吧。”
齐倦的手心难得的这般滚烫,像是小火炉一样。
他边说着就将身子埋进被褥里,将手臂环抱着上腹缩成一团。也不知道这新的一瓶药水里,放了什么成分,胃里倒是愈来愈痛了,也只能低低的喘息着。
好吧,看样子是难受了还想把人支走。
郁月生敲打着手机,回道:“下午在学校点外卖就行。”他看着网页上面支的一大堆缓解胃痛的招,别扭道:“你伸一只手出来。”
“干嘛?”齐倦还是乖乖巧巧地露了一只胳膊出来,“嘶。”
他反应过来时,郁月生已经掐着他的手腕揉了起来。齐倦叫苦道:“老师,你轻点,我现在手也疼了。”
手下掐着穴位,甚至能按到少年有些加速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打在指尖,清晰又鲜活,明明他看上去面不红心不跳的。
郁月生:“网上说这是内关穴,能治胃痛。”
齐倦歪倒在床上,吐槽着:“你怎么跟左子明一样,他一看到这些就转发给我,什么蹲下来抱住自己,喝一杯牛奶……嘶……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我就没用,要是喝牛奶我指不定得吐泡泡。”
奇怪的是,就算这个人现在看起来没个正经样。郁月生总是想到那个视频里低着头的少年,想起他单薄的耸动的身形,想起他簌簌飘动着的漆黑的好似能流出万千愁思的碎发。
郁月生转移话题道:“过两天要出月考卷子什么的,应该就没时间过来了。如果池隐还是找你,你可以先搬到我家住一段时间。”
“咳……老师,你忘了我今天跟你说过什么?”齐倦懒懒靠在床头提醒着他。
“我不喜欢同性,对你这样的小孩也不感兴趣,你别打扰我,也把我家拆了就行。”
“哈哈哈我又不是属二哈的,给我拆我也不敢啊。”齐倦笑着说道。
他不由回想到上一世自己也被郁月生带回家里住过的一段时间。那会郁月生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温柔,却残忍地撇清了爱意。
他本来还想着真不行就趁着同居一起这个好机会,接近郁月生,培养一下感情。
没成想那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湿冷又下雨的。他天天胃痛得要死,吐到半夜还得去医院挂急诊,连带着郁月生也被他带得累到发高烧。
最后他齐某人还沦落到了被严加看管吃饭,网吧没法去,酒没法喝,烟也没得抽的境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去顺道出了个家。
想到这里,齐倦连连摇头回绝:“我不去。我晚上还熬夜,影响你睡觉。”
“我睡得也迟。”
“我还认床。”
“认床?”
“是啊。”
“那你来不来?”
“来啊。”下意识就回答了这么一句,齐倦抱着枕头赶紧补充道,“不是。你问慢一点,我不来。”
“认床待两天就好了。我待会给你姑姑打电话说一下。”郁月生,“你先把酒精涂好。”
“行吧涂吧。”齐倦一边想着该怎么拒绝,一边漫不经心地将扣子解开。
少年颈侧的线条利落干净,锁骨也清晰明朗。湿哒哒的毛巾掠过肌肤的时候,凉丝丝的,又酥酥痒痒。
他悄悄看了一眼郁月生被冷水浸泡过后,泛起薄红的指尖。喉结微微滚动着吞咽了一口,齐倦下意识将目光瞥开,不再去看,好像这样郁月生就看不到自己一样。
拜托,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生病的需要照顾的可怜学生好不好?
齐倦一遍遍给自己强行洗脑着。
“好了。”郁月生说着,将毛巾放回了水里。
门吱呀响了一声。
“噔噔噔。”
齐倦低着头寻找着,才看见不知从哪溜了个小孩子,跑进来了。
那是一位小男孩,他踩着小皮鞋噔噔噔跑到齐倦床前,摇着齐倦没打吊针的手,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喊着“哥哥”。
男孩的头发微卷,睫毛也翘翘的。
一时觉得他有些像谁,齐倦想了会觉得就自己这个脸盲程度还是别去烧那点残留的脑细胞了吧。
“小家伙,你是谁呀?”齐倦将纽扣扣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小孩的头发服帖地搭在额前,软乎乎的,手下就像是在揉着绵羊羔的细软绒毛。
齐倦没忍住还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
小孩嘟囔着嘴巴,鼓起来的时候像是只小金鱼,稚气地把话吐出来:“哼,我才不要告诉哥哥。”他说完便将脸撇开。
“别生气呀,哥哥给你买糖吃好不好?”齐倦说着。
他将手松开的时候,小孩赶紧揉了揉脸,像是生怕脸给捏坏了似的。
“不认识吗?”郁月生往旁边让了点说。
“没见过。”齐倦瞧着小孩,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摇摇头,“应该是跑错了吧。”
“他没跑错。”一位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女人披肩的长发染了不太明显的棕色,本就精致的脸上略施了粉黛,看起来年轻时尚,身上还喷着淡淡的香水味。
就算是再为奢华、昂贵的香水味也难免和医院里四溢的消毒药水味显得格格不入,听着齐倦呛咳了好几声,郁月生不悦地皱了皱眉。
“妈妈。”小孩子跑过去抱住女人的腿,一边喊着她一边轻蹭着女人的裙子。
好歹也在一起相处过十年,齐倦怎会不认识刚刚走进来的漂亮女人是他的生母。
只是两世加在一起,真的有太久没有见过面了。两人之间的生疏,大概是连自己的狼狈模样也不敢让女人看见。
齐倦只能有些僵硬地将头扭到一边,握着郁月生的手攥得紧紧的,抿紧唇才强忍着不去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郁月生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感受着齐倦用力地攥着自己的手,手心也被他掐得生痛。
“安安乖,别打扰哥哥。”女人说着,拉住小男孩在临床上坐下身来,“听你姑姑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
胃里平息了一会的疼痛渐渐复苏起来,波动的情绪像是化成了脆生的跑跳着的弹珠,往四壁狠狠撞去。
齐倦听到这里才捂着剧烈绞痛的上腹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也红红的:“你骗人,姑姑才不会联系你。”
“没事。你别激动,其实我是想接你回家住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你池叔叔结婚了。”女人继续道。
“……”
少年痛苦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疲倦又没什么生气。单薄的肩膀扑簌簌发起抖来,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豁然明朗了。
他只是觉得哪里都冷,连窗户也关不住屋外的风,皆是顺着流淌的光线蔓延了进来,吞骨噬心。
他将目光落向郁月生,眼睛里写满了求助。
好像没有哪一刻比起现在更希望有人能带自己逃离。
第21章 梦魇
女人继续说着:“池隐也从他爷爷奶奶家搬回来了,你们小时候不是玩得挺好的吗?刚好做个伴。你姑姑平时也不能经常回家,你一个人哪行。”
齐倦冷笑了一下:“既然这么久都可以各过各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把我接回去。”他的语气挑衅地上扬着:“难不成,是池隐动摇你在他们家地位了?”
郁月生:“……”
他刚才还在想着这个池叔叔跟池隐是什么关系,现在来看很有可能会是父子俩。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女人说话有些冲了,但她的脸上很快便恢复了刚来的时候那副笑脸盈盈的样子,说完还理了理裙摆,像是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偏偏齐倦就不吃她那一套:“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你还要当着我的老师面来说?”
“是你老师吗?我刚以为是你同学或者朋友。”女人打量了一眼郁月生,一脸歉意道,“抱歉啊老师,我就是找孩子聊聊,我不放心他。”
“你们先聊,我去外面接电话。”郁月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就近找了个长椅上坐下。
果然还是外面空气好些,他一听别人吵架就觉得烦闷难受。也不是真要打电话,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别人在聊家事,他一个外人在场不太好。
郁月生将头抵在墙面上,静静地看着过往的路人。倒是没一会,他的身边有了点动静,郁月生低下头时,就见着有个小不点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那是女人带来的小孩,被唤作“安安”的那位。郁月生没带过小孩,也不知道这样的刚到椅子边的应该是多少岁,也许是四五岁吧。
如果齐倦没有见到过安安,那么至少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他妈妈了。
小不点好像想要爬到椅子上边来,短腿曲了好几次,明明膝盖都够着椅子边了,手心死死攥着椅子两旁,哼哧哼哧地也没能爬上来。
他撇着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郁月生。
“……”
“……”大眼睛眨巴了一下。
没成想郁月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安安卸了气,踏着小皮鞋气鼓鼓地跑进病房里去了,没几分钟拽了一张白纸出来,铺在椅子上开始折着纸。
郁月生看向他的时候,安安就用胳膊肘把折纸挡起来,只给自己圈出一小块地方,像是围造他不容侵犯的安全领域。
“你认识池隐吗?”郁月生问。
安安继续忙活着自己的,没好气道:“不知道。”
“那你还有哥哥吗?跟里面那个哥哥差不多大的,脸圆圆的……”
安安动作停了下来,大眼睛盯着郁月生。
郁月生正瞧着他呢,就见安安眉头忽地皱起来,五官都挤在了一块。
通红的脸蛋上,瞬间就是稀里哗啦的眼泪珠子砸下来了,他举着胖乎乎的胳膊抹擦着眼泪、鼻涕,张大嘴巴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小孩子的声音尖锐刺耳,尾音拖得又长,他一边叫嚷着,哭得更凶了,走廊上的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郁月生:“……”
他有种莫名被当作人贩子的感觉。哦,也有可能被误会是年纪轻轻喜当爹,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说带一小孩了?
反正周围那些目光,不是嫌弃,就是同情。
郁月生撇过脸,尽量避免跟路人对视,只好掏出餐巾纸递给安安,好半天才压低声音,干巴巴憋出一句:“别哭。”
女人拎着包匆匆走了出来,一把将安安抱起来,也没纠结自己小孩现在正哭得鼻子不是眼睛的,只是跟郁月生打着招呼:“老师,我们先走了。”
“嗯。”
倒是女人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喊住了郁月生:“方便的话可以留个号码吗?齐倦在学校里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郁月生把手机拿出来,他看着女人抱着孩子实在不方便,便说:“我打给你。”
瘦长的指尖快速地拨出了一串数字。
齐倦看着屏幕里,女人给她转了一笔账。他也没领,只是将手机塞回了枕头下面,想着等女人走远了,再给她退回去。
他缩回被子里,烧得浑身滚热又晕晕乎乎,口干舌燥地,连眼皮子都在打架快要睁不开了。
被子忽被小心翼翼扒下来了一些,齐倦抬起眼,发现郁月生已经回来了,估计是想看看他有没有睡着。
“渴。”齐倦嘟囔着。
“等下。”
齐倦迷迷糊糊快昏睡过去的时候,感觉有潮湿的棉棒在戳着他的嘴唇,正蘸着水一点点晕开。他的额间都在流着汗,也许是有人在拿着毛巾给他擦着。温热的触感覆在前额,可真温暖啊。
感受到对方离开的时候,齐倦迷糊道:“别走。”
正在给他收着吊瓶的小护士,转身看看郁月生,轻忽一笑。
郁月生:“……”
他没作出什么回应,只是抬手将棉棒扔掉了。
小护士走了之后,齐倦还在继续说着:“我好讨厌医院。”
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