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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上海了？”

　　“嗳，今天上午到的，张新查了你们俱乐部的地址，我们现在就在外面。”

　　余方整个人都懵了：“你们在我俱乐部外面？”

　　“嗯，上海太大了呀，我们也不知道该住哪，张新说要住宾馆，我看那些宾馆贵得吓人，我就……”

　　“你等着，”余方的声音开始颤抖，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我现在出来。”

　　“嗳，麻烦你了余方……”

　　余方起身，由于蹲了太久，两眼有些发黑，他扶着门框站了几秒，开门，又飞快折回来，从衣柜里翻出一顶黑色鸭舌帽。

　　此时正是黄昏，天色黯淡，云朵一层一层地堆叠起来，预兆着一场夜雨。

　　余方冲出俱乐部，果然，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矮的那个女人是他法律上的母亲，高的那个男孩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其实余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过母亲了，不过，他打职业之后，母亲找他借钱时，偶尔会通视频。

　　余方打量母亲，母亲也打量他，像是两个刚刚相识的陌生人。

　　几秒后，余方才反应过来，盯着他俩大包小包的行李，问：“你们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女人的双手绞在一起，像是很不好意思，更奇怪的是她不再讲家乡话，而是用一种很别扭的普通话语调说，“你弟明年要考高中了，他成绩还不错的，老师说最好能去市区读书……”

　　要读高中了吗？

　　余方有点走神，竟然都快读高中了，时间可真快。

　　“我和他爸打算去市区买套房子，现在还差几万块钱，家里实在拿不出来了，能借的亲戚都借了……余方……”她嗫嚅道，“你手头有没有钱啊？”

　　余方好像听见一声闷雷。

　　可能真的要下雨了，得快点回去。

　　“你要多少钱？”余方说。

　　“八万就够了，”女人连忙卸下双肩包，从那只破旧而鼓胀的包里掏出笔记本和圆珠笔，“我给你打欠条啊，余方。”

　　余方有点想笑，忍住了。有备而来啊这是。

　　其实也挺辛苦的吧，为了借八万块钱，母子两个从广东跑到上海……对，八万块钱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大笔钱了，为此值得和多年不见的他见上一面。

　　天色愈发阴暗，一道车灯从远处射过来，余方听见外卖小哥打电话的声音：“我到门口了，您过来拿一下……好的好的。”

　　有人点了外卖。

　　身体骤然绷紧，连心跳都开始加速，余方语速很快地说：“可以借你钱，欠条别打了。”

　　女人张了张嘴，没想到余方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怎么能不打呢，你赚钱也不容易……我现在就给你写欠条啊，余方……”

　　“不用，你们先走吧，我回去就把钱转你。”

　　“回去就转？现在银行已经下班了吧……”

　　“我用手机转！”余方忍无可忍低吼一声，声音颤抖得更明显，“你们走吧，我不会骗你们的，你们不要来找我了。”

　　女人像是被他吓着了，后退了一步。

　　旁边低头沉默的男孩拽了拽母亲的手臂，小声说：“妈，算了，我们走吧。”

　　“余方……”女人忽然抬手擦眼睛，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知道你现在赚大钱了，我们这些人你看不上，但我实在没办法了呀余方，就差八万块钱，能借的都借了……”

　　余方强迫自己冷静下去。

　　“我会给你钱的，今晚就给，明天你去银行查，就到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说，“我要回去训练了，你们也走吧，明天收到钱就别再来找我了。”

　　男孩又拽拽母亲，小声说：“妈，走吧。”

　　女人垂着头，片刻后，她把本子和圆珠笔塞进裤兜，低低地“嗯”了一声，说：“谢谢你啊，那我们……我们就走了。”

　　余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拖起大包小包，转过身去，走了。

　　轰隆——

　　细细的雨丝飘到脸上。余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好了，他们走了。

　　余方转身，看见一个高挑人影，红发，手里拎着外卖。

　　哎，怎么是池肃点的外卖啊……不对，应该说，还好是池肃点的外卖。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向阿开或者May解释他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而池肃，池肃本来也知道一些，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

　　余方觉得自己异常平静，他冲池肃勾勾手指，池肃果然就抬腿向他走来。

　　“你都听见了？”余方淡淡地问。

　　“听见她找你借钱，”池肃顿了一下，小心地说，“那是你妈？”

　　“嗯。”

　　“……”

　　“我还真没想到她跑到上海来找我，就为了八万块钱，”余方笑了笑，“算了，说点正事。”

　　池肃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但余方不打算给他机会。

　　可能是天意吧，余方想。他承认下午在黑漆漆的密室里，池肃和他手牵手的时刻，他不抗拒。

　　不仅不抗拒，还觉得很舒服。

　　也许就是太舒服了，才使他险些忘记自幼习得的教训。

　　然后他妈就来了，来提醒他，别忘了。

　　这波操作可以的。

　　“池肃，其实前几天我就想给你说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影响你的状态。但是我想了想，这种事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余方扬起脸，直视池肃明亮的双眼，“就是吧，咱俩没可能，你趁早死心。”

　　池肃像是愣了几秒，说：“为什么？”

　　“不为什么。”

　　“可是下午我们——”

　　“你这么清纯啊？牵一下手就私定终身啦？再说是你要牵我的，我还没说你性骚扰呢，”余方咧了咧嘴，“——我开玩笑的。反正，你喜欢谁都行，但是别喜欢我。”

　　这时，雨丝已经变得细密，余方冲池肃点点头：“走吧，回去打训练赛了。”

　　他说完，也不管池肃什么反应，径自往回走了。

第33章 到位

　　夏季赛第二轮已经开赛一周有余。

　　“好的，非常感谢阿开接受我们的采访，希望LKG能及时调整，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取得好成绩！”

　　阿开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

　　主持人甜美一笑，更显得阿开满脸凝重，心事重重。

　　与此同时，《天穹之战》论坛里，一条名为“LKG又输了，你们觉得谁是内鬼”的帖子冲上了“HOT”。

　　@KK在这里：呃呃呃，打成这个b样还有必要找内鬼吗？我看是全员内鬼吧。

　　@塞德鲁斯：有句讲句，第二轮赶上版本更新，队伍适应新版本肯定是需要时间的，有些队伍调整得快有些队伍调整得慢，没办法吧。

　　@bobibobi：LKG打成这样了粉丝还能洗，牛啊。是，游戏版本是更新了，那别的队伍就不用适应新版本？就你LKG需要？LKG打了三个大场，每场都被零封，这么丑陋的战绩是“不适应新版本”一句话就能解释的？要我说接下来估计还是零封，承认吧LKG就是菜。

　　@三得利：同意楼上，粉丝真别拿新版本挽尊了，睁眼看看比赛吧。就说今天这场，池肃拿个蓝领野，阿开拿个法刺，阵容没啥问题，但阿开的法刺根本操作不起来，冲了几波都是直接送死……还有余方，我真就不懂了，之前他指挥操作都挺好啊，最近突然开始犯病，就说今天吧，那波龙坑团战明显是重大决策失误，不知道余方在想什么。

　　@葫芦娃救爷爷：既然开分锅大会那就一个也别放过，池肃粉丝不要暗搓搓踩一捧一给池肃洗白哈，池肃拿了几局蓝领野了，根本没打出效果，一局二十分钟他十五分钟都在逛街。

　　@庐下听雨：能说吗，整支队伍状态都出问题了，粉丝看他们比赛真的好痛苦，五个人就像各自单排一样，怀疑他们根本没开麦-_-||

　　@天天天想你：同意楼上，LKG打比赛开个麦吧。

　　从场馆回到俱乐部，邓经理叫大家先吃饭再复盘，但输了比赛，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情，邓经理只好从食堂拿了一些面包，拎到会议室。

　　“吃点东西吧，今晚还不知道弄到几点呢，”邓经理轻叹一声，“年纪轻轻别把身体糟蹋了。”

　　阿开垂着脑袋，小声说：“我都被自己菜饱了。”

　　“别这么丧气，”邓经理拍拍阿开的肩膀，话是对所有人说的，“这不是第二轮刚开始嘛，后面还有机会的。”

　　众人不应，连向来雷厉风行的虎哥都有点蔫。

　　May拿了一块面包，扭头问余方：“余哥，你不吃吗？”

　　“我真不饿，”余方摇头，“你们吃吧。”

　　说实话，既是被自己菜饱了，也是被自己气饱了。其他人安静地啃面包，余方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里的第二轮比赛赛程。

　　八支队伍进入了夏季赛第二轮，LKG积分排名第二——是非常不错的成绩。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LKG在第二轮比赛初始，便迎来了惨烈的三连跪。

　　三连跪，三场0:3被对手横扫，不仅输了，还输得很难看。

　　说实话，粉丝想不通，余方自己也想不通。

　　只是游戏更新了一个版本，怎么就菜成这样了呢？虽说——这版本的变动确实很大，射手和中单整体加强，打野削弱，意味着比赛时射手和中单需要吃更多的经济，发挥更大的作用。面对新版本，大部分战队都优先让打野玩蓝领野——蓝领野不需要吃那么多经济，能给中单和射手更大的发育空间。

　　LKG也选择了这套方案，池肃虽然之前拿野核打野多，但对蓝领野也不陌生，这段时间，每天晚上，他都在单排练蓝领野，凌晨四点之前从没离开过训练室。

　　当然，没有人在偷懒。从他们输了第一个大场开始，整支战队都上紧了发条，选手，教练组，全部连轴运转，连一向养生的May都放弃了美容觉，每晚加班训练。

　　然而LKG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或是陷入某种怪圈，无论他们怎么训练怎么研究，始终都不对。输了第一场尚能说是“没有适应版本”，输掉第二场、第三场，问题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余方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开始复盘了。

　　“余方，这波你给我解释一下，”虎哥脸色黑得像锅底，“怎么想的敢在这打团？池肃刚在上路露了视野，你的大招还没CD，怎么敢接团的？”

　　“我想想……”余方皱眉，竭力回想那波团战的思路，“我们四打五，情况不好，我觉得可以做个开龙的假动作，骗他们打消耗，拉扯一波，这样拖慢他们的节奏，让池肃在上路抓紧刷钱……”

　　“这波我的，”May懊悔地说，“我站位太靠前了，没拉扯起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虎哥骂道：“你们也太特么莽了吧，人家是傻子啊五打四还和你们拉扯？”

　　“是我决策的问题……”

　　“我的。”池肃忽然说。

　　虎哥看他，他继续说：“当时传送CD好了，我可以传送下来，我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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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盘就是这样折磨，回看自己的菜逼操作已经够痛苦了，更痛苦的是作为指挥的余方还要向虎哥阐述自己的决策思路，然后被虎哥一顿教育。余方也觉得奇怪，那波团战他是怎么敢的呢？当时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凌晨一点，漫长的复盘终于结束，虎哥又去和教练组开会了，阿开搓搓脸，小声说：“我饿了，有人一起点外卖吗？”

　　“我——”万格举手，“饿死我了。”

　　“我也要。”May说。

　　“我。”池肃说。

　　“……你点什么？”余方问阿开。

　　“粤知味啊，就你上次给我们打包回来的那家粤菜，还挺好吃的，”阿开自然而然地说，“余哥你看看你吃啥，他家满200减40呢。”

　　余方沉默两秒：“算了，你们点吧。”

　　“啊？你不饿啊？你连面包都没吃……”

　　“我去食堂吃。”余方说。

　　余方估计自己近两年内都不想再吃粤知味了。其实，粤知味的粤菜还挺正宗的，余方尤其喜欢他家的红米肠和虾饺，然而，也许这就是报应吧，那天晚上池肃拿外卖时看到了他妈来找他要钱——池肃拿的外卖不是自己吃的，而是给他点的。

　　他是广东人，所以池肃给他点了粤知味。

　　他对池肃说完那番话，转身就溜了，像逃命似的。几分钟后，池肃走进训练室，还是把那袋外卖放到了他的桌上，低声说：“给你点的。”

　　紧接着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怎么你。”

　　哦，真明白了吗。余方木然地打开塑料袋，拿出池肃给他点的外卖。虾饺已经有点凉了，表皮黏糊糊的，不好吃。那一刻余方泄愤似的想，池肃你他妈最好是真的明白了。

　　事实证明池肃应该是明白了，在那之后，除去赛场上的交流，他几乎再也没和余方主动说过话。甚至，偶尔两人目光交汇，池肃也会迅速移开目光。

　　撤退得很到位。

　　***

　　“来，鸡蛋汤面。”

　　“谢谢阿姨。”余方接过面碗，坐下。这个时间食堂只有他和值班的阿姨，阿姨低着头看小说，很安静。

　　余方又点开比赛的赛程。

　　他们已经输了三个大场，根据积分，如果再输一个大场，就很可能进入败者组。进入败者组之后，再输一场，直接淘汰。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