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忽然在他面前站起身来,身上的拂尘与缚妖锁如同割韭菜一般奇奇断裂成几段飞出,皇帝并不是习武之人,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再回过神来便已经被伊絮掳到怀里,本来在自己手里的妖神剑也被拿了去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锦衣卫与天师府反应过来剑指着伊絮,却碍于皇帝在他手里不能攻击。
“你、你要造反吗?”皇帝这病秧子身体还不是任他拿捏。
伊絮咽下口中因强行撑破缚妖锁伤了内里而涌出的鲜血:“陛下,大齐能与我有一战之力的不过只有伊子堪而已,如今你把他关起来了,别说这院中院外区区几百人,就是大齐所有百姓性命也只在我翻手覆手之间。伊子堪看不上这几万万人的命,我可不一样,没想到你这么不听话。”
皇帝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
伊絮舞了舞手中的妖神剑把皇帝吓得心惊胆颤:“陛下,你最好听我的话,否则,这世上有因为杀妖成名的花海战神,便同样会有因为杀人成名的血海妖人,你明白吗?”
金銮殿上,今日朝会没有任何大臣上奏,昨夜惊天地的翻云弄雨凡是在皇城的大臣无一幸免从梦中惊醒,然而皇帝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没人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朝会之上才得到伊子堪被抓的消息。
年纪大一点的大臣或是两朝元老都觉得皇帝一定是疯了,伊子堪比他活的都要久,要谋反大齐还需要等到现在?又来了一个不知底细的絮先生,真是嫌日子太逍遥了。
皇帝坐在上面两股战战,同样不安的还有太子伊宁远,原本以为这会是自己拿捏伊子堪和皇帝的棋子,可现在看来这棋子并不在掌控之中,反而要毁了自己的前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伊宁远出列打破僵局:“父皇,天师伊子堪因罪为大理寺收押,如今国师职位空缺,大齐必不能缺上天保佑,而絮先生救驾有功,依儿臣之见,不如请先生代替伊子堪之位成为新的通天国师。”
皇帝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珠,原来送走了伊子堪也不能稳居高位,这位絮先生恐怕更加不好拿捏。
伊絮比伊子堪还要不羁,双腿跨立也没有什么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心情似乎是极好的:“看来陛下还是有什么忧虑。”
比伊子堪还要轻狂的人站在底下,皇帝哪里敢有什么忧虑。
“絮先生的确可当大任,择日便举行祭天仪式,烦请絮先生佑我大齐。”
伊絮敷衍作揖一拜:“絮之所幸也。”
伊长归冷眼旁观这一切,这一切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意外让他心烦意乱。
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为什么会如此蠢笨,大手大脚的做这些有关家国社稷的事情,伴君如伴虎,不仅脾气像老虎,脑子也愚笨的像个畜牲,再这样下去,大齐也要二世而亡了。
令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朝堂散去,皇帝才想起自己的女儿昨夜受伤昏迷,不知怎么样了。
“二钱,公主醒了吗?”吹吹外面的风感觉心情好多了。
“回陛下的话,公主昨夜就已经醒了。”二钱公公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发自内心的说了些不该说的:“陛下,听宫里的人说,昨夜虽然惊险,但多亏有伊子堪对公主舍命相救,这才让公主捡回一条命来,看伊子堪的样子是受了重伤,不然怕是缚妖锁也锁不住他。”
二钱原以为说这个皇帝会生气,然而皇帝眼神放空:“伊子堪,他的确是个善良之人,可惜朝堂之上,善良能当得什么呢……”
二钱低下头不说话,善良不算什么,那现在的国师伊絮就得体的多吗?
“父皇!”经过风忆一夜的陪护,伊棠溪已经没什么大事了,见到皇帝便像个小孩子一般扑了过来。
对于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儿,皇帝可谓是疼爱有加,伊棠溪的生母本来是个不入眼的妃子,因为伊棠溪母凭子贵一下连升两个位份。
伊棠溪脸上没什么气色,眼泪汪汪的:“父皇,听宫里的人说,您把伊子堪关起来了,他真的犯了这么多罪,不可饶恕吗?”
皇帝拍拍她的后背:“父皇还会骗你吗。”
“可是他救了儿臣的命,若是没有他您就已经见不到儿臣了,这也算是一功吧,可以给他留个活路吗?”
伊棠溪紧紧的抓住皇帝的胳膊,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最是冲动。
皇帝苦笑,他倒是想杀了他,可是一来伊子堪的确比伊絮善良的多,除了身边有妖的事情是事实,其他罪名都不真实。二来,若真有办法能杀了他,最想要他死的伊絮怎么会不动手呢。
见皇帝沉默了,伊棠溪便以为他不同意,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就当儿臣求求您了行吗!”
皇帝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她:“不至于如此,父皇答应你就是了。”
只是他好歹活了五十多年,小姑娘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下朝以后,伊长归风风火火的出了宫门,带着火气撩起门帘进了马车,把车内的风忆吓了一跳。
“你吃药渣了?这么大脾气。”
伊长归上车、坐下、倚在他身上一气呵成,恶狠狠的说:“比吃了药渣还恶心。”
见他表情凝重,风忆也无心闹他:“出什么事了?”
伊长归嘲讽的冷“哼”一声:“昨夜伊子堪被抓起来了,皇帝被这什么妖人伊絮拿捏的死死地,眼巴巴的奉他为新的国师,我看大齐也离灭亡不远了。”
风忆紧锁眉头:“伊子堪为了救二公主身受重伤,而公主就是被妖人扔过去的,还能奉妖人为国师,这皇帝老儿是疯了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伊长归揉揉眉心:“以后别说本王是他的种,他的脑子也就只会到处撒种了。”
“我们的计划要提前吗?”风忆伏在他耳边悄悄说。
“不着急,算起来,本王与大理寺卿也有一阵子没走动了。”临到阵前,伊长归也只能强压下不安的心绪。
伊子堪盘腿坐在地上,缠在他双手双脚的铁链他一拽就断,他的手中也确实在不停翻舞着结印,却不是在处理这掩人耳目的铁链,仔细看过去指尖跳动着纯金色的光芒。
等他平息一切慢慢放下手,口中又涌出一股鲜血,天雷之伤实在难忍,可他又有实在紧急的事情要做,来不及修养片刻。
从昨夜到此时才算有时间打坐恢复。
可是天不遂人愿,刚刚闭上眼睛,一阵脚步声就从拐角处传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来人,惊讶的一挑眉:“太子殿下,真是稀客。”
伊絮久居在太子府上他怎会不知,伊絮刚刚得势这太子也太沉不住气,现在就来和他叫板炫耀也太早了点吧。
“国师大人。”伊宁远看上去并没有伊子堪想象的那么开心。
“殿下这称呼实在是折煞我了,如今您的门客才是真正的国师大人,我只不过是一介罪臣,多谢殿下前来看望。”嘴里说着罪臣多谢,也没有站起来行礼或是下跪的架势。
“那么便称呼您为道长,伊道长深处困境,似乎仍然气定神闲,完全不慌?”
“我慌什么?无官一身轻,将来若真有什么变故,天下人、天上神,都怪不到我头上来,人活在世,最了不得不就是一死。”
伊子堪说得轻巧,却句句都扎在伊宁远心窝子里,天桥渡妖、花海战神,如今被困在天牢之中,世人都知道是被自己带出来的国师拉下神坛,若伊絮有半点差池,牵连的必将是自己。
“道长,此事还有和解的余地,父皇老了,有些事情的确看不明白,可若你能隐于幕后协助与我,后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伊子堪捏捏耳垂,铁锁链哗啦啦响:“幕后?我不用黑布缠身,做事情还是要光明正大才对得起人类的身份,您觉得呢?太子殿下。”
第61章 上天琼宇
即使被伊子堪说做不敢光明正大,伊宁远也无法反驳甚至没有脾气,十分客气的和伊子堪作揖告辞。
“道长,此事本王还需考虑,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令您满意的答复。”
伊子堪懒得理他继续打坐,他最想要的答案是能让他辞官还乡,说出来又有谁信呢。
狱中倒还不如朝中清净,晌午才过又有人前来拜访。
“请三皇子殿下安,这郑原和怎么搞的,天牢之中还允许人随便探望吗。”
伊长归来伊子堪就不像对伊宁远那般冷漠,只是镣铐缠身还是行动不便。
郑原和从伊长归身后冒出来,冷冰冰的靠着栏杆:“下官也只是想知道,一天之中二位皇子探望,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大人,您受苦了。”
关押死囚犯的天牢,地上实在不太干净,伊长归不顾身份,与他一起席地而坐。
“没什么苦的,你们一个两个不来打搅我还是挺清净的。”
对于伊子堪从不能好好说人话伊长归不算习以为常也很能理解,淡淡的笑着回应:“大人是国之利刃自然抢手,有的人有了一把利刃还想要另一把,只有仍然饿着的人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您说呢?”
伊子堪不置可否:“不必和我说这些大道理,三皇子之意,直说就是。”
“大人是个明白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人若想独善其身,头顶上是谁就极为重要,而先前的两位似乎都不能让您摆脱忧虑。那絮先生蒙头遮面活像个蛮荒巫师,群龙之首还需要先生您来辅佐。”
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想要自己站在他这一边,伊子堪叹口气,眼下,这也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殿下,现在的我不过是个罪臣,而这罪恐怕没那么简单。”
伊长归听明白了他的态度十分高兴:“这些,就全交给我吧。”
伊子堪一语成谶,第二天朝会,皇帝当众放出一个惊天的消息,两朝国师伊子堪身边经年跟随着一只狐妖,如今伊子堪已被大理寺收压,下令天师府彻查此事。
此消息一出震惊大臣与百姓,妖本来已经足够恐怖,跟在伊子堪身边的妖要恐怖到什么地步。从这天起,百姓无事时就紧闭家门,在门口贴满从道观求来的符纸。消息从皇城四散开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天枢院中,其他工官们发现,往常一向钻研机关到废寝忘食的屈入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满地都是画错的图纸,最常见他衔着一根毛笔定定的出神。
与此同时,皇城之中天空不知何人放出一只信鸽,只是刚入半空便神奇的隐匿在蓝天之中不知去向。
秋天的雨连绵不绝,像是要入冬一般,桃安房间中地笼烧起来加厚了被子,十分温暖舒服他却怎么也不能沉沉入睡。
噩梦……还是噩梦……
眼前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白骨的恶鬼朝他扑来,梦中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就只能看着他渐渐放大到自己面前,连恶鬼脸上烂肉的蛆虫都看的一清二楚。
梦里他拼命想逃,又逃到一个昏暗的墓室。
墓室正中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墓碑,墓碑上的字他看不清,梦里也不想看清,径直走向棺材的方向,刚刚看到棺材,棺材板忽然腾空飞起,里面坐起来一具干尸,穿着明黄的袍子头戴玉冠,只是干瘪以后什么也挂不住的往下掉。
这些荒诞的梦让桃安在床上挣扎着大喘气,不想继续梦下去却又睁不开眼醒不过来,口渴难耐嗓子生疼,闭着眼也能看到面前刺眼的白光。
仿佛是一会儿正午一会儿黑夜,白到如同注视太阳眼睛撕裂疼痛,黑到如同黑布遮眼没有一点光亮,一会儿知道自己在做梦一会儿又意识模糊。忽然,身下如同躺在棉花上柔软舒服。
桃安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天上的云彩上,不远处是成片的闪着金光的宫殿,上有长尾神鸟飞舞环绕,宛若仙境。
“我还在做梦吗?这里是哪儿?”桃安揉揉眼睛。
“这里是上天琼宇。”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
桃安赶忙回头去看,一位红发少年和他一同坐在云彩上,脚下有两条长长的尾巴。
“你是谁?”桃安问。
“我叫彤月,主人。”
桃安睁大眼睛:“彤月弓可以化为人形?”
“具体说是在上天琼宇可以,在这里认了主的法器都可以化为人身。”彤月说话时语气平平,桃安在他身上看到了伊子堪的影子。
云彩飘动,二人朝着宫殿方向飞去。
“所以上天琼宇是什么地方,是那里吗?”桃安指着那一片亭台楼阁。
“是的主人,这里是天上的神仙居住的地方,我曾和火神有过契约,而你身上又有神迹,阴差阳错我们才能来到这里。我们要到了,一定要假装自己也是天上的神,不能露怯。”彤月提醒他。
装模作样的事桃安最会干了,下了云彩昂头挺胸走在纯白玉石铺成的大道上,路上偶尔路过几个带着仆从的神官也没注意他。
这里的神官与下界得凡人没什么区别,甚至人人脸上和善,没有伊子堪那种居高自傲的气势。
“所以我们来这里究竟做什么呢?又该怎么回去?”桃安在这陌生又华贵的地方无所适从。
彤月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神,不过能让我们来,总会有些原因的。”
两人也不认识路全凭着感觉走,遇见岔路就一左二右,不多时,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升高,面前无路可走,却是来到了一位神官的宫殿门前。
神官的宫殿还不如欢府,围墙就十分低矮,桃安趴上去偷偷露出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