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盘腿坐在地上,手边放着打开的琴盒。
阮奕不满地看了一下光洁的地板,他让人送来的地毯还没有送到,淡声说:“不要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
何楚答应了一声,抱着琴盒从地上站起来,在阮奕站在他身后的时候,突然说:“国外一个顶级的乐团有几场巡演,老师想带我去看看,我也想看。你可以让我去吗?”
阮奕明白今天和昨天一样,都是何楚的交换,沉默了一会,问:“什么时候?”
“明天。”
“去多久?”
“半个月左右。”
阮奕看着何楚,几年前他愿意送何楚去学琴,就是牢牢抓住了何楚在意的东西,确信可以把人捆绑在自己身边,何楚不管去多远,也都在他身边,而且那时候阮奕笃定着何楚的喜欢和心软。
只是何楚现在做的一切,不知道是要提醒自己的位置,还是在提醒阮奕。
阮奕清楚自己没有做错。他是怕何楚不爱他,所以他不会让何楚离开自己左右,在他刚准备拒绝何楚的时候,何楚说:“我想去试一试自己能不能重新学琴。”
阮奕直觉不能信何楚的话,何楚又绝情又心狠,能放弃自己的小提琴,也能不要阮奕,现在这么说只是让自己心软。
但是阮奕还是为何楚话里的意思心动不已,不敢不要何楚给他的希望。
“好。”阮奕拇指抹过何楚眼角那粒小痣,低头亲了一下,然后犬牙咬住他后颈的腺体。
第二十九章
路业洲的拳场上面是一家合法的赌坊,他不怎么露面,一般人也不知道他才是这里幕后老板。
今天有人打电话到经理那里,说了他的大名,还要见他。
路业洲正好要过去看看,问了一下那人的名字。
听到“何楚”这个名字,路业洲条件反射一样微挑了一下眉峰。
路业洲就见过何楚两次,除去阮奕把人带到拳场的那次,还有就是阮奕结婚那天,他去帮阮奕守着人——他和展钦不一样,或多或少能明白阮奕心里在想什么,大约是,情字动人,是个人就难逃内心痴念。
现在何楚突然出现,路业洲有三分意外,更多是好奇。
何楚坐在他的办公室等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回头看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路业洲让人准备的水果捞,然后站起来对着路业洲客气笑了一下。
何楚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安静,没有锋芒的五官白皙静美,从唇角到眼梢线条清晰柔和,眼睛像一幅笔触多情温柔的画。
安静的背影和腼腆的笑,还有手边的琴盒,和当初坐在狭小休息室等着阮奕的那个小Omega一模一样,让人有一种昨日重现的错觉。
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何楚对上路业洲浅灰色的眼睛,有些紧张。
阮奕的朋友他就认识两个,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联系上自来熟的展钦,就找到了这里,又因为以前的事,他对具有压迫和攻击姓的Alpha心存阴影,不觉掐紧了手心。
“找我什么事?”路业洲和盛气凌人的阮奕不一样,也不好奇他的出现,坐下来后浅灰色的眼睛带着笑,直接开口。
贸然跑来的何楚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路业洲还记得自己,摇了一下头,说:“我来是想问一些事。”
路业洲:“关于阮奕?”
何楚扯了一下嘴角,说:“顾星眠,你认识吧,他来找过我。他觉得我会帮他,就让我把阮奕邮箱里的东西都转发给他。”
阮奕家里的那些人想做什么,不难猜,但是何楚这么说让路业洲目光一顿,有些讶异地看向何楚,瞥了一眼Omega被标记过的后颈。
何楚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他要说的不是顾星眠,毕竟阮奕自己就会提防着他身边不怀好意的人。他有些犹豫开口:“还有,顾星眠和汪其悦有联系,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想,阮奕应该注意一点。”
路业洲脸上因为何楚说的话带上了几分认真,说:“我会提醒一下阮奕。不过,这件事你怎么不自己告诉他?”
何楚有些局促地摸了一下后颈,说:“不太好。”
人家的身份在那里,何楚没有立场,更不能在背后这么说,所以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脖子都有些抬不起来,脸上也发紧,“我想麻烦你能帮忙查一下,要是是我想多了,就不要告诉阮奕。毕竟是阮奕他公司上的事,他最近应该更谨慎一些。”
路业洲突然有些不懂了。
虽然不清楚两人之间的爱憎纠葛,但是路业洲和展钦一样,因为见过阮奕为了何楚失意落寞的样子,所以都不认为一个先离开的人,对阮奕那点稀薄的感情没有在这五年里消逝。
现在路业洲看着何楚,发现自己和展钦一开始就低估了别人的感情。
不管是对阮奕,还是对何楚。
何楚把手里捧着的水果捞放下,说:“我就先走了,我和老师约好了在车站见面。”
路业洲注意到何楚的左手在放下东西时,五指肌肉有些僵硬,还会不自主的和握,皱了一下眉:“你的手?”他自己就一身伤病,很了解地开口,“你这个是陈旧姓损伤后遗症吧,怎么弄的?”
何楚说:“手指以前断了,没有恢复好。”
“阮奕知道么?”
何楚对他温和笑了一下,说了一声“再见”。
看何楚的样子,路业洲直觉两个人之间不太对,明明很在意,又什么都不告诉阮奕。
而阮奕,大概也还在误会何楚。
在何楚失踪后,阮奕的家世,让他不能,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人,所有很多时候是路业洲在帮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找线索,又抹去痕迹。路业洲见过阮奕的痛苦和失落,所以他知道以阮奕的骄傲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问当初何楚的离开。
路业洲几步追了出去,拦住何楚的车门,说:“何楚,你还记得你走的那天吗?那天阮奕让我在你们家楼下等着。”
何楚记得,他以前就是把绑架自己的人当成了路业洲他们,后来路业洲来救他的时候,他也远远看到了路业洲的脸。
“其实阮奕是想让我接你去一个地方,他怕自己没有时间。”路业洲不好评价阮奕的对错,不多说,“你有机会可以问一下他,或者,翻翻他的手机。”
何楚明白路业洲的意思,阮奕还做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里面可能窥见阮奕对他的感情。
但是这些对何楚来说已经不重要,越清晰,就越痛苦。
从路业洲的店里离开后,何楚没有去车站,他还想去祭拜一下长辈。
许宜彤下葬的时候,何辛刚刚出生不到一个月,何楚知道消息的时候,他自己还不能下床,就存了遗憾。
后来回来祭拜自己父母的时候,也会来偷偷祭拜一下许宜彤。
阮奕给许宜彤立的碑上没有照片,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她的姓名,生卒年月,没有阮时昌的名字,也没有阮奕的。
何楚把自己带来的白玫瑰放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何楚不想做牺牲者,他从小有的东西就太少,又长久无依,如果可以,他也想比任何人吝啬,但是他不能。
何楚又不是以前的自己,一个什么都不懂,只想要阮奕的笨蛋,“值不值得”四个字挡在何楚面前,让何楚寸步难行,只能小心翼翼藏起自己卑微的爱情。
何湛和楚问凝的墓园在相反的方向,何楚过去的时候,太阳已经不算热烈,墓园安静空旷。
何楚本想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最近过得挺好,让他们有空可以去找许宜彤。
但是面对着何湛和楚问凝不变的面容,有些一些委屈和苦楚压不住,他像是在了林立静默的碑石间迷了路,对着静默无声的父母泪流满面。
死别离和爱不得,何楚全是遗憾。
何楚站了几分钟,用手背抹了两下脸,结束了这场短暂的道别,去车站和自己老师汇合。
他们要去另一个城市欣赏几场音乐会,结束之后何楚不会跟着回来。
那天在无意中撞见汪其悦后,何楚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顾星眠的出现打断了他积蓄的勇气。
而在何楚主动联系顾星眠的第二天,他们就见了一面。
顾星眠不意外何楚会来找自己,他应该把什么都查清楚,很明白地拿出了何楚会心动的条件,自己可以帮他把儿子的抚养权拿回来。
之前顾星眠自信笃定的脸出现在脑海里。
其实何楚不是很懂顾星眠的优越感,因为清楚自己位置的何楚,没有把自己当做顾星眠的“后辈”。
他不准备要阮奕身边的位置,更不想要阮奕的钱。
这些事,阮奕都不懂,一个外人更不会懂。
在飞逝的列车上,何楚手指搭在自己的琴盒上,突然想到了昨天自己抱着何辛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电视上放着何辛喜欢的动画片,不知道何辛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没有看电视,安静抱着何楚。
何楚明明准备了很多话想对何辛说,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何辛的小身体依偎着他,像是生命之初存在他身体中,陪伴他走过了一次又一次无助的困境。
何楚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有些仓皇地眨了一下眼睛。
六天后,何楚在陌生的城市把老师送到了车站,独自回到酒店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的行李单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一把琴,不管以后还能不能拉琴,何楚都不打算把它扔下。
确定了一下自己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何楚刚刚准备拆手机卡的时候,就有电话进来。
知道不会是阮奕,他记得阮奕要去出差,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他也不用担心何辛,以阮奕对何辛的在意程度,会把儿子带在身边。
但是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何楚还是下意识的心虚,看清楚是吴怒,喉咙又紧张吞咽了一下。
“阿楚,你现在在哪里?”
何楚之前和他说自己带着何辛出去旅游了,一紧张忘记自己和何辛旅游到哪个城市了,舌头打结:“我……”
“我都知道了。”吴怒似在那边叹了一口气,“瑜恩都告诉我了。”
何楚像是一份犯了错的小孩,从床沿边站起来,喉咙紧张吞咽了一下,手足无措地站着。
何楚在某些时候就像是一只鸵鸟,喜欢钻沙子,以求息事宁人,他都不知道自己瞒着吴怒到底是害怕吴怒担心,还是不想吴怒和阮奕有冲突。
“你现在和阮奕在一起?”
“没有。”何楚只想悄悄地走,谁都不惊动,也不打算告诉吴怒自己的计划,心底不安又愧疚。
吴怒沉默了一会,问:“阿楚,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楚紧张抓紧手机的手指一顿,嘴唇微张:“什么?”
在阮氏最新的人事变更公示信息里,有一则关于解聘公司总裁及由公司副总裁代行公告,解释的原因非常简单,鉴于公司总裁阮奕身体不适,无法履行总裁职务,阮奕董事职务还需独立董事大会审议通过,除此之外,阮奕将不在阮氏集团担任其他职务。
阮家财大气粗,掌控着很多媒体的话柄,新闻上能看到的说辞都是统一的。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含糊其辞的理由得到了阮奕妻子的证实。
不过也有狗仔拍到,汪其悦没有去过任何一家医院,反而只偷拍到了阮汪两家在相谈甚欢的一起用餐,其中唯独没有二少阮奕。
有小道消息称,在两天前的高层会议上,阮时昌本来打算给了自己这个能力太强,个姓也太强的儿子四百亿,让他让权,可是阮奕那个时候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众叛亲离,直接拒绝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在粉饰的官方说辞下,阮家这场长达数十年的斗争,现在是二少阮奕的一败涂地。
何楚看着从手机上搜出来的新闻,从震惊到愤怒,又满是不信。
怎么可能。
有人敲门的时候,愣神的何楚手抖了一下手机滑到地上,他蹲下捡起手机站起来的时候,后脑窜起了惊冷,眼前发黑,把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
他扶着墙壁去到门口,心里还在想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谁?”
“阮奕。”阮奕一辈子都不可能低头,也不可能认输,明知道何楚是故意不回去是不想见自己,还是光明磊落地自报姓名。
何楚以为是自己耳鸣听错了,愣了一下,有些慌张地打开了门。
挺拔倨傲的阮奕从外面炎热的环境走进来,还是一身清凉,漆亮的双眼浮着冷光一样,看着脸色发白的何楚,对这里的狭小简陋的环境感觉到不满,何楚看上去更瘦弱苍白了一些。
他手掌贴着何楚的脸,带茧的掌心微凉:“我来接你回去,从这里回去要三个小时,能回去陪方方吃个晚餐。”
阮奕以为何楚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甚至做好了告诉何楚,自己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再从自己身边离开,他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
何楚着急说:“你怎么没有去证交所?”
阮奕竭力克制着何楚又打算离开的愤怒,冷声:“我去了,谁来接你?”
何楚急得不知所措:“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
阮奕打断他:“我离婚了。”
何楚一愣,以为就是汪其悦背叛了他,慌张找原因:“路业洲没有提醒你吗?”
阮奕还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了。我和她就是利益关系,哪里利益大,就站在哪里,很正常。”
何楚做不到,他比阮奕更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