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山里头还有人卖山货吗?有什么能买的?”
小田:“有是有,不过不好分,比方给你说是山里边摘的野桃子,实际上就是外面菜市场买的,几块钱一斤,到了里面卖几十块一斤,倒也有不少人买,吃的是情怀,不亏。”
她说得很俏皮,何疏跟蒋思因又都笑起来。
这时何疏忽然快步甩开他们往前走。
广寒站在售票处旁边,一手插兜,一手拎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黑色风衣,黑色长裤,黑色帽子加墨镜,脸都被遮去大半。
饶是如此,他仍旧成为周围关注的焦点。
何疏一眼就认出他。
“凤凤呢?”
背包装的东西虽然很多,但显然没有凤凤。
“它先进去了。”广寒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饮用水递给他。
“寒宝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何疏接过,随口感叹一句,又问,“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相处久了,他差点都忘了凤凤是只鸟,不需要跟他们一样买票用两条腿走进去的。
广寒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他的赞誉表示肯定,还是回答后面的问题。
何疏姑且当他是在回答问题。
“那走吧,你的票我已经让小田帮忙买好了。”
他们这个团除了蒋思因等一帮同学之外,还有几个散客,一共三十来人。
同学们没想到临出发还有个大帅哥加入,有些人认出广寒的身份,又是一阵喧哗热闹,特别是女同学,对自己忘了带纸笔出来要个签名深表遗憾。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刚刚酒店经历的那点子阴影,俨然彻底烟消云散。
由于追龙山区域宽阔,这次旅程会在山中宾馆入住一宿,明天下午才会从这里重新出来,再乘车离开,许多同学在城市长大,郊游爬山也很少住在山里,大家嬉笑打闹,对旅途充满期待。
进了山,要先步行到半山腰,才有缆车可以坐,几个精力充沛的男同学一马当先走在前边,很快就没影了,小田怕有人掉队出意外,特意插在队伍中间走,既可看前又可顾后。
蒋思因有意留心沿途风物,自告奋勇断后,何疏跟广寒也不着急赶路,就跟他一起。
“我有种感觉,梦里环境跟这里差不多,但季节可能不太一样。”
蒋思因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前面不远一株植物上。
“那是什么?”
何疏对植物没有研究,摇摇头。
蒋思因索性小跑到前面找小田询问。
“这种树叫琴叶风吹楠,是我们这边特有的,会结果,但不是现在。”小田笑道,“名字很好听,可惜长得平平无奇,花也不太漂亮。”
蒋思因二话不说打开手机搜索植物,很快就看见它结果时的模样。
就是它,就是它!
梦里看见的就是它!
他在内心呐喊,向小田道了声谢,扭头匆匆就回去找何疏他们。
小田跟何疏他们本来距离不远,一段石阶拐个弯就到了。
但是当蒋思因一路小跑下去,按原路拐弯之后,却没有看见何疏跟广寒。
他居高临下,放眼望去,石阶下面一两个游客拾阶而上,一眼就能看见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总不会是跑前面去了吧?
但如果在前面,自己当时跟小田交谈,何疏他们路过,自己应该是知道的。
蒋思因心里奇怪,扭头又往上走,准备去找小田问问。
可当他再加速往上攀爬一段,却没看见小田时,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蒋思因上下回望,行人低着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没有一个人主动询问关心一句。
他赶紧叫住离自己最近的老大爷。
“大爷,您有没有看见个姑娘,手里挥舞红色导游小旗的,身上还穿着红色马甲?”
最短时间内,他在何疏广寒小田三人中,选了特征最明显的小田。
如果这个老大爷眼力正常,又见过小田,肯定会有所印象。
但老大爷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摇头。
蒋思因失望:“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刚走出几步,忽然感觉古怪。
那老大爷面色发青,两只眼睛里几乎只有眼白,眼球则比常人还要小很多,表情似乎也很冷漠,根本不像一个因为登山而气喘吁吁的人,倒像是,像是——
蒋思因没敢再想下去,心里疯狂咆哮。
苍天呐,娘亲呐,不会又让他遇上鬼撞墙吧!到底有完没完啊?!
他又气又怕,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匆匆往山下跑去。
这一跑,他离那老大爷倒是越来越远了,可他也开始留心沿路其他游客。
不看还好,这仔细端详之下,发现这些游客,个个都是青白惨淡,双目无神,活像行尸走肉。
这哪里是旅游景区,分明是他误闯了丧尸的大本营!
更恐怖的是,蒋思因回头时,还看见原本相背而行的一个游客停下来,缓缓转头看他。
长相模样,赫然就是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老外!
蒋思因张了张嘴。
那一刻他是很想学女人尖叫的。
但之所以没有叫出来,是因为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肩膀上突如其来的这只手,直接把蒋思因拍得双腿发软,整个人直接就跪下了。
“你腿怎么了,缺钙?”
熟悉的声音若远似近,鼓噪着他的耳膜。
蒋思因几乎停顿的心跳慢慢回血,他茫茫然仰头看着何疏,怀疑对方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假扮的。
“你是何疏?”蒋思因小心翼翼。
“废话,不然是时蔬?”何疏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你刚杵在台阶中间,整个人愣在那里,不上不下的,跟灵魂出窍似的!”
蒋思因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刚才,好像又看见那老外了。”
现在大白天都见鬼,他开始觉得自己精神出问题了,说不定回去还得去看下心理医生。
谁知何疏道:“我也看见了。”
蒋思因:“啊?”
何疏:“你没发现吗,刚刚距离我们一米多远的游客,一直在往上走,但现在还是一米多远。”
他说着话,一边掏出个打火机,把手上符纸点燃。
手微微抖动,燃烧的符纸化为灰烬飘落地面。
何疏蹲下身,并起双指蘸了符灰在地上画了个圆圈。
圆圈中间再龙飞凤舞竖着写上“敕令”二字。
一阵狂风刮来,周边的零散符灰瞬间被刮走,但敕令两个字却牢牢黏在地上,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以致于蒋思因甚至看到两个字慢慢变成红色。
确切的说,是比血还要鲜艳的朱砂色。
蒋思因呆呆看着,也不知道何疏在干什么,那抹朱砂色在他视线里越来越浓,弥漫开来,直到占满了视野。
“醒来。”
胸口被人推了一下,力道比刚才何疏推他还要大!
蒋思因一屁股坐在地上,冰冷触感让他一激灵,神智缓缓回笼。
“这小伙子怎么了?”
“该不会是低血糖吧?”
“阿姨这有糖,你要不要吃一块?”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都缺乏锻炼,想想我们那会儿……”
蒋思因发现自己周身围了一圈叔叔阿姨,七嘴八舌,面带关切。
有的还从兜里掏出风油精,问他需要不需要。
何疏不见了。
广寒则双手插兜站在旁边,跟没事人一样。
蒋思因拿着风油精往太阳穴和人中抹了,神智果然清醒许多。
他谢过叔叔阿姨,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问广寒:“何哥呢?”
广寒道:“去找源头了。”
蒋思因莫名其妙:“什么源头?”
他又揉揉脑袋,深吸口气,风油精的味道瞬间呛入鼻腔,让人清醒过头。
“我刚才是怎么了?”
现在再看周围环境,明显就跟刚才那种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状态不一样了。
游客还是不多,但面部表情都恢复正常,或说说笑笑,或疲惫擦汗,给他风油精的阿姨也没问他还,已经跟朋友一道风风火火,走得不见人影了。
广寒道:“你被迷了眼了。”
蒋思因一凛:“又是鬼?”
广寒摇头:“精怪。”
“什么精怪?”蒋思因先是迷糊,而后大惊失色:“难道那老外是妖怪?!”
广寒只得多解释两句:“你刚才陷入的幻境,跟你的梦没关系,是另有精怪作祟,才让你心魔浮动,出现幻觉。”
蒋思因:“……意思是,追龙山上有妖怪,趁我意志薄弱,让我看见害怕的东西?就像《哈利波特》里的博格特?”
广寒不知道博格特是什么,但前半句是听懂了,就嗯了一声。
第79章
又坐了一会儿,蒋思因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拍拍尘土。
“我们不去找何哥吗?他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有事吧?”
“先送你上山。”广寒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可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服蒋思因。
当时何疏丢下一句“你照看他,我去去就来”,人并作几步跑进旁边密林斜坡,很快没了踪影,广寒眉头微皱,什么阻拦的话也没说,依旧选择留下来。
因为他知道何疏说的是对的,人总要成长,何疏天赋高,学习能力也强,以前是懒散加逃避,现在有心追赶,就必须有面对疾风暴雨的能力。
而实践,总是最好的锤炼。
换作从前,广寒绝不会对一只雏鹰的冲天多加干涉,但刚才,何疏匆匆离去的背影,竟让他不期然想起新寰大厦里对方奄奄一息,口鼻流血,脖颈满布淤青的凄惨。
当时那一丝微妙的情绪起伏记忆犹新,否则他也不会直接将窅魔吞吃入腹。
时过境迁,这种心情似乎比当日更甚。
但他反而忍住了。
于是蒋思因懵懵懂懂,跟着广寒上山。
另外一边何疏似乎正陷入一个更大的怪圈里。
他发现自己来到海边,周围都是过来晒太阳的人,小孩子抱着游泳圈扑向海浪,大人在后边追赶,生怕他不小心被浪花卷走,还有些躺在太阳伞下悠闲小憩。
何疏所站的地方,头顶烈日炎炎,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炙烤,不出几分钟就要被烤得热气滚滚,头顶冒烟了。
但他们刚才明明是在山里,还是个阴天,怎么突然之间又会冒出海边沙滩呢?
他微微一哂,愣是不肯往前走出半步,从兜里掏出罗盘,低头看去。
果不其然,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
他慢条斯理将罗盘放回去,又摸出一支毛笔,一小盒朱砂。
打开盒子,笔尖沾了朱砂,画向自己立身之处的四个角。
前,后,左,右。
他每点一下,就在旁边石头上画了个S型,凹陷处点上两点。
这是太极的象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生生不息,黑白循环。
惑人者,人恒惑之。
何疏听见一声细细的尖叫,就像小孩突然被老鼠夹夹了一下。
紧接着身前身后带着海腥味的碧海白沙顷刻消失,周围又是山清水秀的斜坡密林。
何疏手里则多了一只双腿乱蹬的仓鼠。
不,是老鼠。
他捏着对方后颈皮,就像捏凤凤一样。
“我可以放你下来说话,但你不能跑,不然我还可以重新把你抓回来,而且我家里有只鸟,喜欢喝老鼠汤。”
老鼠眼睛对上他的眼睛,一大一小,原本挣扎不休的身体忽然安静下来。
这是默认他的要求了。
何疏松开手,但还是默默戒备对方逃跑。
老鼠没有跑,落地就对他吹胡子瞪眼睛。
“你知不知道威胁灰仙的下场是什么?”
它的嘴巴并没有动,何疏觉得它在说话,是因为对方以意念影响,就像在脑海中默默交流。
“我只知道你在这里设置迷障,迷惑无辜路人,差点就害死人,如果你害死人,你以前那些功德全部毁于一旦不说,以后也再不会有修炼成人的机会。”
见何疏非但不受威胁,还反过来威胁它,老鼠大怒:“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我可以随时叫我的徒子徒孙出来教训你,让你一辈子没法离开这里!”
何疏:“那你现在叫,不叫是孙子。”
老鼠:……
何疏双臂环胸,好整以暇。
老鼠:“这么凶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么,我姓惠,你叫我小惠好了。”
何疏感叹:变脸真快啊。
小惠:“我不叫我的徒子徒孙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何疏挑眉:“我姓何。”
小惠打蛇随棍上:“何哥。”
何疏:……
小惠:“你干嘛这副表情?”
何疏:“你现在能修成人形了吗?”
小惠:“能是能,但不能维持太久,还是这样跟你说话吧,不太累。我不是故意搞事的,我也知道迟早会遇上有道行的人,但这次真是事出有因,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甭看小惠声音尖细如小孩,说话却很老道,没等何疏兴师问罪,就先声夺人撇清责任顺便卖惨。
何疏没急着切入正题,先问他:“惠是灰的谐音吗?”
小惠:“是,你听过灰仙吧,那你应该也知道,灰仙得道者,行善积德,从不胡作非为……”
所谓灰仙,就是老鼠得道。
东北有五仙之说,即狐、黄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