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便在下榻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订了位置,邀请游晴树过去。
还好多年跳舞健身使得游晴树拥有一具相对结实抗冻的身体,虽然一度被冻到瑟瑟发抖,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了。晚上赴约的时候他穿的不如邵森那般正式,还略显休闲——毕竟他没有想到自己出来工作还要陪邵森到餐厅吃饭,因此带的衣服并不多。
东京一别后,他们将近有两个月没见,本来就不算很熟,这样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游晴树的陌生距离感自然而然地又被带了出来。
本还想着要不说些什么拉进一下距离,可在嘴边就要吐出来的话是游晴树想问邵森——你最近是不是变黑了?还好忍住了,游晴树觉得这种距离不拉也罢,说不定成了错话,还惹得邵森生厌。
邵森先开口问他了:“最近还好吗?”
游晴树点点头:“嗯,还好。”
“今天辛苦了。”
游晴树摇摇头:“应该的,说不上辛苦。”
“怎么了,你今天看上去特别拘束的模样?”邵森就直接多了,“好像是第一次见我似的。”
游晴树心想,其实也就一起吃过一顿饭而已,要说很相熟,也没有啊。他道:“……大概有些日子没见,而你看上去又有些变了。”
“怎么变了?变黑了?”邵森摸摸自己的脸,“最近好多人说我变黑了。”
游晴树一下子就笑了:“有点。”
游晴树的微笑就好像是转换气氛的开关,上次也是一样,游晴树一笑,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会变得轻松下来。
邵森也喜欢看到游晴树笑。他的笑就是灵感本身,邵森只是看着游晴树,大脑里就已经有线条色彩开始摇晃拼凑。
“这些衣服你还喜欢吗?”
“嗯,喜欢。”这倒是不假,游晴树道,“我后来看过Oneiros的衣服,还想着都好成熟啊,担心自己穿这样会不会显得奇怪,结果看到这次样衣的时候特别惊喜。”本还想说,助理觉得这就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样,可当着邵森的面,又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尤其是那套灰粉的,真想穿着它去唱歌。”
游晴树的喜欢为邵森带去了极大的自信,他就是希望游晴树会喜欢,结果游晴树真喜欢了,他便满意了。
“这些只是样衣,方方面面可能还没那么好,等以后出成品了,我会尤其记得给你那套的。”
这大概也算是代言人福利了,以后不愁没有衣服穿。游晴树应下:“嗯,好。”
但邵森见游晴树几乎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你最近是在控制体重吗?”
作为偶像控制体重保持良好身材是理所当然的,但游晴树听得出来邵森的意思是指他为什么都不吃东西——毕竟上次在寿司店,他可是没有客气的。
邵森见游晴树的表情就知道原因是什么了:“我邀请你来吃饭,就是希望你能享受这里的食物。”
游晴树在邵森面前也意外地能够放开。
邵森这么说,他便说了声谢谢,然后大方地吃了。
邵森也不忘为他介绍菜色,大概是将游晴树当成了孩子,而游晴树又为他带去了许多灵感,邵森待他十足温柔——比起声满亚洲的小天王,他更像是将游晴树当成一个小朋友。
游晴树问:“你好像对这边很熟悉?”
“我以前在伦敦留学时常来这边,所以不算陌生。”
“难怪你意大利语都说这么好。”游晴树的语气似有些羡慕,“留学生活是怎么样的?一定很有趣吧?”
其实不然。
对邵森而言,那也是一段无法由着自己选择的过往。
可对游晴树而言,他向往这样的学习生活。
本该是在学校内接受教育的年纪,他却早早出道,开始在充满名利的成人世界沉浮。
跳舞唱歌已经占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更不用提除了国内,他还在常常奔波于日韩之间。能够挤出时间请家教已经不容易,要回去学校上课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而最近学习这件事情也的确常让他觉得心烦。
因为他面临着国内高考。
游自明是持不上大学态度的。他觉得游晴树如今正是最火的时段,要是不好好把握住分了心,地位很快就会掉下去。而大学又不像是初中高中,花钱就能进好的,也不会有太多在意的声音。
高考是选拔人才为数不多却相对公平的比赛,多少普通人苦读十二载,就是为了考取一个好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游自明是有关系能为游晴树打通关系,可以游晴树如今的影响力,要是传出什么学习成绩不理想,花钱进了好大学的文章,那无疑会对他的名誉造成影响。
因此游自明便觉得游晴树晚几年上大学也没关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抓住机会好好发展事业。
而对邵森来说,留学伦敦是否有过有趣的时光,他是记不得了的,他只记得,独身在外的日子里,他被迫成长地异常迅速。尽管用如今的心境看回去,年少时的愁思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可真实存在过的深刻情绪他却牢记,能不回想,便少回想。
邵森轻笑着,问游晴树:“怎么,你想留学吗?”
说是留学,倒不如说是想逃离现在所身处的一切。游晴树觉得自己像是凌空于悬崖之外的树枝,位高,却寂寥,又不知什么枝身就断了。只有在舞台上的时候,他能稍微找到一些存在的意义,可一撇开舞台,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游晴树看似随意地说道:“只是对外面很好奇。”
“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
“单要说这点,确实是去过很多地方,可大都数地方,都是匆匆赶到,然后唱歌或者录制节目,结束了又立马赶去下一个地方。”游晴树看向邵森,“而且在国内时,每次出门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骚动……来欧美国家的时候好点,毕竟这边认识我的人不多,相对自由些。”
邵森想,游晴树所真实经历的,也许不过说出来的几分之一。他知道真正心怀理想的明星背后往往需要付出难以言清的心血努力,尤其像游晴树这样,年纪虽小,却已是难得的礼貌周全——有关内心的成长,从来没有幸福二字,往往都是痛苦的。而也没有谁愿意承受痛苦来换取成长,成长都是被迫的。
☆、第 9 章
邵森也无法言清自己对游晴树的这种心情是惋惜还是心疼,其实他清楚,各人自有各人的不易,少有人是能真正一生遂心遂愿,万般不愁的。
邵森道:“不说其他,在国外有一点是不得不提的。”
“嗯?是什么?”
“食物。”邵森笑道,“毕竟饮食文化千差万别,一些东西头几次吃倒是新鲜,吃久了,就会腻味。也许从小长在外面会习惯,但我十多岁的时候出国,到现在还是最喜欢中餐。”
“这倒是。”说起这点,游晴树颇有认同感,毕竟他常出国,“你知道吗,其实我好讨厌吃生鱼片,也不喜欢三文鱼,第一次在日本吃海鲜盖饭的时候,我差点吐出来。但当时那家店的老板对我又特别客气,在旁边问我感觉如何,我就只好逼着自己咽下去。”
“我也不喜欢吃三文鱼。”这点两个人竟是一致。
可也是在那么一瞬间,身在异国他乡,提到中餐,游晴树本能地想起了妈妈。
心情不免便有些低落下来。
游晴树的母亲是个舞蹈培训班的老师,教古典舞,游晴树的舞蹈底子就是由母亲从小带出来的。
当年她同游自明离婚时,游晴树不过才八九岁,而她经济条件良好,孩子本该是判给她的。只是游自明那边咬着不放,买通法官关系,硬是让孩子跟了他。
不仅如此,游自明最初甚至不肯让她看望孩子,法院判的每周都有探视机会,游自明往往寻找千奇百怪的借口搪塞到一月一次。
游自明绝对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也许他现在算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但在游晴树心里,他只是一个令人生恨的男人。
他将游晴树当成赚钱工具。
当年虽看似将所有钱全部砸在了游晴树身上,但那只是他自己主导选择的一场赌博——不过被他赌赢罢了。
在游晴树之前,唱跳歌手在国内几乎没有什么市场,也缺乏专业的打歌舞台。所以游晴树的主要市场从一开始就没有定在中国,游自明野心勃勃,将目标放在了娱乐歌谣界相对专业成熟的日本跟韩国。他决心要将游晴树打造成能红遍亚洲的歌手。
但在中国,一切跟日本相关的东西,只要一句不慎,就会被批判成女干贼。
游晴树起初日语不好,用错一个词,哪怕只是一个语气词,都会被黑粉放大成“亲日”或“精日”。游晴树一切活动行为几乎都是游自明要求或安排的,但众人的声讨辱骂,却很难精准落到游自明身上,要承担来自双方压力的人只有游晴树一个——这也是后来他在日本都不敢上综艺节目的原因,他怕无意中说错了什么给自己招黑。
至于韩国,其实他在韩国并没有吹得那么红。有一部分原因不过是出于出道的年纪小,沾了年限的光,与同龄艺人相比,他算作前辈,再加他在中日的人气,所以不至于在韩国太冷。
游自明靠着他起家,成就了以后就跟其他女人结婚生子,两年前便又有了一儿一女。
所谓的弟弟妹妹出生时,游晴树生理姓恶心到呕吐,他前两次跟着周修远大醉,都是在那时期发生的事情。
他很想脱离自己的父亲,以他现在的实力名气,其实离开了游自明,也能独立生存。
更何况,成为一个歌手,从来都不是游晴树的自由选择,十三岁出道的头两个月里,他对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仍是一无所知。
他只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他渴望妈妈的怀抱,他想回学校读书,他想结交一两个兴趣相投的好友,从此以后昼起夜眠,不用再日夜颠倒奔波疲劳。
但已经做不到了。
他的妈妈也早就再组成了自己的家庭,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的妈妈过得很幸福,现任老公亦是个好人,有时游晴树去看她,他待游晴树总是客气周到,好几次亲自开车送他回去。还说过,有空可以常来看看你妈妈,她很惦记你,每次看到你在外面活动的消息,她都为你担心。
男人的温柔让游晴树差点落荒而逃。
又更嫉妒。
这个男人霸占了他的妈妈。
而他失去了归属。
游晴树不敢在邵森面前将这种情绪陷得太深,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说道:“难怪上次吃寿司的时候,那个三文鱼就剩下来了。”
邵森自然感受到了游晴树短暂的情绪变化,只是游晴树装着一脸无事,他们的关系又没有好到能询问私人问题的程度,所以邵森并不方便询问什么。他只想着说些也许能让游晴树提起兴致的话题:“你最喜欢吃什么?”
食物相关的话题,若喜好习惯相同,有时能快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即便不能,也有助于打开话匣子,不至于冷落了气氛。
“那可多了。”平时被禁止不能吃的高热量食品可都是游晴树的最爱,“但就现在来说的话,应该是日式汉堡排,因为在日本的时候一直想吃,可一直没有去吃。”
“为什么没有吃?”
“因为要保持体重啊。”游晴树道,“其实我还蛮容易发胖的……虽然常说一顿吃不成胖子,但是一顿能吃出水肿,我一肿,上镜就特别丑。”
邵森笑出了声:“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记得有次晚上,本来是不打算吃东西了,但真的太饿了,最后还算暴饮暴食吃了很多,结果第二天起来,我肿得跟猪头一样,把我助理都吓坏了,还好那天早上都没有通告。”
因为这家餐厅的环境相对静谧,邵森不敢再笑出声,他憋得辛苦。
第一次见到邵森这么笑,游晴树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顿晚餐吃的轻松愉悦。
吃完了,邵森便送了游晴树回去,而他并不能在这边久留——今天会来佛罗伦萨纯粹是个计划外的意外,他在伦敦还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今晚就要赶回去了。
邵森送了游晴树到酒店门口。游晴树下车前一如既往地对邵森礼貌说道:“谢谢你,邵先生,再见。”
邵森目送着游晴树下去:“嗯,再见。”
***
之后,又是几个月的时光,游晴树再没有同邵森相见了。
游晴树依旧忙忙碌碌。
从公历新年到农历新年,从元宵到初春,一直到四月温度稍稍回温的时节里,他要在日本举办演唱会的时候,终于想起了邵森。
正好又是日本的樱花季。
其实要举办演唱会也不是什么值得特意说出来的大事,但因这次演唱会的举办地点是在京都,所以游晴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邵森。
他犹豫着要不要邀请邵森来看自己的演唱会。
毕竟这次演唱会跟以往的演唱会完全不同。
这场演唱会是不收取门票的免费场,用抽签的方式选出幸运粉丝送出特制的邀请函。场地也不大,大概只能容纳两千人,准备演出的曲目就十五首。只有现场录制的视频会在制作剪辑以后进行出售。
游晴树觉得自己该邀请一下邵森的。
毕竟他跟Oneiros合作的那套Spring Tree系列还挺成功,是邵森给了他这个机会,再加上他感觉邵森对自己挺友好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