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的话没说出口便听见了敲门声。
“有人吗?……太好了没锁!”门口的人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就要推门进来。江珩吓了一跳,低头看见顾云川领带被扯掉了,领口松散,嘴角发红,显然不是在干什么正经事的模样。当机立断把椅子向前推了推,将顾云川挡在了桌子后面。
“咦,江珩……?”一个男生向导站在门口,面露讶异,“你怎么在这?”
江珩并不认识来人,但他在学校里名气太大,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江珩赶紧坐直了身体:“我怎么不……咳。”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不对劲,带着情欲后的慵懒,低沉喑哑,连忙清了清嗓子,“我怎么不能在这?”
男生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耳根发红:“啊,我是来……”他看着江珩,有点语不成调。江珩的外形无疑是相当英俊的,此刻因为紧张而抿直嘴角,眼睛紧盯来人显得压迫感十足。但是他的眼角还有些湿润,鬓角汗津津的,配上锋利张扬的五官,显露出一种原始的、野性的、赤裸裸的性感来。
男生鼻尖嗅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只觉得腿软。他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江珩喝住他。
男生对上江珩的双眸,一个激灵,老实停住了,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我是那个……来拿东西的,顺便找一下顾会长。”
“他不在,东西没有,你可以走了。”江珩只想赶人。
“这样啊……”男生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没有要走的意思,“那,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呃!”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脸色发红,呼吸不畅起来。
江珩微愣,他可以看见粗壮的精神触手死死地缠住了男生的脖子,利刃般的精神利剑猛地向男生的大脑刺去。
“顾云川!”江珩回头看见站起身的顾云川。
顾云川的表情非常冷静,镜片后的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
“你会杀了他,顾云川,住手。”男生已经快要失去意识,江珩按住顾云川的手腕,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男生摔落在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着。
江珩感到手上被溅到的血液烫到灼人,他松开了顾云川的手腕。顾云川的左手握着桌上的裁纸刀,右手手臂上有一道鲜红的划痕,正往下滴着鲜血。疼痛勉强帮他找回理智。
江珩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没来得及阻止。
顾云川伸手抹掉了江珩手臂上被溅到的血液,轻声说:“对不起。”
江珩看了他一会,转身来到还伏在地上的男生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能自己起来吗?跟我去医务室。”
男生点点头,艰难地站了起来。
夜色中虫声希希,像从遥远故事里发出的回音。江珩路过那盏坏了的路灯时在想,都没有人报修这盏灯吗,从上学期坏到现在。他看见小路尽头的顾云川,大概是跟着自己来的。
江珩走上前,把手上的绷带和酒精递给顾云川。顾云川包扎伤口依然熟练。
“你有看医生吗?”江珩问他。
顾云川回答:“有。”再次出现自残的想法之后,顾云川立刻去看了心理医生。他害怕这份不正常的独占欲会伤害江珩。
“是为什么呢,太喜欢我了吗?”江珩继续问。
“是还不够喜欢你。”顾云川抬眸看向江珩的眼睛。他的猫比他想象得更加善解人意。“如果足够喜欢你,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江珩轻笑了一下:“怪不得。你今天忘了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耷拉下嘴角,“给你十秒,想不起来我就生气了。”
顾云川把糖塞进江珩的手心里。
江珩没接,然后火速数完了“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耸了耸肩:“很遗憾,顾云川,你失去了一次送我糖果的机会。事不过三,否则你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第39章 39
江珩跟着顾云川回了家。
江珩很难拒绝顾云川的邀请,毕竟他家新买了游戏机,还有丰盛美味的三餐。指纹锁已经录入了江珩的指纹,备用钥匙也挂在他的书包上,他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
他们正撞上隔壁邻居回来,一辆银色的布加迪威龙驶入车库,伴随着轰鸣的引擎声,在夜色中仿佛一只矫健的野兽。江珩多看了两眼。
“喜欢?”顾云川问。
江珩每次路过甜品店同样会多看两眼,顾云川也是用这样的语气问他:“喜欢?”
江珩收回目光,问出了很早就想问的问题:“顾云川,你爸妈会给我五百万然后让我离开你吗?”
顾云川笑了:“不会。不过——”他打开门,给江珩拿出拖鞋,“如果他们这么做了,你要收下。”
江珩把书包放下,坐到沙发上,挑眉看他。
“这样等我再花一千万让你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你就会有一千五百万了。”
江珩说:“听上去,你比你父母有钱。”
顾云川打开冰箱,拿出牛奶:“我父亲没有继承权,我母亲也没有。”
“但是你有。”江珩接话。
顾云川把牛奶倒在杯子里,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对。”
顾云川做好了继续回答的准备,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游戏的声音。对江珩来说,游戏比豪门秘事更有吸引力。
顾云川把牛奶放在江珩面前的桌子上,低头亲了一口他的耳朵。猫耳朵很敏感,江珩下意识躲了一下,顾云川追上来,温热的鼻息落在江珩颈侧。江珩躲无可躲,从脖颈到耳根都泛着红色。身旁的向导已经挨得很近,鼻尖都蹭到了江珩的面颊上,那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猫的喉结动了一下,努力做出冷静的模样,屏幕上的角色小人依然稳健地躲避着障碍物,微颤的睫毛却早已出卖了他。
江珩也不想表现得这般纯情,可惜哨兵体质如此,他又是最优秀的那一茬,自然更加敏感。而且,他的向导还不是个省油的灯,几根透明的精神触手悄悄地缠上了江珩的手腕和脚腕。
顾云川说:“猫猫……我想亲一下你。”顾云川的声线是比较冷的,语调起伏不会太大,让人辨不清情绪。王又冬总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个性冷淡。他喊江珩“猫猫”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压低嗓音显得黏糊,咬字依然很清晰,却让江珩耳朵一麻,红晕都蔓延到脸上了。
屏幕上的角色差点失足落崖,江珩捏紧游戏手柄,凭借非同常人的手速救了回来。他按下暂停键,扯过顾云川的衣领,把人带到自己面前,落了个随意的吻在他的唇角,不满地扯了扯手腕上的小触手:“行了吧。”
人群中,顾云川敢偷亲他,在没有人的家里,顾云川却要征求他的意见。
小触手眷恋地蹭了蹭江珩的手心,回到顾云川身边。江珩看着那些如茎叶般的精神触手,觉得顾云川像一棵树。他轻笑了一下,没有理会顾云川疑问的目光,继续打他的游戏。
给自己定下了早起计划的江珩十点半准时躺下,翻来覆去半天,被身边的顾云川捞进怀里扣住腰:“睡不着?”
江珩感觉手腕和脚腕又被缠上了,他反手扯住那条精神触手,对着透明的小家伙问:“你怎么回事?”
顾云川试图把它们收回去,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放弃了。安抚地亲亲江珩的鼻尖,他说:“没有办法,你是养料,它们一见你就发芽。”
“你骂我。”江珩盯着顾云川。
“……嗯?”在理解猫的思维方式这件事上,顾云川已经可以打100分了,可惜满分是一千分。
“能让植物发芽的养料不是便便吗?”
顾云川失笑,他说:“便便让植物发芽,猫猫让触手发芽。”
江珩感觉这些触手变得温热,熨帖地拥抱着他。思绪好像飘在云端,疲惫逐渐消散,睡意上涌,他迷迷糊糊地问:“用猫猫做养料种的触手会开花吗?”
顾云川回答了什么他没听清,梦里梦见了从花苞中钻出的猫猫头。
第二天江珩被顾云川亲醒,难得准时到了校。他这学期不幸选到了最严厉的老师的政治课,不仅每节课都点名,还会布置课堂作业,全部算在平时分里。
老师如往常一样念着书上的文字。像有人穿着雨靴踩在湿哒哒的泥土上走路,她的声音沉闷又黏糊。江珩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书上画画。他画了梦里梦见的从花苞里开出来的猫。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叶片的阴影正巧落在猫的脑袋上,江珩描着影子给猫画了顶小帽子。
周围的同学大多昏昏欲睡,偶尔响起翻动书页的声音。整间教室好像也被潮湿的泥土封印住了。江珩放下笔,捏捏绿叶尖尖,无聊地伸出食指轻轻推了推花盆。
花盆被推出窗台了一点点。
江珩直起脊背,出走漫游的思绪集中在眼前摇摇欲坠的花盆上。他当然做不出把花盆推下去的举动,像个傻子一样——江珩这么想着,又伸出食指戳了戳。花盆倾斜了,底座边沿卡在窗台伸出的直角上。
江珩注视着那盆绿萝,它的茎叶探出了窗台,水滴状的叶片奋力地支起身体,好像渴望着自由的土地。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吗?
江珩伸手把花盆推了下去。
当一个优秀的哨兵集中注意力的时候,高速运转的物体在他们眼中也可以如同动作慢放的电影画面。抖落阳光的叶片,摇晃溅出的泥土,飞离花盆的小虫,一切都清晰可见。江珩好像看见了泥瓦四溅的场景,重获自由的绿萝迅速长大蔓延,根茎和树干一样粗,叶片像地毯一样大。它撑破了房顶,向着天空而去。
然而回过神来,花盆正稳稳地落在自己手里。因为惯性,手掌大小的水滴状叶片轻轻晃动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江珩的耳边响起了叮铃哐当的骚乱声。
原来是江珩为了接住花盆,起身太急带倒了椅子,椅子砸到了后桌同学的水杯,水杯里的水浇醒了正在睡觉的同学,同学的惊呼响彻云霄。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整间教室都醒了。
老师抬起头的时候,江珩还捧着花盆。
向导班正在上室外训练课,这节课的内容是限时寻物。顾云川放出的精神触手本来正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突然齐齐立起来,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穿过操场,绕过一栋教学楼,顾云川看见江珩抱着一盆绿色植物,背靠墙壁低着脑袋,站在教室外。正值上课时间,教学区域十分安静,偶尔有麻雀落下,见有人走近,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有养过这个吗?”江珩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开口问。
顾云川目及他抱着的那盆绿萝,摇了摇头:“没有。”
“你说,动物被关在笼子里失去了自由,那植物被关在花盆里算不算失去自由呢?”
顾云川认真地想了想,刚准备开口回答,江珩抬起头打断他:“你怎么不上课?”
“正在上课,室外课。”顾云川回答他。
“唔。”江珩应了一声。
顾云川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不开心?”
“谁被罚站会开心啊。”江珩放下花盆。
顾云川拉起江珩的手腕,把糖放在江珩的手心里。顾云川的袖子随着抬手而滑落,露出昨晚新添的狰狞伤口。
江珩接了,剥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巴里,对着顾云川说:“手给我。”他的声音因为吃糖黏黏糊糊的。
顾云川把手递给他。
江珩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把顾云川的袖子完全撩了上去,认认真真地在他的手臂上画画。
笔尖触碰肌肤酥酥痒痒,顾云川另一只手难耐的握拳又松开,紧盯着江珩低头而垂下的浓密睫毛。
顾云川手臂上错杂的疤痕变成了茎,底端长了根,顶端长出了叶片和花苞来。而那道新添的伤口顶端的叶子却垂了下来,看上去像是枯萎了。
江珩画完满意地看了看,又端起地上的花盆塞进顾云川的怀里:“老师让我把这盆……草带回去养,期末要检查它是不是还活着。”他理所应当地说,“我不会养,你帮我养。”
“还有你手上的。”江珩用笔点了点顾云川的胳膊,“你绝对想不到它们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第40章 40
许澹满头大汗地跑到操场上时还没开始上课。
“你怎么回来了?阿姨还好吗?”黄政乐给他递水,屈同方凑上前问。
早上许澹接到小姨一个电话,说他妈妈住院了,许澹立刻冲出了学校,书包还是江珩帮他拿回去的。
“没啥事,吃坏肚子了,吓死我了。”许澹喘匀了气之后摆摆手,“我妈把我赶回来上课了。”他是离异家庭,由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
“没事就好。”白景屹点点头。
“唉。”许澹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我毕业之后肯定不会去军队了,我真不放心我妈一个人。”
“做个人民公仆,守护城市也挺好嘛。”黄政乐笑嘻嘻地说。
许澹突然抱住了江珩,把他吓了一跳:“可是我舍不得我宝,谁替我照顾我宝。”
江珩略带嫌弃地把他推开:“没遇见你之前我也活得好好的。”
“可是遇见我之后活得更好了。”许澹理直气壮地说,“由奢入俭难啊!”他老妈子一般地叹着气。
江珩没忍住笑起来,又垂下眼帘遮住笑意,摸了摸下巴佯装思考:“嗯……确实。”
“听见没!宝说他爱我!”许澹开始胡说八道。
“去去去!以后你去扶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