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想杀陈玺,而是想让陈玺之死变得更有作用而已。”
谋士若有所思道:“您是说……”
陈王道:“元乐君估计会在我面前将陈玺杀死,以此来刺激于我。”
众人哗然,有武将破口大骂出声:“元乐君当真狡诈心狠!”
“主公的病体哪能经受得住这般刺激!”
待他们骂完,陈王还是心平气和的模样,“若是陈玺还没死,元乐君打的必定是这主意,那你们可就要努力努力了。不管这孽子如何平庸愚笨,他到底是我的儿子,是我日后传人。只要他没死,就要想尽办法从元乐君手里救出来。而救他的办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藏在了这徐州下邳城中。”
属下灵机一动,“您是说,下邳城中的欧阳廷?”
“不错,”陈王慢悠悠地道,“元乐君既然活捉了我儿,那我便要活捉其师长。所以你们要加快功夫了,务必——”
他苍老的眼睛将众人一一扫过,“务必在元乐君来到之前,攻入下邳城,活捉欧阳廷。”
众人抱拳应道:“是!”
*
邬恺忽然感觉陈王的攻势变得更加凶猛。
他和相鸿云正在商议主公走到何处时,便有士卒匆忙来报,“将军,敌军用了火攻!”
邬恺面色一凝,匆匆走了出去。
城墙之外有染着火的箭矢和火种飞跃而下,百姓们四处慌乱逃窜,浓烟四起,顷刻间便有不少地方被点着了火。
相鸿云皱眉道:“我带人保护粮草再救火,你带人去反击城外火攻的人。”
邬恺点点头,两人有条不紊,迅速地干着该干的事。
但想要反击回去打断敌军的火攻却很难。
虽说守城容易攻城难,但攻城的一方占据着主动优势,他们遭到反抗就躲,等城内人放弃了他们再进攻,城内的人只能被动接受各种攻势。邬恺也用火攻和滚烫的金汁攻袭敌军,从城墙上投巨石以砸敌,这一场攻防战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才在傍晚黄昏时分鸣金收兵。
邬恺满身疲惫地下城墙一看,城内的火都已被灭完了。百姓们被聚集在一块修整,受伤的士卒正被抬到伤兵营中救治。
邬恺找到相鸿云,问道:“粮草可有被点燃?”
相鸿云的神色还算轻松,“我之前就怕他们用火攻,所以将粮草寻了一处偏僻地方安置,没有被点燃分毫。”
邬恺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粮草无事就好。”
相鸿云也问道:“前方如何?”
“敌军已经撤退了,”邬恺苦笑道,“今天应该到此为止了。”
相鸿云摇头道:“主公离我们越近,陈王的攻势就会越加频繁。今晚怕是没那么安稳,劳烦你提神警惕了,奏胜兄。”
邬恺神色一正,沉声应下,“你放心。城在我在,城亡我亡,我绝不会让他们再往前进一步。”
一到夜里,果然就如同相鸿云说的那样,敌军又有了动静。
他们倒是没再硬攻,而是数万士卒站在城墙外头敲锣打鼓,破口大骂,一整夜都在制造各种各样的噪声,让整个城内的士卒连同百姓都无法入睡。
第二日一早,人人精神萎靡,在城墙上站岗的士卒也是强打起来精神支撑。
接下来几日连续如此,白日黑夜都有敌军敲锣打鼓制造噪声,一两日还好,但四五日下去,城内的人已经痛不欲生,精疲力尽,精神临近崩溃。
相鸿云试用了各种方法阻断声响,但效果都不怎么好用。后来他灵机一动,将元里发下来的棉衣撕坏,用里面的棉花团堵住耳朵,这才有了破解噪声的办法。
有了棉花团,士卒才慢慢恢复精力,邬恺和相鸿云才有脑子来思索敌人的用意。
他们这时才发现,埋在城墙下的地听*传来了异动,只是异动被掩埋在了噪声之下。邬恺这才知道在用噪声折磨他们的同时,陈王竟然在挖地道进攻!
邬恺连忙烧开热水倒进地道中,这才及时堵住了地道口。
接连不断的攻势让邬恺和相鸿云疲惫万分,几乎是数着日子计算主公支援的日子。
这一日,邬恺正在提防敌军又会用什么手段攻城时,却见敌军竟用投石器将牛羊、老鼠等牲畜甚至是人的尸体和大粪投入了城中。
眼睁睁看着这些尸体落地的邬恺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尸体是死的,对他们来说起不了什么攻击作用,甚至还不如投巨石有用,陈王此举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想不明白,便让人将相鸿云请了过来。相鸿云过来后一看,立刻脸色大变,卷起衣袖就捂住了口鼻。
邬恺不由心中一跳,问道:“怎么了?”
“这些尸体都腐烂了,”相鸿云眼皮跳了又跳,拉着邬恺往后退到了一处干净地方,脸色难看地道,“陈王是想让城中传播疾病或是瘟疫!”
“什么?!”邬恺大惊,面上也黑了下去,“当真恶心的招数。”
“刻不容缓,必须立刻将这些尸体拉出去焚烧。”相鸿云沉声道,“所有接触过尸体的百姓和士卒都要聚集起来观察,城内的粮食和药材都不够,一旦出现一个得疾病或瘟疫的人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席卷全城,所以如果有人出现了症状……”
相鸿云与邬恺对视,低声道:“无法救治,只能将其斩杀以遏制传播。”
若是他们有条件,自然可以试着救一救。但被困在城中生死不知,缺粮缺药材的情况下,只能采取杀人的办法。
邬恺心情沉重地点了头。
他派士卒用布匹捂住口鼻,将这些腐烂的尸体聚在一起用火烧掉。这些尸体掉落的地点有远有近,在他们寻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百姓触碰了这些尸体。
邬恺将这些百姓单独放在一处庄园中居住,令疾医每日进去观察诊断,再熏艾烧水消毒。
这期间,邬恺在心里不断祈祷着千万别发生瘟疫,但现实却和他期待的相反。
几日后,疾医脸色凝重地告诉他和相鸿云,“庄园里的百姓有二十三个人开始发热昏迷了。”
相鸿云闭上了眼睛,已经没了这些病人只是偶感风寒的侥幸。
一个两个人发热昏迷有可能是风寒热病之症,但二十三个人……却绝对不再是巧合。
邬恺也是心里一沉。
半晌,他张开干得掉皮的嘴皮子,艰难地道:“……把他们移出来,杀死烧掉吧。”
但瘟疫却并没有因为杀了这二十三个人而止住苗头,越来越多的人发热昏迷甚至上吐下泻,不只有庄园内的百姓出现症状,城中也有出现症状的百姓。
邬恺和相鸿云忙得昏天黑地,邬恺还要防备陈王的人,不过几日下去,邬恺就忙得有些晕乎。
这一日,他刚从城墙上下来,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幸而身边的士卒扶了他一把,“大人,您怎么了?”
“我没事。”
邬恺站直后摇摇头,跟士卒道谢后便匆匆去找相鸿云。
相鸿云正在同疾医们商量瘟疫之事,眉头皱得死紧。瞧见他来了,正想要喊邬恺过来一同商议,话语却突然堵在了嘴里,惊愕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邬恺疑惑地看了过来。
邬恺皮肤黑,即便是脸红也看不太出来。相鸿云的眼睛虽然不好,但他毕竟和邬恺相处了良久,稍微靠近些就发现了不对。
看到这副模样的邬恺,相鸿云突地心中一紧,“疾医,快来给他看一看!”
邬恺正要说不用,就被按在了椅子上。直到坐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头昏脑涨。
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
邬恺想到某种可能,突然唇色发青,脸色变得煞白。
疾医仔仔细细给他看了一遍,心头沉甸甸,他皱着眉退到一旁请另一位疾医上前。直到三位疾医都看过了之后,才抖着手同相鸿云说:“相大人,邬大人这症状……确实如那些感染瘟疫的病人初期的症状吻合。”
邬恺只觉得好像有一闷棍直直砸到了他头顶上,让他眼冒金星,回不过神。
第177章
邬恺染上了瘟疫。
这犹如一道闷雷,让所有人都遭受了一道重击。相鸿云手心里泌出汗意,脸色发青地跌坐在椅子上。
邬恺嘴唇哆嗦着,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怕死,他只怕守不住城,守不住徐州。
“这事绝对不能外泄,”过了许久,相鸿云才握住扶手,缓过来了一口气,他神色沉沉地看向疾医们,“一旦主将感染瘟疫的事情传出去,整个城池都会恐慌,敌军也会趁机发起攻击,到时候我们都会危在旦夕,随时有城破的危险。此事必须瞒下去,无所不用其极地瞒下去。”
疾医都在城中,生死性命和邬恺绑在一起,他们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相鸿云升起些希望,“自瘟疫爆发到现在,你们可有应对之策了?”
疾医彼此对视一眼,苦笑一声,面上露出几分绝望,“不瞒大人说,城中的药材太少,疾医也少,我们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救治染病的病人。再这样下去,即便是我们也要感染瘟疫而死了。”
邬恺猛地站起身,踉跄往外走去。相鸿云立刻叫住他,“你去哪?”
“我不能同你们在一屋待着,”邬恺走到门边才回头看向相鸿云,一个铁血汉子,此时竟然红了眼睛,“相大人,你比我聪明,有你在定能守住城。我这个人脑子笨,之前答应了主公要死守徐州,结果自己却先一步染了病,我对不起主公,对不起满城百姓,也对不起徐州。全城百姓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你了,相大人,你一定不能出事。如果我死了……请你替我死守住下邳城。”
说完,他嘴唇翕张几下,抹了把眼泪,又低低道:“我家中有一个眼盲老母,老母如今已五十八岁,身子骨不好,估计没几年活头了。待我死后,请你不要将我身死一事告诉老母,替我多照顾她最后这几年。我家中还有一个妻子,一个六岁小儿,还请相大人告诉主公,让主公帮她找户好人家改嫁吧……我那儿子跟我一般愚笨,但胜在老实听话,一个寡妇带着孩子改嫁,日子不会好过,如果可以,也劳烦主公帮我把孩子送去粮料院养着。”
相鸿云一向冷静的文人,这会儿也跟着红了眼眶。他侧过头缓了缓,斥责邬恺一句“莫要胡说”,又问向疾医道:“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疾医们也着急,他们聚在一起商讨许久,才转过身同相鸿云道:“并非没有办法,闻公身边的疾医比我们要懂如何防治疫病,闻公每次出行都会带多种药材和疾医随行,只要闻公能及时回来,咱们就有救了。”
相鸿云又喜又忧,他沉思片刻,同邬恺道:“你听到了吗?这次疫病并非不可救,只要等到主公回来,你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邬恺苦笑道:“我们都不知道主公何时能回来,我不一定能坚持到那会……相大人,还请你答应我的恳求吧,至少这样,我能走得安心。”
相鸿云深吸一口气,直直与他对视,“你放心,若你当真遭遇不测,你的母亲和儿子我都会帮你照顾。会像杨忠发和其夫人照顾韩燕一样用心,无论是我还是主公都不会让你的儿子去粮料院。”
“好,好……”
邬恺恍惚地朝他抱拳,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相鸿云让疾医给邬恺找了处单独的院落休养,隐瞒下了他染上疫病一事,独自出面统领大局。他每日离忙得不可开交,不忘询问邬恺的病情。
邬恺病情恶化得很快。
他发了三日的高烧,三日后便开始上吐下泻,什么都吃不下去,只能吃些流食,并且口鼻中时不时开始流血。
昏暗的房间里,捂着口鼻的仆人神色紧张地匆匆整理好脏污,又赶紧离开房间。
房内还有恶臭,邬恺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候,都会愣愣地看着横梁,总觉得他等不到下次睁眼,就会死在这恶臭黑暗的窄小房间之中。
他的身上都是汗水和秽物,臭味熏得邬恺难受。邬恺咳了咳,沙哑喊道:“来人。”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捂住口鼻的仆人小心翼翼开了一道门缝,瑟瑟发抖地道:“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邬恺本想要喊仆人过来帮他洗个澡擦下身,但看到仆人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惧,他又咽下了这句话。
算了。
他叹口气,心中惆怅。
还是不要再多传染一个人了。
疫病之人不能吹风,夜里听着外头将门扉吹得作响的声音,邬恺想着家眷,想着开春时万物繁荣之景,不知不觉又晕沉了过去。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昏去醒来,醒来昏去,邬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堪称生不如死。
换其他人或许早就求死解脱了,但邬恺的心里却一直在忧心外头的情况,他努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相鸿云也知道邬恺最关心的是什么,他每两日会来看望邬恺一次,在屋外告知邬恺城内的情形。
城内有了疫病的事已经掩埋不住,有自己得了疫病或是亲人得了疫病的百姓不敢被官府发现,便一直隐瞒不报,藏着掖着。这样的行为让疫病变得更加猖狂,如今已经有了小范围的爆发。
相鸿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有些沙哑,其中的疲惫与沉重无法掩饰,让邬恺听了个真切,“城内百姓已经知道得了疫病的百姓会被我们单独关在庄园中居住,他们怕死,宁愿身体腐烂也不敢让士卒发现。城内开始惶惶不安,害怕得病的不只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