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天,好不好呢?”池隐不依不饶道。
“别跟我说这些。”齐倦下意识往后退去,像是在拒抗着池隐。
“跟你说话呢!你退什么!”池隐压着齐倦的肩膀迫着他仰面,紧跟着抽出手挥起一拳砸进了他的腹部,沙发也深陷了下去,发出苍老的一声“吱呀”。
齐倦脸上血色褪尽,额间登时布上了涔涔冷汗,整个人都是苍白而病态。
他半阖着眼睫,将冰凉的手指搭上了池隐的手,往旁边挪了挪,连着声音也轻轻哑哑的:“这。你继续。搞死我。”
“……”
“怎么?”齐倦哧哧浅笑起来,扬着尾音说,“你不敢呀?”
池隐神色暗了暗。
好歹也是谈过了一年,池隐当然知道,那里是齐倦胃底溃疡面集中的一块。
以前他疼得受不了的时候,都会辗转着,握着池隐的手哼哼唧唧地直往那片揉。
那时候齐倦会跟他取闹,黏糊糊地抱着他,同他喊难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间的距离已经愈来愈远。
齐倦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缱绻好看的眼睛,唇角却忍不住懒懒地勾勒出微弯的弧度来。
没法去形容这种密集的折磨是什么感觉,脑子里总是会在一个个瞬间迸发出消极的念头。明明他也不想的,可那些拥堵着的无力感又要怎样去消化?
“你在胡思乱想着些什么呢?”池隐看着齐倦在打着颤,便给他慢慢揉了会疼痛的地方。
“想着怎么把你弄走呢。”齐倦说。
“你!”他真的很讨厌这人在自己面前一副拽了吧唧的样子。池隐轻压了一下沙发,凝着眉狠狠一拳,对着齐倦方才指过的地方砸了进去。
“咳……”胃囊骤然收缩,齐倦瞬间翻起身对着垃圾桶刮送了好几口亮莹莹的液体出来。漆黑的头发都垂下来,遮住苍白.精致的小脸。
手心紧紧撑着沙发边缘,青涩的肩胛骨也扑簌簌打着颤。
池隐看着他,揉揉手腕笑了笑:“我不会走的,你就做梦吧。”
要不是池隐坐在那挡住了大半,齐倦差点就该从沙发上翻身摔下来了。
齐倦窸窣瘫回去,闭上眼睛懒得再理他。
池隐问他:“疼吗?疼就说。”
齐倦舔了舔臼齿,艰难道:“没感觉。”
“鬼信。”池隐从口袋兜里翻出一盒止痛药,拆开抠了两颗,强行喂在了齐倦嘴里。
可他刚一转身拿杯子,那药便被齐倦完好地吐了出来。齐倦将池隐给自己揉胃的手也狠狠推开,只顾着把自己痛苦地缩起来。
“行!你自己不吃的,难受也是活该。”池隐边说着将茶几上的水杯递给了齐倦,他真是在强忍着把那玻璃杯直接怼齐倦胃里疼死他的冲动。
齐倦缓了缓才将杯子接了过来,抿了一口便皱起眉头将辛辣的液体吐了出来。人也伏在沙发边,呸了好几口。
齐倦呛咳了好久,才将头发掳起来,慢悠悠说着:“换成白酒了是吗?我要是你,就在里面多混几种酒,人也醉得快。”
薄汗滴进了他的眼眶里有些刺痛,接着视线也模糊了起来。齐倦继续道:“你的花招呢?就这些?”
“现在还会提意见了,我下次一定试试。”池隐扬着尾音说,“就是今天没太玩够,该怎么办呢?”
齐倦哑了片刻:“还有什么。”
他承认自己有点自虐的成分。当年跟家里赌气,在假期里提前回到了学校。结果却没能赶着见上父亲最后一面,心底埋藏着的深深内疚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记得爸爸曾告诉过他,池家帮助过他们,要记得池家的好。
可是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用着极端的方式,觉得纵容池隐,就是在弥补自己心里当初的那份不安和歉疚。
可到了最后也挺累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夏季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不知不觉屋外头便落起了雨,一滴一滴溅湿了玻璃窗,噼啪作响,淋成扭曲的水渍流了下来。
“别着急啊。”池隐从外套口袋里掏了一个糖袋出来。他晃了晃袋子倒出几颗糖在手心,用手指拨弄道,“这个见过吗?前两天我是看学校门口那,有人在卖这种糖,好像还挺酸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了,要不要试试看?”
在路灯投落过来的不太明显的暖光里,能隐约瞧出窗口那些婆娑作响的枝叶。它们在风里摇曳来晃荡去,恍似流落人间乱舞的幢幢鬼影。
齐倦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那几颗糖果上。他真心觉得冷,心里想着莫不是这窗户抽了开始漏风了。
齐倦抱着抱枕说:“我现在不吃的话它会出现在我的杯子里?还是下一碗粥里?”
池隐数了数手心的糖,慢慢弯起嘴角:“这可不好说。”
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温度。一举一动之下,都很像是一位作案之后心理素质极强,对着采访镜头依然能够谈笑风生的刽子手。
池隐慢条斯理地将糖皮剥开,把糖果喂给了齐倦。与其说是喂,跟硬塞差不多,齐倦的嘴唇都快被他怼破了一层皮。
只是刚囫囵含下去齐倦就发现并不对劲,他以前也有在学校门口买过那种愚人节整蛊糖,吃起来很酸,后劲会带着一点甜味。
但是池隐喂给他的那颗糖根本不是酸的,而是特别特别的辣,还有股磕了一大勺胡椒粉般的呛人。莫非是什么商家新配方?
“轰隆隆——”
雷电巨响着劈了一道,窗玻璃都快被裂开成了两瓣。紧接着,是瓢泼骤雨不要命似的砸落下来,前仆后继打在防盗窗上,杂乱且无章。
齐倦根本一点辣意都沾染不得。人也几乎是瞬间就趴到了沙发边缘,想把口腔里的怪玩意给吐出来。
“你干嘛啊,别浪费。”池隐连忙去捂住齐倦的嘴。
坚硬的糖果在唇舌之间一点点融化开,流淌出浓密的辛辣汁水。找不到出路后,饶是化身翻滚的毒蛇直往五脏六腑里钻,热汗顿时从细嫩的皮肤里渗了出来。
齐倦感觉自己舌尖都辣得疼,不稳的气息皆是炙在了池隐的手背上。后者却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将目光一直盯着齐倦的反应——
他的额间亮亮晶晶的,有几缕墨发垂了下来,像是刚从屋外淋了场雨回来,身体也有些哆嗦。
齐倦面色惨白地看了眼池隐,恣意地将糖果“嘎嘣”咬开,胡乱嚼了两下喉头一滚,吞咽了下去。
池隐见状,这才将手拿开:“早这么听话不就没事了。”
齐倦捂着胃一点点缩起身来,看起来唇色尽褪,池隐摸了摸他的脸颊都是冷冰冰的虚汗。
“这才一颗呢,我还有好多。”池隐拍了拍齐倦,那人折着腰,根本顾不得理他。
他便自顾自又剥开一颗,掐着齐倦的下巴,把糖往人嘴里硬塞。齐倦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肯张嘴,鼻梁上都挤出了细小的慵懒的皱。
听着池隐在旁边骂骂咧咧的,好半晌齐倦才背过脸,把脸埋在抱枕里说:“你特么的烦不烦,别碰我。”
声音隔着抱枕,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点少年气。
“行,不碰你。我给你。你自己吃。”池隐将两颗辣椒糖塞进了齐倦手心。
齐倦犹豫了一会,才将糖含在了口腔里。本是想过等着它慢慢化开的,可是那玩意太辣了,齐倦手指不稳地端起桌上的杯子,闷头就要将里面的白酒一饮而尽。
与其被动选择,不如硬着头皮来吧。就当是回敬……不知道该敬给谁,真不行就当是敬一场这操蛋的人生,以后对他好点行不行?
池隐被他连贯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拍着齐倦的后背惊呼:“别喝了。”
齐倦全然一副坦然饮水的样子,不以为意的样子,让池隐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幸好,齐倦只是将杯子放好,微笑着对他说:“怎么,不是你端给我的吗?我喝了你还不满意?”
第10章 胃药
淅淅沥沥的白酒里,掺着些红红的液体,也不知是化开了的辣椒糖还是血丝,挂在了雪白的陶瓷壁上,很是刺目。
空腹喝一杯白酒的感觉,真特么难受。
好像怎么也吐不完,胃里是住着个哪吒在闹海吧?想把什么底都给搅出来,恶心感也挥之不去。
整个喉咙都很痛,像是有把火沿着神经密集地烧了一遍,脑子里一旦回想到那颗辣椒糖……
不能再想了。
窗户上氤氲着潮湿的雾气,密布的雨迹一层覆过了一层。
耳畔是铺天盖地的雷雨声,以至于齐倦总是有一种自己身处狂风暴雨里的错觉。视线都被雨水蒙住,眼睫沉重无比快要抬不起来。
齐倦全凭残存的意识勉强支撑。他将指尖陷在上腹掐了又掐,连着一整片都在由里而外作痛,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这般生生抗着。
时不时胃里就狠狠一抽,像是踩压盛满水的气球,把酒液什么的全给翻上来。
忽然耳鸣的世界里闯入一个聒噪声音——
“就是这个糖啊,某宝上就有……看清楚了吗?”池隐将糖袋对着镜头晃了晃。
要不是池隐突然开口,齐倦真没有注意到旁边正杵着个人对他拍着视频。
齐倦按了按冲水键,疲惫站起身来。他那声带大概是吐伤了,显得沙哑又低沉,慢慢吐出一句:“手机拿来。”
池隐赶忙将东西背在了身后:“别。我站着的,真拍不到你脸。”
“那你滚出去。我洗澡。”齐倦厌烦地将人往外赶。
花洒里的热水淋下来的时候,墨发也被水打湿,软乎乎垂落。漆黑的发被齐倦随手撩在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目。
热水淋在身上很舒服的,可是胃里却好像塞满了锋利的冰棱,怎么也融化不开,一阵阵绞痛不已,连着眼前也在堪堪发黑。
齐倦疼得直接跪了下来。慢吞吞地蜷缩在地上。
地上的白色泡沫,浪花般一层一层往池漏里推送。他抬起手,费劲地往置物盒里够了够,将空掉的什么瓶子也给打翻了,砸落下来。
捞起它就往胃里狠狠压着,骨节也用力到发白。
柔软的腹部将洗发水的硬朗瓶身都吞了进去,瓶底的塑料纹路也压进了皮肤,凹陷了一大块低低的壑。
热水顺着浴巾湿哒哒滑落下来,脖颈的皮肤在潮湿的雾气里泛升起了薄红,像是可以透过轻浅的肤质,看清底下流淌着的毛细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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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把的时候,齐倦穿着的棉睡衣也湿了一片深色,似是水未擦干人就摔了出来,身上还蒸着一些浴室里过高的温度。
眼前皆是由着一个个斑驳的色块组成,齐倦眨了眨眼怎么也辨不清物体。
索性倚着墙壁跌坐下来,将长直的双腿支撑在地。冷掉的水顺着他雪白的脖颈流了下去,凉得钻心,也就只能裹着浴巾瑟瑟打着颤。
池隐走过来的时候,齐倦将脚尖朝里收了收,抬手拧了一捧头发里的水:“我们谈谈吧。”
前者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齐倦从口袋里窸窸窣窣掏出烟盒。抽了一支香烟出来,点着后夹在指尖抿了一口。
也不知是想说什么,却很久都没开口。
“你想跟我谈什么?谈恋爱吗?那我倒是很乐意奉陪。”池隐皱了皱眉头,抬手拨开面前的烟雾,“啧。我真是服了你了,睡衣口袋里也能放烟,睡觉时候不会有烟味吗?”
薄薄的眼帘垂了垂,齐倦蹙眉道:“池隐。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希望你喜欢我啊。”池隐很自然地接了话,仿佛是理所当然。
“怎么可能?”齐倦抬头看着他,只觉很是陌生,“你只是在让我痛苦,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不止是我,换作是谁都接受不了。”
“……”
淋浴后的热气很快散去,齐倦面色苍白地继续说着:“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想要我的命吗?想不想要?”
少年的眼睛一点点弯起来,眼尾的泪痣都微微上扬。他说完就低低浅笑着,肩胛骨都簌簌打着颤。
池隐忍无可忍:“神经病。我不想跟你聊了,睡觉去了。”
齐倦弹了弹烟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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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倦在地上坐了好久,连着抽了三四根烟才停了下来。几根烟抽完,疼痛只增不减,倒是只有小脑袋里放空了些。
他记得医生劝过他戒烟,说是很损伤胃粘膜。可他现在真的挺烦躁的,瞧着那个被陈葛欧烫出的烟疤,甚至会有再烫一遍的念头。
算了吧,太矫情了。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觉中将烟头给咬扁了。他起身将剩余的半截烟掐灭。
瘫回沙发上时,屋外尚在风声呼啸,雷雨大作。而这关了灯的客厅,时不时只有劈过闪电的时候,才有短暂一瞬的通明。
齐倦忽然想着捞起手机瞄了一眼。
未接电话那一栏写着“韩潇”。
想着现在已经是夜里了,齐倦便没给韩潇回电话了,而是在微信上给他发了句【怎么了】。
象征性地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复,这才在沙发上躺好,试图塞着耳机听歌分心。
纯音乐好像也没什么安抚人心的作用,雷电闪过的时候,胃里搅了好几转,齐倦狠狠地咬了咬食指的指骨,才忍着没哼出声来。
他抱着枕头,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下意识就将手摸上了手机。将记忆深处的那个号码,在微信框里输了出来。
闪电劈过的瞬间,树影投在瓷砖上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