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确实委屈了。沈绰一向心比天高,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却还这样装乖讨巧,可见是忍受够了这样的日子,盼着自己松口,让他离开,重新寻找高枝……
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跳下河,救起落水的沈绰,只是不再答应村长娶他,这样就不会看见小恩人现在如此卑微胆小的模样,让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沉默良久,萧定北艰涩道:“你等一下。”
“嗯?”
等什么?沈绰迷惘地望着他进屋的背影,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个主角的言行。
那人久久没出来,沈绰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循着院子边缘散步,看了看他今天洒下的花苗种子,打算等过几天,再安个篱笆围栏,用来扶持那些蔷薇科的花枝,茂盛之后,再一点点修剪,以后就能随手摘到新鲜的家花了。
想想都觉得满足,他满怀憧憬地看着眼前那片光秃秃的土地,幻想美好。
这时,萧定北回来了,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期待的欣喜神情,心里的想法愈加确认——他是在等自己上当。
“诶,你回来了啦?刚刚是去拿什么东西了吗?”
沈绰眼睛一亮,笑盈盈上前,又兴奋道:“对了,我今天把咱家花圃打整出来了,种了好些花呢,再等几天,就能看到花苗了呢……”
听他这么说,萧定北下意识瞥向身畔的园子,杂草都被拔干净了,看起来确实清爽不少。
再转回头,沈绰一脸「快夸我」的骄傲模样,真不知他是演上劲了,还是……
萧定北打断那不太可能的想法,没理他,冷淡地掏出一张满是错别字的休书,递给他。
“给我的?这什么啊?”沈绰还没反应过来,接过手,仔细默读,却大吃一惊。
“休书?你居然给我休书?”沈绰拧着眉,愤懑不平地仰望他。
萧定北点点头:“你不用再装了,东西已经给你了。你走吧,找……”
找个有钱的好人家过。多余的话他没说尽,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沈绰姿色出挑,单凭哥儿的身份根本二嫁不了,或许只能孤独终老。但他执意要走,拦也拦不住,不如顺了他的意好。
“呸。”沈绰气恼地推他一把,眼眶红红的,心酸地快哭了,“没良心的,你赶我走,你还赶我走?”
走去哪儿啊?方圆百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不死系主角,但凡多一个反派boss在这里,我说不定都找到组织了,到时候你求我留下来,我都不。以前原主打你骂你,你手指头都不伸一根,我现在巴心巴肝讨好你,你反倒撵我?
沈绰欲哭无泪:喵的,狗子的脑子不好使吧?
萧定北泰然不动,无措地低眸望着他泫然的模样,默默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难得多嘴解释了一句,少许的辩解意味:“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以前亏待了你,现在只能这样成全你了。”
“哼。”
沈绰气得闭眼,心说,好好好,找借口把我这个炮灰休走了,腾位置给你后来的真爱是吧?想得美!
当着萧定北的面,沈绰一把撕了那张纸,然后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我,我吃了它,也,也不答应你。”
就不走套路,气死你气死你。
“啊,你别吃了。”
萧定北惊愕一瞬,连忙阻止他这番怪诞举止。
沈绰灵巧一躲,愁眉苦脸道:“呸呸呸,没吃,把它咬烂了。”
“你……”萧定北悻悻收回落空的手,面色一沉,“你到底想怎样?”
沈绰愣愣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也不闹腾了,就默默红着眼,撇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空气凝滞得像一团胶水。
萧定北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脸,深深呼吸一口气,实在受不了他这股矫情劲儿。
转过身,半蹲着与他平视,嗓音有些低:“别闹了。”
“……”沈绰气得想烦白眼,这算哄嘛?这算哄嘛?说你莽还真这么莽。
“走就走,哼!”
他忽然大吼一声,变了主意。
让对方摸不着头绪。
沈绰想,何苦要抱主角大腿呢?趁他现在穷鬼一个,自己赶紧连夜跑路,东南西北,总有一条活路给他。就是有些不甘心,一月多的努力都是白费了,原主的恶毒人设,任凭他做多少改邪归正的好事,也洗不白,干脆不洗了。
黑猫白猫,左右都是吃老鼠的。还是走了算了。
想罢,沈绰气哄哄往院门外冲,但刚走到没有灯光照到的地方,一片黑漆漆的诡异,远处小山堆上还有几座坟呢。
他胆小,性子又文弱,踌躇了两下,咬咬腮帮,又没骨气地折返回来。
不甘示弱道:“我,我先收拾一下东西再走。”
男人微扯了下唇角,想说什么还是作罢,黑眸盯着沈绰的背影,只想到一个词——善变。
沈绰进了屋,就开始假装收拾行李,心说,要不还是厚脸皮一次,等挨过今晚再想办法离开,我还不信,这莽汉还能把他直接扔出去吗?
哼,一副嘴脸真欠欠的,休人还休出一副为我好的模样来了。
糟心的一家子,谁爱搭理谁来。
原主的账,我再也不还啦!
沈绰气得忍不住一拍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在屋檐下玩糖纸的继子,听见这声动静,急忙跑进来关心。
“小爹爹,怎么了?又有老鼠吗?我来帮你赶走它!”
沈绰尴尬轻咳一声:“咳,呃,没有。是我不小心手滑。”
柚柚点点头,又愁眉望着他身畔的包袱,紧张道:“啊!小爹爹,这么晚了,你收拾东西,要去哪里啊?”
“呃我……”沈绰更语塞了,哪里是他想走啊,是这混吃混喝的日子没法过了!
正巧这时在外反省半晌的萧定北也突然进门来了。
沈绰眼睛一瞥,报复性地装没看见,卖苦道:“我,我也不想走啊,柚柚,可是,可是你爹他……”
“唔,是阿爹要赶走你吗?小爹爹。”
柚柚天真地上前,抱着他安慰。
萧定北站在门框里,脸色一黑,倒也无法否认是他先给的沈绰休书,但这一切明明是沈绰早就谋算好的。
他嫁过来的这短短几月,先是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外出寻觅后家,晚些回来又开始大骂大闹,要和离,成日拿休书扬给他看,甚至拿自己儿子做威胁,差点闹出人命,结果才收敛没多久,又这般那般的装乖卖好,就差挑明他没点自觉性了。
眼下合了他的意,临走了还要倒打一耙。真是个会惹火的。
“呜,柚柚,你爹他哪是要赶我走啊,他是要,要休了我!”
一声抱怨让柚柚惊讶得哦起了嘴巴,萌萌的眼睛里闪着同情。
“以后啊,小爹爹就不能给你吃水果糖了。”
沈绰越发得劲,又轻飘飘抹抹眼泪说:“哎,我也知道,我以前德行不好,老是欺负你们父子俩,你爹他看不惯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我这不是在改了嘛?每天巴巴地望着你们吃好穿好,没想到还要被你爹赶出家门。呜,我的命真苦哟……”
“啊,小爹爹好可怜,我不要小爹爹走……”柚柚看了看手心的糖,又想起沈绰这些天对他真情实感地嘘寒问暖,多么有爱,心里早就感动了,以前的怕呀怨啊,忘得一干二净,反正沈绰没来之前,他也饱受没娘的欺凌,好不容易多个人疼他,咋舍得拒绝啊。
萧定北听得脸色铁青,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沈绰说得不无道理,他若是真心改过,那一切反常或许也说得过去。
他沉默许久,最终决定进屋找沈绰问清楚。
哪知刚一进门,柚柚就涕泗横流地冲过来抱住他,一股脑地喊:“阿爹,阿爹,你别赶小爹爹走,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说他以后会好好改正的,你别休他走。”
“啊……”萧定北神态微变,皱眉看向沈绰,却见他趁着抹眼泪的缝隙,也在悄悄窥看自己的反应,莫名有几分得逞的窃喜。
沈绰见小家伙那么卖力,一时也舍不得走了,主要原因还是懒得到处东奔西走,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才是最安稳的。他不想再四处漂泊了。
于是他慢吞吞上前,垂着脑袋,小心翼翼扯过对方衣袖,轻轻晃了两下,故作哽咽道:“当家的,让我留下来吧,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下去。”
“你……你认真的?”萧定北神色微变,一双黑眸定定凝望着他,心里隐藏着某种期待。
沈绰眨了眨眼,呆呆一笑:“嗯。”
“好。”
过了半晌,发烫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竭力隐忍欣悦的字眼。
沈绰愣了一下,终于抬头望向对方,心口莫名一悸:哇,他的眼睛好亮。
好像……好像一只忠诚的中华田园犬。
第7章 养蚕
春日融融,山野遍绿,水暖村的村民们大都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耕地农田来,梯田上忙碌的身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却也十分勤劳。
清晨,沈绰坐在自家屋檐下,捧着碗喝粥。继子坐在他旁边矮一些的板凳上,也乖乖吃着早饭,两人默默观望着对面晨曦里在山岗上劳作的人们,动作麻利又踏实。
沈绰偏头问:“柚柚,咱们家也有田吗?”
柚柚舔了舔嘴角的米粒,点头:“有的有的,阿爹说过几天就去借阿贵叔家的黄牛来犁田呢。”
“哦。为啥要等几天呀?”沈绰怪道,一大早就不见踪影,还把早饭给他俩留好了。
柚柚伸了个懒腰:“阿爹去东面山头的竹林里砍竹子去了,说是要给菜园编个篱笆,怕以后有人偷小爹爹种的菜……”
沈绰羞恼地嘀咕:“什么我种的菜?是咱们家的菜。”
“不过偷菜的倒是有可能哈,毕竟我种的好几样菜苗都是这里不常见的,是得提防。”
柚柚发呆中。
沈绰又戳了他一下,笑道:“诶,那你爹每年种多少地呀?都种什么呀?”
柚柚努力回想了一下,认真道:“山头垦了一亩三分,用来种玉米和红薯,点豆子,剩下就只有我们后山的五分地,留给小爹爹种菜了,但前几年闹旱灾,那里什么都种不出来。”
“啊?垦荒?你是说这些地都是他一个人垦出来的?”
沈绰难以置信。
柚柚自豪地点了点头:“是呀是呀,因为我们是外来的,村长说没有多余的土地可以租给我们,就只能自己垦。”
神人。
沈绰擦了擦汗,心说,没点耐力功夫,还真干不出这种事儿。
村里人还叫他北狗,干脆叫北牛好了,一身的力气,别说耕地了,打人肯定贼疼,难怪村里人看不惯外人,也不敢来找他麻烦,估计是知道厉害了。
沈绰又道:“嘶,那这样吧,柚柚,等我把碗洗了,我们两个就去后山瀑布那里挑水浇菜,让那片土肥一点,苗苗也长得快些。”
柚柚一听出门上山,脑子里自动过滤成了玩儿,顿时欣喜得跳起来。
“好耶好耶。我可以帮小爹爹挑扁担和水桶!”
“知道了知道了。”沈绰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将椅子单手提回堂屋,取下墙上的围裙,系在纤细的腰上,就准备去洗碗了。
期间柚柚果真去帮他找挑水工具去了,找一个小小的水瓢都显得高兴不已。
沈绰将洗干净的碗端回简陋的碗柜里,解下围裙的时候顺便擦干了手上的水。
走到屋门外的墙下,够手取了两个一大一下的尖斗笠,小的那个戴在了柚柚的头上,他道:“等会儿太阳大,晒着疼,有这个多少遮挡些。”
“嗯!”柚柚重重点头,扭头傻笑。
沈绰用门闩锁好了门,又赶忙上前捡过继子肩上的扁担和水桶,往自己肩膀上担:“我来我来,你这小孩身板,担不起,小心闪了腰。”
柚柚失落哦了一声,又道:“那,那等我长大了,就帮小爹爹挑担子。”
一大一小的身影穿梭在半人高的草路里,太阳高照,气温升了不少。
沈绰忙着擦汗,忽然听他大声说话,顿时动作一顿,看着继子在前方蹦跶的身影,目光一瞬间凝着淡淡忧伤。
他自幼怕热,但也特别喜欢乡野的空气清新。小时候父母离异,他一个人跟着外婆在郊外的乡下读书生活,度过了十多年的春夏秋冬,三四月春来的时候,他也像现在的柚柚一样,喜欢跟着外婆去菜园子里闲逛,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直到后来高考,成绩优异的他,考出了县城,去大城市读书了,从此生活忙碌,一地鸡毛,再也没机会回到那个小镇,看外婆,帮她挑水浇菜了……
“哎,你啊人小鬼大。”
沈绰转回了神,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柚柚的额头,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开心感动。
……
来到粗糙的菜园外,沈绰用手挡在额头上,四处张望一番,发现小小的几分菜地里,不过隔了几日,就又长满了杂草。
他便也不忙着浇水了,俯身蹲下,去打理菜苗旁边疯长的野草。
“小爹爹,我来帮你。”
柚柚懂事地蹲到他身侧,卖力地拔着小草,短小的掌心一下满是泥土。
沈绰赶紧吆喝他:“别用手,有的草割人,我来就好。”
幸亏出门的时候多带了一把小锄头,现在方便多了。
“快去前面瀑布那里洗洗手,别搞得脏兮兮的。”
“哦。”柚柚听话地跑开了。
沈绰继续锄草,没多久就清理了两行引水道出来。
再把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