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团扔到了孟护卫三个人的身上,“我们只要吃的喝的,其他什么都不要,拿好你们的钱!”
孟护卫三个人反应迅速地转身接住行囊,他们低头看着钱袋子,面面相觑。再一看已经开始分食的灾民们,懵懵地回到了元里面前。
元里看了全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领头人,“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难民堆里的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但每个人只分得了巴掌大那么一小块。剩下的被他们裹了起来,似乎准备留作其他用处。
听到声响后,这一群人全部面色警惕地抬起了头,把武器横在身前。元里和其护卫一出现,这些人表情猛地一变,紧张不安,似乎是把他们认成了其他人,隐隐还有些仇恨。
站在最中间的年轻人满面的脏灰,看着比其他人镇定得多,他一眼就看出了这里做主的是谁,紧盯着元里率先开口,嗓音喑哑如缺水枯木,“你们是谁?”
元里摘下身上水囊扔给他,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壮士,你们是不是从汉中来的难民?”
年轻人单手接过水囊,没喝,更加警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元里笑了,“水也没问题。说句不好听的话,买毒药的钱比你们的命还贵。”
难民们沉默了,年轻人忽然拔开水塞,盯着元里喝了一口,他的喉咙贪婪地滚动,随后便强行克制下来,将水囊扔给了自己的兄弟们。
元里又扔了几袋水囊给他们,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顿了顿,“汪二。”
元里又问:“你们为什么进山?为什么只有你们这几个人?家中的老人孩子没跟着你们一起逃难?”
三个问题下去,汪二刚刚放松的肌肉又立刻紧绷了起来,一言不发。
元里耐心十足,“如果只有你们这些人,我们会分给你们些粮食,但并不会很多。如果你们还有妻儿老小,那我会为你们提供一份生计。”
这句话正戳灾民们在风雨漂泊中受尽苦难的心。不少灾民们显然动心了,他们齐齐转头去看汪二。汪二抿抿唇,问:“什么生计?”
“来我农庄做活,”元里道,“除了耕种田地之外,你们男人还要看家护院。除此之外,包吃包住还有工钱。虽算不得多少钱,但吃饱穿暖却是没有问题的。”
汪二犹豫了一会,“成为你的部曲?”
部曲、奴婢,是为家仆*。
若是无事时,他们只是看家护院的家仆,若是遇到了事情,振臂一挥,部曲便是私兵。
这个时代,凡世家富商,家中皆养部曲。
元里温声道:“没错。”
灾民们面面相觑,汪二咬咬牙,质疑道:“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能相信你?”
孟护卫在旁冷哼一声,“这位是汝阳县县令府中的长公子,你们总该信了吧。”
汪二一愣,脸色随即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对着元里深深一拜,“原来是汝阳元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元里眨了眨眼睛,明白了这是他“名声”的作用。
在这个时代,只要忠义孝顺之名远播的人,都不会被百姓认作一个坏人。一个人如此孝顺父母,他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名声的好用。
汪二一行人已经相信了元里,于是便托盘而出。据他们所说,还有许多难民被他们安置在了山下躲了起来,那些皆是妇孺老幼,加起来有一百来号人。
元里心中有了底,让孟护卫随同汪二一起将这些人带过来,等到夜色渐深时,再找人将他们带到农庄去。
当天晚上,元里带着护卫队挖了些野菜熬粥暂且给他们垫垫胃,有不少人颤颤巍巍地接过碗筷,唇刚沾粥,便低声抽泣了起来,不知是欣喜于不用饿死了,还是在悲哀亲人未曾坚持到如今。
汪二也捧着碗野菜粥吃得狼吞虎咽,刘大根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汪二,咱们要是跟着县令公子的话,那贪官还劫不劫?”
“当然要劫,”汪二冷笑一声,“汉中大旱,那狗官却送了一车又一车的银子珠宝运到洛阳,不知道是想求谁替他瞒过去灾情。咱们就算死,也要把那狗官赚的民脂民膏给抢走再死!只是元公子毕竟是县令儿子,我们不能让他为难。这事瞒着元公子做吧,不能牵连到恩人。”
刘大根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汪二算了算,那贪官的车队,应当再过个两三日就到洛阳了。
等劫到车队之后,他们才不要那贪官的脏钱,正好送给元公子,再求求元公子再多救救他们汉中的难民。
以元公子的仁善,必定会对他们伸出援手。
*
百里之外,洛阳。
楚王府。
楚王爷与妻子杨氏也正在想着元里。
杨氏眼睛红肿,似是几天几夜没睡过的模样,声音沙哑无力,“求亲信已送往了汝阳,等元府那边同意了后,咱们这就准备起来。丰儿的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拜堂成亲。还好辞野快回来了,就让他来替兄拜堂。”
“楚贺潮能听咱们的话?”楚王爷冷哼一声,“你让他代兄拜堂,只怕他会把元家儿郎给吓得立刻悔婚。”
杨氏沉默了一会,“那又能如何,我们丰儿……”
她哽咽地说不下去。
楚王爷面色灰暗了下去,良久之后,换个话头道:“元家那孩子怎么样?”
杨氏面色稍柔,“是个好孩子,只是家世有些不好。”
楚王爷道:“难为这两个孩子了。”
杨氏摇摇头,不想再多说。她拿出了老黄历,仔细看了遍后,露出了一丝笑容,“老爷,您看这个吉日如何?”
楚王爷一看,惊诧,“六日后?夫人,这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杨氏轻声道:“老爷,再晚一些,丰儿就撑不住了。”
楚王爷眼睛一热,半晌后无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俺回来啦!摸鱼好久,开文三更,三章之内冲喜,最后一章发红包包~
①背景架空,现代古代都架空。
②v前每日晚零点更新,宝们第二天来看吧
③攻叫楚贺潮,字辞野。攻受皆成年,受还没立冠,所以暂时没有字。
*查自资料
*出自《唐律疏议》
第2章
三天后,元家农庄。
管事查看田地的时候,没有看到汪二一行人的踪影。
他找来负责安置新来难民的人,“汪二他们呢?”
“回管事。他们把地里的活给干完了,打个假出去了,”手下人说道,“这些人来到汝阳县后还没出去过呢,屋里碗筷被褥都说不够用,我就给他们支了些工钱,让他们正好去买东西。”
管事也是随口一问,他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便点了点头。
*
日头昏黄。
元里风尘仆仆往县令府走去。
好似知道他要回来一样,县令府前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时不时有百姓窃窃私语地指着元里道:“这位就是咱们县令大人的大公子。”
“就是这个少年郎啊,长得真是俊俏,人还这么孝顺,县令大人和县令夫人真是有福分喽。”
元里面对这些夸奖,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林管事带着几个仆人匆匆赶来,见到面色憔悴的元里后,眼睛一红,扑通跪在了大门口,哭着道:“大公子,您总算平安回来了!”
元里连忙上前扶起他,“我找到了母亲急缺的那一味草药,母亲如今身体怎样?快带我去见她!”
林管家大喜,忍不住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夫人有救了……”
主仆两人忙不迭回府,县令府门一关,只留下府外感慨不已、交口夸赞的百姓们。
府内。
听着府门外的声音,元里擦去脸上的汗,微微窘迫地松了口气。
一进门,林管事就收起了哭脸,娴熟地擦了擦眼泪,“大公子,老爷在书房里等您呢。”
元里疑惑,“嗯?”
林管事低声道,“老爷昨日收了封来自洛阳的信,看完后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特地吩咐您回来就去书房,应当有要事商议。”
听到这,元里不再停留,快步往书房而去。
轻轻叩响房门,父亲元颂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里儿?进来吧。”
元里推门进去,就见父亲有气无力地坐在书桌之前,眼窝深陷,眼底青黑一片。
“听说您一夜未睡?”元里打趣道,“是什么样天大的事能让您这样折腾?”
元颂幽幽叹了口气,“你先坐下吧,我让人给你送了茶水和糕点,等你填填肚子再说也不迟。”
话音刚落,就有人将东西送了上来。元里也不跟他客气,吃饱喝足顺便洗了把脸后,才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好了,您说吧。”
元颂又叹了口气,“在三头山上待了三日,你可有受伤?”
元里忍不住笑了,“每日晚您与母亲都会派人来瞧我,我受没受伤,您岂能不知道?”
说着说着,他真的好奇起来了,“究竟是什么事,让您三番五次不想开口?”
元颂沉默片刻,从桌前公文底下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元里,“昨日正午,洛阳楚王府送来了一封信。”
“就是那三世两阁老,与开朝皇帝一起打下天下,被封为异姓王之一的楚王府?”元里问。
“正是。”
元里拆开信封,随口问道:“什么信?”
父亲闭目,沉沉地道:“求亲信。”
楚王府的信是楚王的夫人所写,章却是楚王的章,这便是说冲喜一事也得到了楚王的同意。信中言辞恳切,几乎快要声声泣泪。
元里未曾听清楚父亲这低低的三个字,已经看了起来。随着信中内容,他的神色缓缓从困惑变为震惊,最后彻底忡愣。
父亲道:“楚王府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们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你的生辰,想让你给他们家的长子冲喜。听着是不是可笑至极?”
他侧头,看着坐在对面仍未回神的大儿子。
还未立冠的少年郎长得唇红齿白,眼似繁星眉似弓。鬓角发丝调皮乱翘,怎么瞧怎么讨人喜欢。
元颂心中复杂良多。
元里将信封放下,直视着元颂双眼,“我不同意。”
元颂苦笑道:“我也不想要同意,但楚王府给出的条件,却让我犹豫不决。”
元里眉头皱起。
元颂平日里最为看中他,将他看做是元家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能够让元颂也犹豫不决?
信封中并没有写明这些条件。
元里问道:“他们给了什么条件?”
元颂闭上眼睛,将早已娴熟于心的话不落一字的说给了他听。
楚王府言明,虽说是“冲喜”,但元里与长子楚明丰并不会发生实质的关系。元里只是相当于借住在楚王府家,无论冲喜之后长子的病好不好,楚王府都会好好答谢元里。
若是元里同意,楚王府即日便运作国子监中的关系,让元里入学国子学或是太学。并且会找来名儒收元里为徒,今后的孝廉名额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自会为元里保驾护航。
甚至名声,楚王府都已为元里考虑到了。元里入王府冲喜,是为救人,是为心善,如此忠义之举,只会让众人誉不绝口。
这样的条件,不止元颂难以拒绝,只怕家有底蕴的世族也无法拒绝。
北周民风开放,律法并不严苛,名士风流,娶男儿郎这事虽不多见,但也绝不少见。如元颂这般早已在官场浮沉的人看到这封信,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但元里还是少年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对少年郎来说,只怕会觉得受到了折辱。
“为父不逼你,”元颂艰难地道,“你若是觉得为难,那便拒绝就是。”
元里垂眸,长睫落下一片阴影,他静静地思索着。
乱世将近。
如果按照他正常的速度,至少也需几年才能当上官,手里才能开始有些权力招兵买马。
但几年后,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元里倏地睁开眼,目中坚定而清明,“爹,答应楚王府吧。”
元里拥有着现代人开明的思想,他虽不喜欢男人,但楚王府长子并不需要他真的冲喜。既能解决入国子监的问题,又能拜名师,还能让楚王府欠一个恩情,况且名声还不会受损,百利而无一弊,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元里是不信冲喜有用的,但如果真的有用,或许还能救一个人。
“你——”元颂一惊,猛地睁开眼睛看他,目中逐渐湿润,“里儿,你不必为了我和你娘……”
“爹不用多想,”元里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唇角翘起,“男子汉大丈夫,以建功立业为己任,何必在乎这些小事?”
这话说得豪气万分,元颂只觉得心中郁气尽消,他长呼一口气,“我儿说得对。”
元里笑出了声,将信递给父亲,“楚王府可有定下冲喜时间?”
“送信来的人还没走,就等着你的回复呢,”元颂苦笑道,“一旦你同意,他便会在今晚快马加鞭回去,明日楚王府的车辇便会赶来带你前去洛阳,后日,就是你拜堂成亲的时间。”
元里惊愕,“怎么这么着急?!”
元颂低声道:“楚王府的长子怕是不好了。”
元里了然,也不再纠结,“那便这样吧,我今晚好好陪陪母亲。”
“去吧,”元颂摆摆手,“你放在农庄里的那些灾民,我都会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