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绰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对劲,走到他跟前,掐着下巴打量了两下,质问道:“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呃,没有啊。”北狗摇摇头。
沈绰迟疑地看了他两眼,点头道:“行吧,快去洗个澡,吃晚饭了。”
“嗯,嗯。”北狗有惊无险送了口气,匆匆放下扁担和桶,去了澡房。
——
昏黄的烛火下,沈绰掏出家底,一枚一枚地清数着。
北狗在他的梳妆台边,照了会儿镜子,还自恋地拿他的梳子梳理发型。
尔后,又把一大片搁置的红布料盖在脑袋上,兴奋地冲到沈绰面前,背着手,捏着声音道:“嘿嘿,夫郎,夫郎,快掀我的盖头呀。”
沈绰深深皱眉,一把薅了他头上那片局促得连脸都没遮完的红布,惊见他那张憨厚的笑脸,还在冲他眨巴眼睛。
沈绰无语扯了扯嘴角,扔在一边:“无聊。”
北狗泄气地冷哼一声,坐在他旁边吐槽:“真是不懂情趣……”
“哈啊?”沈绰回眸瞪他,“你刚刚在说啥?”
“呃,没什么,我困了。”北狗支支吾吾往床上倒去。
沈绰叹了口气,又道:“哎,这钱还要攒点,我们才能出远门去京城啊。”
北狗从被窝里好奇地探出脑袋:“唔?去京城干啥呀?”
沈绰迟疑了下,瞧他那不配合扎针的样子,若说是去治病,肯定又得胡闹。
他便意兴阑珊地打发道:“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哦。”北狗见他上床来,又赶紧腾出了位置。
熄了灯,沈绰还是没有困意。
他知道北狗也在发呆,就开始聊天:“北狗,明天咱们不赶集。你去把湾儿土里的红苕藤割回来喂马吧。”
“哦。”北狗闷声答应。
沈绰没再说什么,闭眼睡觉。
——
大清早,北狗就下地去了。
沈绰洗完衣服,便去做了午饭。
柚柚帮他在外面洗石磨。
到了饭点,阿黄疯了一样冲进院子里来,一个没刹住,直直撞在沈绰的脚边,翻滚了一圈,又狼狈地爬起来,冲他吐舌头摇尾巴的。
沈绰训它的莽撞:“鬼撵起来啦?跑得这么不要命的。”
阿黄委屈地后退了两步。
接着,院子外又冲进来它的伙计北狗,也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
在沈绰面前一个急刹车,擦过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夫郎,快看,快看我背篓里有什么好东西。”北狗将背篓放下,扒开上层的草叶。
沈绰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花样,犹豫地往前走了一小步,定睛一看,顿时瞳孔震惊。
“这,这是……猕猴桃?你哪里摘的?”
北狗点点头:“对,这果子山里的猕猴子超爱吃呢!我去摘它们的,它们还捡石头砸我呢……”
“啥?你干嘛要去和猴子抢吃的啊?”沈绰气笑了,赶紧拉过北狗仔细检查,“快让我看看,它们挠到你没有啊?”
“没有,有个狡猾的抓我的衣服,我一脚就把它踹开了。”北狗得意说。
“太暴力了……”沈绰扶住额头,哭笑不得,“以后不许去跟猴子斗了!它们报复心很强的,下次见到你,肯定还会丢石头砸你。”
“哎没事儿,夫郎你喜欢吃的话,我天天去摘!”北狗抹了抹鼻子,满不在乎道。
“我什么说我喜欢吃这猕猴桃了?”沈绰反问。
北狗直白道:“那有一天晚上,我听你说梦话说的。”
“啊,服了你了。”沈绰掩饰一丝淡淡笑意。
北狗又补充道:“我起先也是路过那里,听见有猴子叫,就去看了两眼,什么都没做呢,那群猴子就骂我,吊着手过来扒拉我……我心想,都这么遭罪了,吃它几个桃儿也不算什么的。”
“呸,你那是闯进了人家的地盘,人家才对你不客气的!下次不许去摘了,太危险了。”
沈绰将背篓里的猕猴桃捡进簸箕里,一边提醒道。
北狗嘿嘿笑:“遵命。”
“哦对了,小绰你不知道,阿黄好没骨气的!”
沈绰困惑皱眉:“它怎么了?”
北狗不屑道:“阿黄胆小鬼。看见我被猴子欺负,跑得贼拉快了。”
“不然呢?它不跑回来,怎么给你搬救兵啊?”
沈绰打趣他。
北狗愣了一下,又笑:“它回来告状还差不多。”
“行了,快去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沈绰捡完猕猴桃,又道,“下午和我去山上打梢瓜吧,家里没有洗碗抹布了。”
“好呀!我这就去绑镰刀!”
北狗一听这等好事,忙不迭去做准备了。
沈绰在后面喊他:“先吃饭呀!”
第69章 打瓜
秋天的小山头一片枯黄, 羊肠小道亦是落叶纷飞。
北狗扛着用竹竿和镰刀绑好的简易割果工具,随沈绰穿过一片小树林,来到山阳面的一片斜坡下。
“诺, 就是上面长了一棵丝瓜藤和窝瓜藤缠在一起了。哎, 结了好多瓜呢, 你个子高,用竹竿把它们打下来, 我就在下面捡好了。”
沈绰稍稍退开距离, 示意北狗往前去。
“好嘞,你站过来一点, 别被砸到了。”北狗贴心地给他指了指安全的地方。
沈绰点点头,乖乖挪到远一点的石头上,抬手遮着额头仰望:“诶诶, 那边的瓜好大!你去打右边的!”
小坡还比较陡, 上面长了一棵上了年纪的野柚子树,被无数青黄交接的藤蔓交缠在枝桠上,像一个头发苍老的老头。
“好好,我去。”北狗用竹竿带刀的那一头拨了拨枯黄的瓜藤, 对准一条壮壮的长丝瓜顶端,轻轻一绞,老丝瓜扑通一声从坡顶掉下来, 落在厚厚的枯叶上, 懒趴趴地躺着。
沈绰得到北狗的示意,连忙上前捡瓜, 丢进背篓里, 退到一边, 继续看他打瓜。
“嘿, 瞧好了,马上给你来个天王散瓜!”
北狗耍帅的劲儿起了,灵活地转动手里的长竹竿,一通乱打,蛮力道道落在瓜蒂上,不伤瓜身分毫,小坡上,顿时掉下来几十个窝瓜和丝瓜。
沈绰抬头看得眼花缭乱,皱眉喊他:“喂,够了。你别打了,再打,背篼就装不下了!”
“啊……好吧,反正也没几个了,都是小的,不要也罢。”北狗兴致收敛地收回竹竿。
沈绰在下面捡瓜捡得手软,心里还有些佩服北狗:打瓜技术一流啊,居然没有一个受伤的瓜。
“好了,打完了,我们回去吧。”
沈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叫他回来背这些瓜。
北狗却仍然愣在原地,眯着眼望那一片狼藉的瓜藤。
“看什么呢?”沈绰上前问道。
北狗笑道:“夫郎你看,有柚子呢!”
“柚子?是早柚嘛?”沈绰也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
真的看见树上挂着几颗青翠欲滴的早柚。
“你打一颗下来看看呢。”他也有些意外,兴奋地戳了戳北狗。
“好。”
北狗一送手中竹竿,柚子被狠狠击中,重重落在二人脚边。
沈绰连忙捡起来检查,仔细一看,颇觉惊喜:“是脆香甜呢!之前看这棵野树长得不怎么精神,还以为它今年结不了这么大的果呢!北狗你眼睛真尖。”
“我来给你剥!”
北狗接过他手中的柚子,徒手开剥。
“这个,还是先用刀划……”沈绰震惊地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
“呀!”北狗刚给柚子开了个瓢,新鲜的柚子皮溅出一片汁液的雾气,扑到他眼睛里,有些刺激。
沈绰忙给他用袖子囫囵擦了把脸,训道:“我跟你说要用刀先开个小口,你不信吧。”
“唔,没事儿,我接着剥。”
北狗眨了眨眼,继续倒腾手里的柚子。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特意拿远了一点剥,整得满手都是柚子的清香。
到最后,他细心地掰开一半早柚给沈绰,笑道:“给,吃吧。”
“嗯,我尝尝酸不酸。”沈绰剥开一瓣,掰了一点嚼着。
口感脆甜,清香泛齿,味道还挺解压。
北狗好奇地看着他吃,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沈绰瞧见了,微笑着给他也剥了一瓣,一把塞到北狗嘴里。
“你也吃!”
“唔!”
北狗瞪大眼睛,接受他的投喂,一时心花怒放,竟忘了柚子是什么味道,糊里糊涂咽下去,满眼都是沈绰喂他吃柚子的样子。
“怎么样?好吃嘛?”沈绰笑嘻嘻问他。
北狗愣着,直直地看着他,不回答。
沈绰皱眉,轻轻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我问你柚子甜不甜?”
“啊,甜,甜,你喂的,都甜。”北狗回神,开心地偷瞥了他几眼。
沈绰拿着柚子的手,蓦地有些发烫,他故作无语的表情,哼道:“就知道吃自来食,以后要吃,自己剥!”
“欸,我又没咬到你的手,你咋就不给我喂了呢?”
北狗见他走了,连忙背起地上的瓜,跟着追上去,打趣地问他。
沈绰抱着手道:“你是猪啊?还要我喂。”
“嘿嘿,我是北狗,不是猪。”北狗憨笑道。
“你!”沈绰回眸瞪他,撇撇嘴,“你现在越来越回拌嘴了,我不理你了。”
“欸,我不是故意的呀。这谁生下来没长一张嘴呢?”
北狗又追着他,一板一眼地说,“小绰,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呢?”
“是是是!大傻子,快点回家吧,再听你在这里吹牛,天都要黑咯!”
沈绰捂住耳朵往前跑。
北狗背着背篓,笑看他冲进前面旷野的黄昏里,自己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
洗好的老丝瓜,挂在秋阳下晒干,直到表面变成枯黄干脆的时候,就用小木棒轻轻敲打外表皮,暴露出丝瓜内部老化的经络组织,那便是用来洗过刷碗不吸油的最好抹布!
沈绰取来一双筷子,慢慢挑里面的籽。
这些丝瓜籽要好好保留,明年再把它洒在阳光充足,有树支撑的坡地上,就又能结出更多的嫩丝瓜,做成菜汤很好喝。
处理完丝瓜,沈绰把上次打的窝瓜也搬出来,削皮去芯,再切丝丝,炒油渣吃。
这是他们吃丝瓜的第四天。
北狗早就叫嚣不满了,嗷嗷叫地说要吃肉。沈绰跟他提醒可以去山里打猎,以往这样的秋天,是捕捉猎物最好的时机,北狗经常早出晚归的来着。
现在失忆了,他连自己发家的打猎技术都忘了。
工具全部落在杂物房里吃灰,也不肯去整理擦拭出来。
沈绰记得他以前特别喜欢磨刀,在院子里做小箭,但是这些,北狗似乎都忘了。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喜欢做这些谋生活计。沈绰这样想罢,还是劝他背着捕猎的工具,去山上找找感觉,说不定能记起来一些事情呢。
可临近傍晚,他做好了饭,也不见北狗按时回来,心里不免挂念。
柚柚点着油灯,从屋里出来,拉着沈绰问:“小爹爹,天都黑了,阿爹怎么还没回来呢?”
“不知道哇,我只是让他去山里转一下,没打到猎物也无所谓的,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呢?”
沈绰也开始担心了,更有些自责,自己一味想让北狗想起往事,实在有些操之过急,万一北狗是真的忘了打猎技术,进山遇到大虫或者其他什么大型动物,岂不是很危险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
沈绰正站在院门口踌躇,远处的昏暗里突然跑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连忙举灯上前,试探喊道:“北狗?”
“欸!”
听见喊声,北狗三两步冲到家门口,兴奋地站到沈绰的眼前,憨笑:“我回来了。”
“笨狗!又上哪儿野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沈绰焦急上前问他。
北狗却心虚地退了一步,把双手背到背篼后面藏着。
沈绰迟疑地皱眉:“你躲我干什么?把手伸出来!”
“……”北狗怕他不耐,乖乖把受伤的掌心摊给他看。
沈绰顿时变了脸色,抓过他的手仔细检查:“怎么搞的?狗爪子都擦破皮了,疼不疼啊?”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北狗想抽回手,被沈绰紧紧抓着。
“你到底干嘛去了?背篓里装了什么?”
北狗摇摇头:“我,我没打到猎物,就去悬崖上采灵芝了。”
“采灵芝?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采灵芝?你不要命了,笨狗!”沈绰突然大声吼他。
北狗撇撇嘴,解释道:“是之前我听他们说村里来了一些贩子,要采收灵芝,开价很高呢……我看你攒钱很辛苦,我心疼……”
“你……”沈绰心头如同猛扎了一根小刺,仅有的怒火化成了一丝酸涩而感动的泪意。
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突然觉得眼前的北狗实诚得有些过分。
眨了眨眼,他借夜色掩饰情绪,口是心非道:“那你也是笨狗!偷偷跑去那么高的地方摘灵芝,净让人瞎操心!哼,快进来吃饭。”
“唔……我不是笨狗。”北狗认真听入了耳,跟在他身后走着,不甘心地反驳。
沈绰本就是逗他一下,没想到他还来劲了,便继续反问:“嗯哼,那你说你是什么?”
刚放下背篓的北狗,愣了一下,冲进明亮的屋子里,有些娇羞地对沈绰说:“我,我是你男人。”
“你……”沈绰正要去房间里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