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池噤声的眼神后咽下。
“它由我带着,走吧。”聂明池将方应包在方帕中放入怀里,转身上马,再度向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方应贴着身后温热的身躯,鼻翼是一股馥郁但并不如何浓烈的玉兰香,闻着像是这人体内散发出来的,倒是让他觉着体表的痛意都减轻不少。
不多时,似有道奇特的柔和力量在他体表游走,很快,他便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此刻无人可解释他的疑惑,只好将其埋在心底。
这次再无任何意外发生,一行人顺利地进了城门。
方应想起方才被击飞前见到的那一幕。
高接入天际的金色屏障忽然出现,在他被带着接近的时候光芒大盛,随后他便被击了出来,还连累了那名黑衣侍卫。
那金色屏障是什么,方应心底的疑惑又多了一个。
被带着行了有小半个时辰,方应听见外面传来街市喧闹声,于是偷偷从聂明池怀中探出头来。
青石街道宽敞排开,两侧街道有不少商铺小贩,叫卖吆喝声此起彼度,偶尔还可见构设别致的酒楼瓦舍。
方应看得津津有味,很快将方才的疑惑抛却在脑后。
一行人最终进到一处街巷中,在一别院前停下。
只是,别院前此刻站着一群莺莺燕燕,有男有女,其中男子占大多数。
多为十四五岁的少年,或眉目含情,或身姿袅娜,或面如好女,不一而足,但各有出挑之处。
方应看得有些眼花,觉得古代风水果然养人,单拎出来一个就能去红毯上走一走。
那些人原本在叽叽喳喳说着话,此刻见聂明池过来皆是伏拜行礼。
“这是做何?”聂明池冷硬道。
一管事模样的男子走出人群,对聂明池恭敬道,“听闻中州少有朔州燕舞,我家老爷忧心殿下觉得无趣,故而送来这些艺伶供王爷打发时间。”
“那何故杵在这里?”聂明池语气不快。
管事看了眼四周已经渐渐聚起来的看热闹的人群,面露难色,惭愧道,“实在是芜大人阻拦,说殿下未回来不敢擅自让人进院。”
聂明池冷哼,“他做的没错,带着你的人从哪里回哪里去,孤不需要看什么燕舞!”
管事未料到会碰一鼻子灰,也不敢再触聂明池霉头,连忙灰溜溜地带着一群莺莺燕燕离去。
方应看着一步三回头的莺莺燕燕们,心里暗道可惜,差点就有欣赏正宗古典舞的机会。
“这朔州司马三天两头就往主上这里送人,绿竹园都快装不下了,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一名青衣书生从别院里出来,开口说道。
“聂芜,做的不错。下次再有人来送东西送人就关在门外,再不济将上回祯儿送的那条獒犬放出来。”聂明池道。
“是。”聂芜应道,旋即注意到聂明池怀里的方应,还有一旁被人载着的陆离。
聂明池将马交托给下人,自己带着方应和两位心腹进入别院。
一见得四下无人,聂芜便忍不住问道,“主上,这狐狸是?”
“我捉来的,想养。”话是这样说,但聂明池却直接将狐狸塞给他,“先给陆离看看,我去换衣服。”
说完便飞快走了,活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徒留下两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这狐狸身上有血污,主上能忍到现在才将它从怀里取出已是难得了。”陆离感慨道。
聂芜想起自家主上那恨不得一日三换衣的洁癖不由得咂咂舌,随后赞同地点点头。
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便问道,“这狐狸当真是主上捡来的?”
回答他的是一道倒地声,方应低头一看,那是陆离晕倒了。
“啧,现在才发作。”聂芜将方应放到随身行包的小兜里,将陆离拖拽着拉到附近的一间屋子。
等聂芜将陆离在床榻上摆放好了,便将方应又从小兜内掏出来放到案几上,自己则开始为陆离把脉。
方应乘着没人注意自己,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布置得极为素净,角落里有香炉的炊烟袅袅而上,打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松柏葱翠的庭院。
从他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换了一身雪色长袍的聂明池从对面的屋子内出来。那长袍样式与他之前穿的相似,宽大袖摆走动间不时晃动。
若是仅仅只这样看,倒是君子如玉。可惜对方的好人设在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已崩坏。
方应看见聂明池,聂明池自然也注意到它,于是也由此得知聂芜他们就在这里。
聂明池推门进来时,聂芜正从行包的另一个小兜里取出一只雪蚕。
方应回过头来看时正好见到那雪蚕肥胖圆滚的身子。
“他的情况如何?”聂明池在床榻边坐下。
“我方才给他用了药,现在正要用小雪吸出他体内的淤血。只是这法阵造成的外伤,轻易无法愈合,只能等回了中州再想办法。”聂芜说道。
“也是我顾虑不周。”聂明池说着看了眼方应。
方应没有注意到这一眼,此刻他正看着那只白滚滚的雪蚕慢慢爬上陆离的手腕,用头部轻抵在上面。
他看见一道深红的血线缓缓沿着陆离肩头到了雪蚕身上,与此同时,雪蚕身上散发着淡淡青光,一闪一闪,彷如萤火虫。
方应眨眨眼,想要再看时,却只看见那只抵在手腕上的雪蚕。那青光和血线仿佛是他的幻觉。
他看其他两人,并未见到他们神色中有什么异常。
方应再将目光放在雪蚕身上时,它已经从陆离手腕上爬了下来,慢悠悠地爬回聂芜手边,只是似乎比先前长大一点。
聂芜将它拿起放回原先的小兜,“陆离醒来还要一阵子,要不属下先带着那狐狸去洗澡。”
“它身上还有余伤,怕是还见不得水,你那里若还有净身符便给它用吧。”聂明池道。
“主上,属下这里净身符可只剩下三张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那钟老儿抠得很,从他手上买符可不容易。”聂芜苦着脸,但还是取出一张符纸给方应用了。
方应只觉得身上一下清爽许多,连皮毛也恢复成之前油光水滑的模样。
一张手过来将他抱起。聂明池道,“这两天暂时没什么事,你就专心照顾陆离吧。”
“是。”
方应被人这般亲密抱着,感到丝丝羞耻。虽说之前也被人这般抱着,但当时根本无暇顾及,此刻意识清明,心底的推拒便涌了上来。
他素来不喜生人接触,更何况是与人这般。纵然现在是个看起来弱小的狐狸,但是也实在是有够为难人的。
方应想要挣扎,却不知怎的被聂明池察觉,不知被点在了哪里,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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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模狗样亲王攻vs装傻扮愣狐狸受
第3章 难处(捉虫)
屋内沉香缭绕,方应从新被安置的小窝中抬起头。
聂明池正在矮案后批阅东西,放竹简的支架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方应悄悄探出一只爪子,从小窝中出来。
他自醒来已有半日时间,腹中早已传来饥饿感。眼下这不靠谱的饲主正在忙,他只好自己去找吃的。
外屋桌上放有两碟糕点,方应被带来时有看见,此刻正准备过去。
但方应高估了他对目前这个身体的熟悉程度。
聂明池蘸好笔墨正准备下笔,却闻得啪叽一声,笔尖惊得一颤,先前写好的批注也毁于一旦。
他从支架后抬起头,正好看到先前抱回来的小狐狸极不体面地摔趴在地板上。一双狐狸眼瞪得圆溜,也不知是见着什么令它惊怒的事。
见他看过来,小狐狸还恶狠狠瞪他一眼,似是极不喜欢被人看见这出糗的样子。
方应瞪完看热闹的饲主,爬起身来,不信邪地再迈出一步。又是啪叽一声,方应再次华丽丽地同地板亲密接触,听得亲王殿下都觉得疼。
聂明池已经看出这小狐狸是四肢不协调,所以走路才容易摔倒。奈何这小狐狸像是意识不到问题在哪儿,凭着一股倔劲起来又摔,摔了又爬。
不仅蠢,而且倔。聂明池如是评价道。
但让这小狐狸这样折腾也不是办法。聂明池在方应第三次摔倒的时候走过去将它抱起。
等将它抱着回到矮案前聂明池才发现不对。
这小狐狸第一次被他抱的时候就挣扎个不停,眼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安静才是。
聂明池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敏锐地发现怀中小狐狸在一抽一抽地哭泣。
夭寿了。
聂明池僵硬地抱着怀中缩成一团的小狐狸,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手极轻地拍着它的背脊,希望它能早些停止哭泣。
许是感受到旁人的安慰,方应越发觉得心里的委屈如潮水般涌来。
他原本好不容易走过难熬的高三,还没来得实现平生夙愿就穿越异世,成为条一无是处的狐狸。
他已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不自怨自艾,可是心底的委屈却控制不住地像江水蔓延,终于在方才的不断跌爬中决了堤。
待得这股委屈伴随着泪水倾泻出来,他才发现自己方才用来擦拭的布料似乎有些眼熟。
叹气声从头顶传来,方应抬头看向神色间有些无奈的聂明池。
方应想起此人的洁癖,轻微挪动身子,企图挡住方才被泪水打湿的雪色布料。
聂明池似是看出他的意图,伸手轻轻拨开他,撩起被打湿的袖摆细看。
“身子挺小,泪水倒挺多。”聂明池嗤笑道。
方应别扭地别开头。
“哭就哭了,情绪宣泄出来就成,总比什么都憋在心里要好。”
听到聂明池难得说了句好话,方应没忍住抬头看他。
“别这样看着孤,孤可不会接受狐狸的恋慕。”聂明池正经道。
心里刚刚升起的好感又掐灭了。
方应转头,简直不想再理他。
受到嫌弃的亲王殿下心情并未受到影响,他将小狐狸放在膝上,准备接着批阅奏疏。
然而,刚提起笔,肚皮打鼓的声音响起,聂明池提起的毛笔又放了下来。
“饿了?”
方应装作没听见,但竖起的耳朵出卖了他。
聂明池没忍住在狐耳上摸了把,惊得方应差点跳起来,一双狐狸眼控诉地看着他,活似他方才做了什么不道行径。
聂明池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带着小狐狸去找吃的。
外屋放着两碟糕点,但这个是人吃的,也不知狐狸能不能吃。思及它身上还有伤,要是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思索一番之后,聂明池想起自家侄儿时常用来喂虎崽的奶片。那奶片原产自朔州,说不定后厨就有,聂明池于是派人去找。
奶片很快被送上来,奶黄色薄片齐整地摆放在碟里,聂明池取出一片准备投喂给怀中小狐狸。
未料小狐狸一闻得那奶香味儿就把头偏向一边。
试了好几次皆是如此,聂明池只得放下奶片,将它掰过来与自己对视,“不喜欢?”
方应点点头。他原先的身体喝不了牛奶,所以一直不吃奶制品。到了这个身体,原先的习惯却是保留了下来。
聂明池只好将奶片推到一边,他已经发现这狐狸极通人性,“那要吃什么?”
方应伸爪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奈何亲王殿下没有看懂。方应又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带自己出内屋,亲王殿下还是不得要领。
忍住扶额的冲动,方应从聂明池怀里钻出来,用右爪爪尖蘸墨,在矮案上涂画起来。
聂明池盯着那大圆套小圆的墨画看了会儿,震惊道:“你要吃石头?!”
方应:这天没法聊了……
一人一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直至下人进来送膳。
方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饭菜香吸引。
聂明池见原本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小狐狸忽然跳起,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下人放在外屋桌上的饭菜,这才终于福至心灵。
他带着方应来到外屋,将他放在桌上。
一碟白粥被盛到面前放下,方应有些诧异地看着聂明池。他这才发现,下人送来饭菜后便退下,布菜这些都是聂明池亲自来。
“不吃我可就端走了。”聂明池说着就伸手过来。
方应哪里会让他得逞,连忙开吃。
聂明池看着埋着头的小狐狸,唇角露出笑意。
方应吃着热粥,聂明池又不时为他夹来素菜,没过多久,桌上的饭菜就被方应消灭大半。
下人送上来的饭菜本就不多,且基本为素食,应该是照着聂明池平日的量来的。但一个成年男子只吃这点着实稀奇,更遑论这里的人身高高于现代人,所需热量也应更多才是。
但方应发现了部分原因。这里的米比现代更鲜美,口感也更好,即便是最普通的白米粥都充满馥郁清美的香气,闻着灵气满满。就连最普通的青菜都比现代大上许多,烹饪的手法更是恰到好处地保留了青菜的新鲜。
经历先前诸多疑惑,方应已经意识到这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其实全然不了解,一直以外来者的观点看待这个世界。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新奇,对于聂明池他们来说也许司空见惯。
他迟早会适应,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悲观之人。既来之则安之,哭过之后就应该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方应就着聂明池递过来的方帕擦拭嘴角,享受着来自饲主的服侍。
虽说这个饲主没个正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