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高大,沉默的站在那处,如同一颗寡默坚毅的松,墨黑的发在身后被风吹得飘扬向一个方向,整个人几乎要与这夜色融合在一起。
仇龙辞肩膀上已经积上了薄薄一层雪,双手负在身后,就站在离洛清竹不远处看着他,脸色深沉,眸中情绪复杂,只是这样看着洛清竹,他分明看到洛清竹返回要跑的姿态,这小世子爷究竟是要跑还是要回?
裴祈安还没发现远处的仇龙辞,只是低着头在想自己将此事告知给洛清竹是对是错,见洛清竹呆呆站在原地,奇怪的抬起头,顺着洛清竹看着的方向看去,结果就看到仇龙辞和他身后的侍卫,吓得脸色刷白。
洛清竹心中情绪复杂,但他发现自己回去时的决然到看见仇龙辞好好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时,庆幸的心情竟然占了上乘。
眼光一扫,却发现仇龙辞的长袍下摆有着点点污渍,借着昏暗的夜光下一看,分明是血渍!
洛清竹刚放下的心猛地又悬起,瞬间朝他跑去,几步便冲到他面前,抓住他两臂,着急得上下看着,紧张又急迫:“你衣服上有血,你受伤了?那酒里下毒了,你喝了吗!”
仇龙辞任他抓着手,围着他转了一圈,仇龙辞眼下一圈红,抿着的唇被风吹得有些白,看着洛清竹一点没有作假的着急担忧之色,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委屈二字是什么感觉。
任由洛清竹着急的探看着,仇龙辞依旧嘴唇紧闭,不言不语,只是淡淡的转身走了。
洛清竹感受到手里温热手臂一松,愣了愣,心头忽的有些空落落的,只是也乖乖跟了上去,低垂着脑袋像犯了多大错被带回去的小孩一般。
只留下北影还有这裴祈安。
“裴二公子,一同回去吧。”北影依旧恭敬的朝惴惴不安站在原地的裴祈安说道。
裴祈安咽了咽口水,一道跟了上去,他是不是又闯祸了……
而仇龙辞和洛清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青花石道上,仇龙辞肩上积着的雪随着走动时扑簌簌的掉落下来,洛清竹在他身后看着,想起今日仇龙辞牵着他去洮庙的时候。
这才恍然发现,这几日仇龙辞似乎不管去哪里,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牵着他的,生怕他跑了一样,刚刚站在远处看着他的模样,分明也是一副早就知道他会在西门的模样,结合几日前自己与裴祈安和洛言二人出去游玩回来之时,仇龙辞的异样来看,那就是仇龙辞早就知道他要跑了!
那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拦着他,洛清竹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走着走着,二人已经回了在这洛国王宫里住着的宫殿了,仇龙辞十分沉默,让洛清竹跟在他身后走进殿房内时十分不安。
房里烛火透亮,地龙烘得房内一片温热,与外面天寒地冻形成明显的差别,洛清竹为了防止外面的风吹进来,进房时便将转身将门关上,结果一转身时,便看到仇龙辞解下大毡,正在将外袍褪下,一副要把身上衣裳都脱个干净的架势。
洛清竹心下一凛,忽的想起之前他与仇龙辞定下的约定,及冠之时便……洛清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仇龙辞知道他逃,一定连杀了他的心思都有,现在一定是要先抓他到床上泄愤。
何况仇龙辞这会儿诡异的沉默,更是让他害怕。
仇龙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才想起身后的洛清竹一样,在身上还褪剩下一套玄色里衣之时,转身看向洛清竹,面色十分难看。
洛清竹被他突然一转身,吓得呼吸一屏。
结果没等到仇龙辞出声,便见到他嘴角处溢出血丝来,随后如汩汩小溪一般缓慢的沿着嘴角流下,形成柱条般的鲜血,仇龙辞只是皱了皱眉,抬手就要抹掉。
洛清竹瞳孔一缩,连忙冲到他面前,想碰又不敢碰,手悬在他下巴处,声音带着哽咽道:“仇、仇龙辞,你被我、气吐血了吗?”
他要是知道仇龙辞会因为他离开气出内伤来,那万万是不敢跑的。
仇龙辞垂眸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朝放置着床榻的里间走去,坐在床边处随后拿了张丝帕抹掉了嘴边溢出的血,洛清竹眼疾手快的从桌上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递给了仇龙辞。
仇龙辞看他一眼,便接过了茶杯,漱过口后又伸手进床头放置着衣裳,拿出了一个白瓷小瓶来,将塞子拿开后,对着嘴便是一阵倒,随后便随意的将小瓶扔到一侧的木案上。
全程没有再看洛清竹一眼,仇龙辞吐出一口气之后,抬脚就要往床榻上躺去,结果却听见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叹了口气坐起,果然看着垂着脑袋站在床边一侧的洛清竹肩膀一颤一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了洛清竹。
让他想起洛清竹在书房里泼了他一身墨时,又在给他在浴池时清洗时,因为他一时逗弄哭鼻子的样子,也是跟现在一般,到最后,反倒他是那个做错的人了,现在想想,仇龙辞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对洛清竹总是没办法生起气来。
“怎么又哭了?这次要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仇龙辞颇为无奈的说着,一手撑在床榻处,声音有些虚弱。
洛清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在自己眼角处用力擦了擦,安静一会儿,便一下撞进了他怀里。
猝不及防的,仇龙辞被他撞得闷哼一声,双手悬着,不知道要做何动作。
“仇龙辞,我不跑了。”还带着哭腔的一声。
死就死吧,洛清竹心想。
反正他横竖最后都是个死,老死惨死横竖都是死,看着仇龙辞这般难受沉默的模样,他想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最后和仇龙辞做一对鬼鸳鸯好了。
第67章 洛国无主
听见这话的仇龙辞一愣,举着的双手一颤,最后还是撑在床榻边上,只是面色不再那般阴沉,嘴角隐约还有点笑意,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却还是被他努力压了下来。
这次绝不能这么快就放过面前这个兔崽子,仇龙辞心想,然而又想到今夜宴席上的洛广,仇龙辞心又沉了沉,不知道说出来,这小世子爷会不会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毕竟,洛广是他的父亲。
“世子爷,你可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仇龙辞语气颇为疏离,看着紧紧搂着他腰腹的洛清竹,看不见表情,但他没有要止住话头的意思。
洛清竹没有起身,只是摇了摇头。
“洛广,也就是你的父侯。”仇龙辞狠下心来,一字一句道:“今夜在宴会上中毒身亡,本王所为。”
洛清竹身子一僵,紧紧搂着他的手缓缓松开来,紧接着缓缓撤开身子,他是站着抱着仇龙辞的,几乎是半趴在他身前,但这话却让他腿软的站不起来,近乎半跌在地上,是仇龙辞眼疾手快才捞住了他。
仇龙辞自嘲的一笑,果然,洛清竹该后悔他所说的那句话了。
而洛清竹心情十分复杂,腿软不仅仅是因为洛广是他名义上这个角色的父亲,更有因为就在几个时辰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他行了所谓的及冠礼,然后现在却成了一具尸体。
他要怎么面对仇龙辞?在仇龙辞眼里,他现在成为了自己的杀父仇人,而在洛清竹眼里,顶多称得上一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陌生人,而且这人还是一个极其不称职的父亲。
若是他决定要与仇龙辞一直绑在一块了,洛广便会永远是两个人心中无法剔去的芥蒂,但明明对于二人来说,洛广本不应该成为两人之间的阻碍的。
他该怎么办?他的身份说出来谁会相信,估计只会觉得他是得了什么癔症。
仇龙辞就这样看着洛清竹脸色变来变去,一会青一会白的,撑着床榻边上的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柔软的床被被揉得皱成了团。
洛清竹竟是连问一句他为何要杀了洛广都没有,还有刚刚折身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仇龙辞脸色晦暗,最后闭了闭眼,睁眼之时便松开了趴坐在他身侧的洛清竹,微微喘着气靠坐在床前。
“洛国世子,本王现在以华夏皇朝王爷的身份问你。”仇龙辞语气陡然严肃,疏离又不失威严,周身气势也变了,隐隐朝洛清竹施着压。
洛清竹敏锐的察觉到仇龙辞的变化,暗道不好,抬头看向仇龙辞时,发现仇龙辞看他时,眼里少了点什么,似乎以往没有这样看着他过,让他手心都生出汗来。
“洛国乃华夏皇朝最大的附属国之一,但洛广已死,洛国无主,而你为洛国世子。”仇龙辞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本王强娶你为妃,你本有继承这侯爷之位的资格,只因男妃的身份,你空有世子之名,却没了继承侯爷之位的机会,现在,本王问你,要么本王与你和休,让你当上这侯爷之位,还是与我回朝,继续当本王的王妃?”
“仇、仇龙辞……”洛清竹心头一震,不由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丢给他两个选择的仇龙辞,是了,他总是忘记面前的王爷是个什么心性。
看着仇龙辞那红血丝遍布的眼里深邃又坚定的看着他,面上是不容拒绝的神色,似乎一定要他在当下便给个答案。
洛清竹低着头苦笑一声,这要他怎么选?仇龙辞这是在逼他。
当一个没有实权的洛国侯爷,还是回华夏皇朝人人看轻的男妃,他要怎么选?今晚他要逃,仇龙辞明明是一副要抓他回去的架势,可现在却是主动把他往外推了,洛清竹心里明白着呢。
洛清竹每犹豫一秒,靠着床前坐着的仇龙辞脸色就沉上一分。
似乎是再也无法等下去了,仇龙辞开口了。
“选什么?世子爷。”仇龙辞没有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做出抉择。
洛清竹双眼红透了,眼底湿润一片,看着仇龙辞的眼神带着倔强,就这样看着他,良久之后,才终于开口道,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生冷,“王爷,我选在洛国为侯。”
一锤定音。
仇龙辞面色一变,随后又恢复如常,眼中骤然闪现过的癫狂一瞬间全然被收了回去,两人之间都陷入了沉默,相视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僵持着的两人里,仇龙辞率先有了动作,他直直看着洛清竹,忽的笑了一声,“好,好得很,世子爷,本王定会帮你当上这洛王,一纸和休书,本王明日便给你。”
仇龙辞说完,便翻身下了床榻,步伐坚定有力的往外走去。
洛清竹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偏偏话却像堵在喉咙里一样,说也说不出来,眼底蓄着一眶的泪在仇龙辞走后也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过,眼泪滴在自己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愣,呆呆的将手伸到面前,看着那颗豆粒大小的泪珠,疑惑不解,他怎么又掉眼泪了?
自己身体怕不是有一个蓄着眼泪的泪包?
仇龙辞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夹着雪的寒风直往他身上扑,冷得刺骨,但仇龙辞却是丝毫不觉,站在房外,北影惊讶不已,现身在他身后,劝诫道:“王爷,你体内虽有药可抵百毒,但王爷你今日还是喝了宴会上的酒,洛国之毒实烈,王爷你应当卧床休息。”
或许是得知洛清竹今夜要逃离,所以在宴席上,明知那酒有毒,还是仗着自己身体有药可解百毒,而喝起了酒,喝得少也就罢了,可仇龙辞却是喝了好几盅,让他拦也不敢拦。
“给本王寻间偏房。”仇龙辞没理会他,接着道:“另外,准备纸笔给本王。”
“……是。”北影不知道仇龙辞为何要将同王妃分房睡了,深夜还要纸笔,但他身份注定他不能多问,只能是应下,随后转身便走。
第68章 一别两宽
黑得如同浓墨泼上去的夜,洋洋洒洒的下着雪,仇龙辞就这样站在殿前,眺望着远方,即使一身薄薄的里衣,也没有觉出冷来,随后便踏步往前走去,直直迎着风雪走下了石阶,身影逐渐消失在雪夜中。
只留下一道极轻的自嘲意味的笑声,洛清竹都选择不当他的王妃了,他还怕洛清竹会因为不愿与他同住一房而自己主动离开,就怕他会在雪夜里受冻。
他仇龙辞何时这么卑微过……
……
一场及冠宴,便让洛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仇龙辞和洛清竹二人从此形同陌路。
雪不知在何时停的,天却是照旧的亮了。
洛广死了,让这一行注定不能平静,天一亮,这洛国王宫便开始有了动静,云台殿内早已没有了昨日及冠宴上的热闹喧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穆沉寂,殿中一块长长的白布下显出一个人形来。
洛国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汇聚一地,为首站着洛言,还有各个面孔各异的公子郡主,从年龄样貌来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洛广的孩子,所有人都在等。
等两个人。
片刻之后,殿外一声王爷驾到,让所有人顿时都打起了精神来。
穿上一身华贵王袍的仇龙辞缓步走到殿内来,身后只跟着侍卫装扮的北影一人,单单只是两人,气势便势不可挡一般,让在场所有人都忌惮的退后几步,给仇龙辞让出了中间本就宽敞的一条道来。
而为首的洛言却是依旧眉眼冷清,看着走来的仇龙辞,让人看不出究竟来。
洛言是洛国的三公子,虽然不是世子,但却在洛广生前极为受宠,得以重用,也的确不负所望,几乎是一人将洛国撑起来的,洛广生性淫秽放荡,惰政懒政,洛国在他手下逐渐走向衰败,也是在洛言一力之下,才逐渐恢复了生气。
而这世子已成了华夏的男妃,自是没有资格继承这侯爷之位,这侯爷之位会落在谁人身上,自是不言而喻,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