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前来,定会身处险境。
池塘占据了整个院子,四周无路,只有池中散乱着数块颜色迥异的板子,十分宽大错落无序,组成了唯一的生路。姒墨思索片刻看出了其中的门路,荷花属木,池塘属水。而五行中金克木,土克水,故要在有荷花处踩黄色的石板,无荷花处行白色石板。
姒墨刚要踏上面前的白色石板时,却又觉出了些不对劲。这个季节为何会有残荷,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血红的荷花,莫非这阵并不是按着五行而设?
再定睛一看,发觉血红的荷花大多种在了南面,残荷生在北方,池中错落的石板组成了九州的轮廓……姒墨蓦地想到曾在古书中看到的四大灵物之说。
离火处南,为天上的阳火、真阴水处北,是九泉之下的阴水、而那息壤是定九州的神土……这毒蛇派将血红荷花做离火,残叶当真阴水,池下淤泥为划定石板的息壤,若是想过这池塘,便要走代表四大灵物之一的无是风的物件。
无事风,无方向、无时间、无阴阳,定不是目前的眼见之物。姒墨径自朝着池塘的东南方走去,果然不出所料,卦中风属东南,机关也定会被设在池边的东南处。
半尺下的水面中隐着一根木桩,姒墨轻轻踩上去后,只听咔哒一声,池塘中央的那九块石板慢慢移动,最终拼接成了一条石路。
姒墨走上通道,路过石板的原来位置时发现,水下隐藏着的数根锋利淬毒长矛,若是刚刚不慎踩了上去,恐怕现在已经没了命。
毒蛇派不愧是五毒教中最阴险的一个门派,真真假假的迷魂阵设得极秒,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行到池半,忽然发觉池塘的对岸站着个戴着面具的人,身量有些许瘦弱。姒墨悄悄在手心中藏好了迷药,只待走到那人的面前后便动手,可不知为何那人只看了自己一眼后便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踏上池岸后心中疑惑未解,姒墨环顾左右,跟在那人的身后走进了西侧的那条路,未行百步忽觉四周嘶嘶作响,等到看清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物件后,姒墨终于知道为何这么大的宅子,门口却只有两人看守。
刚过了毒池又进了蛇窝,瞧着脚下越聚越多的众蛇,姒墨反手抽出匕首划破了手腕,血从伤口处涌出滴在地上,带来了一股子异香。众蛇围绕在她的身旁,嘶嘶吐着信子但却没有一条敢近她的身。
姒墨百毒不侵,她的血自然也有祛蛇避虫的功效。只是她的身子虚弱,若是血流得多了便会昏厥,不知究竟能支持多久。
难熬之际,耳边响起一声凄长的口哨声,挡在身前的众蛇忽的散开一条路。姒墨寻声一瞧,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手中提着一盏红灯,隐隐散发着雄黄的味道。
“独身救人,未免莽撞”
“以多欺少,便是磊落?”
执言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但未曾在意,欺身向前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瞧着她身子瘫软了下去后,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出了蛇窝,关进了一间地牢。
等听到周围彻底寂静下来后,装晕的姒墨才睁开了眼睛,以血为墨,以帕为纸摸黑画下了刚刚所走的路线。
天际渐白,地牢门口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手中提着食盒一瘸一拐的走下台阶,挨个牢房分发食物。到了姒墨这里时,那人顿了下,多给了她一勺薄粥。
姒墨端起粥碗轻轻嗅了一嗅,发觉里面掺了大量的迷药,怪不得这么大的地牢却半点声音都听不到,原来是都被迷晕了。
“腿怎么伤了?”
那人忽然愣住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食盒有些没拿稳磕在了身后的墙上,本就稀薄的粥撒出了大半。
姒墨目送着惊慌失措的人一瘸一拐的走远,眉间不由得多了几分忧虑。
那人逃也似的出了地牢,倚在门口摘了面具,泪顺着脸颊落下。远处的朝阳已经慢慢升起,温暖的光照在了她苍白的脸上,终于为她添了几分血色。
谁能想到当年任性朝气的沈雪澈,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雪澈捂着脸蹲在地上,心中酸涩难忍。暖青的求助信是自己亲自写的,信尾处乌衣派特有的暗号也是自己做下的,本以为师父武艺高强不会被捉,可没想到如今乌衣派的人几乎都折了进来。
方培风已经被折磨死了,自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活着回到乌山见爹娘、见砚星……
“怎么哭了?”
执言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轻快“我同掌门商议过了,等你帮助我们抓住了暖青,他便会给你解药替你医腿”
“那其他人呢?”见执言不答,沈雪澈冷笑了起来,拍开了他拿着帕子的手“答应我,放砚星走”
“你那个小师妹?”
“对”
执言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半晌笑了出来“就算我愿意放她走,她一个人肯走吗?”
“你什么意思?”
“其实捉人那日,我本想按着你的意思放你那小师妹走,可她却一心想救晚棠,最后几乎同我以命相博。”
沈雪澈听后愣在了原地,半晌嘴角露出了一个心碎的笑“又是晚棠吗……我被捉走两月有余,为何不见她以命相救?”
“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地牢阴暗,把她带出来关进我的屋子,我亲自看守”
第53章 路线图
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唯一清醒的恐怕只有百毒不侵的姒墨了。几日未曾妄动,待到摸清了看守人巡逻的规律后,才悄悄撬开锁链弯着腰去查看其他牢房。
整个地牢一片死寂,安静得似是无一个活人。这个地牢太过庞大,找了半晌才看到了鹤一的身影,正紧闭双眼倒在稻草堆中,不知是死是活。
被捉不过短短四日,但她的面容却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衣衫上带着斑驳血迹,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姒墨撬开锁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只是服了迷药昏过去而已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自己以前研制的解毒丸塞进了她的口中。
解药生效还要一段时间,但下一波巡逻的人快要来了,姒墨不敢耽搁,将画了路线的帕子塞进了她的怀中。临走时顿了下,最终目光落在了地面的粥碗上,又将解药薄薄的撒在了她的碗底中。
这次巡逻的人没有查看地牢的情形,反而径自来到了姒墨的牢房中,执言亲自打开牢门,抱着臂看着稻草上晕厥的人。
“前辈明明是百毒不侵的身子,却把装晕做的这般像”
姒墨听后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看他,依旧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五毒教的迷药也不过尔尔”
“掌门要见你,这边请吧”
姒墨起身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地牢时最后往内一瞥,平静的双眸深处添了几分忧愁,我这一去不知吉凶,其他人的安危只能交付给鹤一了。
可卿迟迟等不到姒墨的消息,平日中冷静自持的人如今却有些坐立难安,满怀愁绪无法排解,眉间愁色一日深似一日。
“师姑城府深,用毒的手段不输五毒教,你不必担心”
“可她半点内力武艺也没有,我该与她同去”
听可卿这么说,暖青心中也生出了些疑惑。师姑不准自己去倒是情有可原,但为何也不准可卿去呢?她的武艺不俗,若是让她跟着,胜算不是更大一些吗?
“师姑对你极好”
“为何这么说?”
“你体内寒气还未除尽,不久前又受了内伤……师姑应是怕你此次再受伤,故让你留在外面接应”
可卿听后背过身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少了几分平日冷淡。
“但她又何尝有个完好的身子呢?”
地牢中,鹤一悠悠转醒,扶着闷痛的额头缓缓坐起了身子。五毒教果然阴险,自己被捉后就没有一刻是清醒的,饭中水中空气中处处都是迷药,让人防不胜防。
只是今日……自己怎么突然醒了?
疑惑之际忽觉怀中有异物,抽出一看竟是一张路线图,帕子后还有两行血字:有人在外接应 碗中与稻草下有解药
惊喜之余,鹤一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想必义姐也是被捉了,只是不知现下吉凶……
苦闷之时忽听一阵脚步声,鹤一赶忙藏好帕子重新倒在地上装晕。
“她的药效还没过?”
“许是快了,拍拍她看能醒吗?”
感觉到脸上吃了重重的两下后,鹤一压着火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瞧着面前的两人,做出了一副呆傻的模样。
其中一人将掺了迷药的水倒进了她的碗中,捏着鼻子对着她硬灌了下去。见她一滴不落的都喝了下去,巡逻的那两人嘻笑着捏了捏她的腰,放心的锁好门拎着水桶走向了下个牢房。
昏暗中鹤一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愤恨,等他日自己能出去,定要诛光这些渣滓。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愈行愈远,鹤一翻出稻草下的解药,撬开锁链溜出了牢房。
寻了好几遍却只在牢房中找到了晚棠,喂她吃下解药后将路线图塞进了她的袖中。
“师父?”
“按着这个路线图走,宅外有人接应。”
“那师父呢?”
“砚星和义姐下落不明,我得去找她们”
晚棠听到砚星下落不明后,第一次执拗的拒绝了师父的命令。
“我也留下”
“你早一日将路线图带出去,她们便能早安全一日”
晚棠无法,只得含泪应下。看着师父转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你们定要无恙归来”
昏暗中,鹤一转过身认真看了她半晌轻轻笑了下“还信不过师父?”
“我信”
自己的这个大徒弟自从十三年前被自己救回来后,便很少见她哭。温柔稳重知礼,尊重师父爱护师妹,内敛含蓄得如同她衣角绣的那朵兰花。
如今见她哭得如此伤心,鹤一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渍,目光坚定又温柔。
“我知你同砚星的事,也知你担心什么,只管放心交给师父。”
“师父你不怪我们?”
“情难自制,你们没做错什么”鹤一又伸手理了理她散落的鬓发,语气轻快“等回了乌山,我便亲自为你们写婚书”
目送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晚棠擦干净眼泪重新坐回到牢房中等着下次巡逻人的到来。等待的时间让人有些心焦,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
“一会儿巡逻完你就出去买坛寒潭香回来”
“可执言师兄前几日说不准私下出去,被发现要受鞭刑的”
“就你话多,不去现在就吃鞭刑”
……
晚棠闭着眼听着谈话声的远近,待到他们打开牢门时猛地站起身,一手摁住他的面具一手扭住他的脖子,那人一声都没来得及出声便瘫在了地上。另一个人见势不好刚要逃,可一转身便撞见了鹤一,不过瞬息,两人俱死在了地牢中。
鹤一换好面具和衣裳后,又将那人拖到了自己的牢房,用稻草将他的脑袋半掩了起来。在昏暗的地牢中,若是不仔细看,任谁也发现不了端倪。临走时又注意到了他身上有块腰牌,取下后塞给了晚棠。
两人拎着水桶出了地牢,外面夜色颇深,面具和衣裳给了她们最好的掩护,鹤一将她一路送到了毒池边后终于住了脚步。
“一切小心”
“师傅保重”
晚棠担心打草惊蛇,一路小心隐在暗处慢行,等到了宅门处时才取出腰牌,瞧着上面似乎刻着牢长二字。思索片刻后,捏着腰牌从容走到看门人面前,还未等他们发问便做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压低声音模仿着巡逻人的声音长长叹了一口气。
“牢长想要喝酒,他自己担心被罚不敢去,苦差事全落在了我身上”
看门人瞧着她手中确实是牢长的腰牌,也知牢长是个好酒好色之人,也并没有仔细盘问,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同情。
“早去早回,可别叫执言师兄知道,连累着我们都挨罚”
晚棠顺利出了宅门,刚过了拐角便听到身后传来一记破空声,慌忙矮身朝着旁边一躲,等看清来人后忙摘下面具。
“可卿,是我”
第54章 失智的沈雪澈
“这世间还真有百毒不侵的人?”
带着面具的白发老者瞧着面前的女子,饶有兴趣的接过了利刃,将她的手腕划破接了半盏血。
“你这体内竟还残留着五毒教的旧毒,有趣有趣”
……
“竟没有半点内力吗?”
……
“只是不知你这身子能否抵挡得住我研制的银环断肠散”
……
被紧紧绑着的姒墨面色如常,任由那老者独自在一旁自言自语,在听到银环断肠散的名号后突然开口道“银环断肠散不过尔尔”
老者同毒药打了半辈子交道,银环断肠散是他毕生心血,现下忽然听到这个年轻女子对它有轻视之意,下意识的转头看她。
“你也知道银环断肠散?”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如何解毒”
那老者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年纪轻轻竟敢口出狂言,那你现在同我说说,银环断肠撒的解药该怎么制?”
“此毒无解药”
老者听后没有意外,点了点头道“我制出后至今确实未研制出解药,中此毒的人必死无疑”
“我曾救活过一人”
姒墨瞧他目露轻视,似有不信之意。也并未与他继续争辩,依旧是那副淡然骄矜的模样,将那解读之法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