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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端 字数:4880 更新:2022-08-29 12:52:09

了血色,病恹恹的,宁倦的眼睛一下被刺痛了,胸口滚沸的情绪倏然一止。

  陆清则耳边嗡嗡发鸣,浑身的力气被剧烈的咳嗽卸掉了大半,没什么力气地靠在马车壁上,身上泛着冷,额上也覆着层冷汗,眼前阵阵发黑,呼吸微弱,暂时没有力气再继续他的表演。

  那张平凡的面容竟因这股病色,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瑰丽来,让人移不开眼。

  宁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才伸出了手。

  探过来的手沾着股浓烈的梅香气息。

  陆清则没力气躲开宁倦的手,七荤八素地想,小皇帝怎么不用皇家御用的龙涎香了,改用熏香了?

  好在宁倦没有做什么,只是试了试他的额温。

  探过陆清则的额温,宁倦立刻打开旁边的暗格,从中取出个白瓷瓶,倒出枚圆滚滚的药,掐着陆清则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口,将药塞进他的口中。

  陆清则是没力气反抗,但不是脑子出问题了,用力扭开脸,条件反射地就想吐出来。

  柔软温热的唇瓣蹭过指尖,些微麻痒的感觉顺着蹭过心口,宁倦呼吸一窒,恨不得用力抵磨过去,捂住他的口,嗓音低沉微哑,含着丝冷意:“咽下去。”

  陆清则蹙着眉尖,含着那枚发苦的药,和宁倦对视了几秒。

  那双眼眸如沉在寒潭下的黑曜石,浸透了冷意,没有其他的情绪。

  最终雪白的喉结滚了一下,还是将药丸吞咽了下去。

  宁倦的指尖在他咳得发红的眼尾蹭过,停顿片刻,收回手,坐了回去:“不用担心,是我府中医师研制的药丸,止咳的。”

  陆清则的声音不用再故意压着,咳得沙哑:“……多谢宁兄,宁兄居然还会随身携带这种药,不愧是大户人家。”

  宁倦淡淡道:“从前我的老师也时常生病,他在我面前时总是撑着面子好好喝药,背地里又嫌药苦,喝半碗倒半碗,把屋里的盆栽都浇死了,我便让府中医师试着将一些汤药浓缩成药丸,方便随身带着。”

  ……那盆盆栽本来就快死了,干他何事?

  陆清则悻悻地想着,违心地赞叹道:“宁兄真是尊师重道,很有孝心,你的老师知道,也会很感动的。”

  宁倦盯了他几瞬,沉沉地闭上眼,有几分冷漠疲惫:“是么,可惜他恨极了我,宁愿死都不肯留在我身边。”

  宁倦的语气很平淡,陆清则心里却冷不防被刺了一下,泛起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来,沉默了一下。

  宁倦是这么觉得的吗?

  他其实并没有恨宁倦。

  这次来京城遇到宁倦已经是极大的惊吓了,陆清则打算能顺利离开京城的话,往后再也不回来了,看宁倦郁结于心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忍:“……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的老师应该不会那么恨你的。”

  “当真?”宁倦睁开眼盯着他。

  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的守将本来要逐一排查身份,检查路引,见到陛下身边的长顺大总管,神色一凛,顿时猜出了里头是什么人。

  长顺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一群人便无声地垂下头,让开道,恭谨地让马车进了城。

  城门隔绝了城外的清净,进入城中,一派车水马龙,喧闹的声音潮水般四涌而来。

  陆清则恍若未觉:“那是自然,不会有老师当真记恨上自己的学生的。”

  宁倦缓缓点了下头:“承你之口,希望是如此。”

  陆清则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但除了方才给他喂药时有过一点接触外,宁倦又没有其他任何异常了。

  他抿了抿唇,往外面看了眼。

  唐家蜜饯铺子到了。

  从前陆清则嘴里发苦时,陈小刀就经常跑来这家铺子给他买蜜饯,味道一顶一的好,在京中颇有盛名,他这个“外乡来的”,知道这家铺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方才吃下的那枚药好似有点效果,脑子虽然混热发胀不已,呼吸滚烫,但好歹没有再咳了。

  陆清则不打算再继续跟宁倦拉扯下去,起身随意拱拱手:“多谢宁兄搭我一程,我得赶紧买完回去了,回去晚了,指不定还得挨夫人的骂,往后定然给宁兄寄信往来。”

  宁倦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嗯。”

  陆清则缓缓舒了口气,抬脚往外走去,脚下却猝不及防一绊,不知道勾到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倒,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宁倦怀里。

  宁倦依旧纹丝不动,只在他倒下来时伸手拢了一下。

  怀里这副躯体很清瘦,瘦得有些硌人,没有几两肉。

  陆清则本来就头晕着,摔得更是一阵头脑发昏,半晌才缓过来点,心里骂了一声。

  少年的胸膛也不似从前那般犹有一丝单薄了,变得愈加坚实温暖。

  陆清则触电似的,迅速起身:“抱歉抱歉,一时没留意。”

  起得太快,眼前又猛地黑了下。

  宁倦凝视着他:“段公子看起来,和我的老师一样,身子不太好。”

  陆清则后背一紧,神色如常:“春寒料峭,不习惯北边的气候罢了。告辞。”

  宁倦微微颔首:“告辞。”

  有那么几瞬,陆清则也怀疑过宁倦是不是透过自己现在这副陌生的面容,发觉了他的身份。

  但直到他钻出马车,双脚踩回地面,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宁倦若是发现他了,绝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

  这辆马车恐怕会直接赶去北镇抚司,或者紫禁城才是。

  陆清则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忍着不适,浑然自若地走进铺子里,磨磨蹭蹭地买了几种蜜饯包好,再回头时,那辆马车已经离开了,长街上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回宫了吗?

  陆清则愣了愣,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但多少是松了口气。

  买完蜜饯,陆清则没急着立刻回客栈,而是在城中又转了一圈,穿行在大街小巷,不断甩开身后的人,避免被尾随的万一。

  从前宁倦派人来陆府,一半是为了保护,一半是为了监视,所以他很熟悉那种感觉。

  绕着走到天色将暗时,确信没有被人尾随在后,陆清则才随便找了位赶着牛车即将出城的老伯,给了他一点银子,坐在牛车后面,咬着蜜饯出了城。

  依旧很顺利。

  雄伟的燕京城门在视线里逐渐露出全貌,一点点远去,陆清则被冷风吹得脑子愈加昏沉,眯着眼心想,这次就当真是永别了。

  此番离去,他不会再回京城。

  今日遇到宁倦,虽然错愕,但能在永别之前见到长大成熟的宁倦,将心里那个模糊的轮廓填满也不错。

  往后的宁倦会再成长成什么模样,就彻底与他无关了。

  陆清则的心口有点说不上的压抑烦闷,收好怀里的蜜饯袋子。

  牛车走得还挺稳当,没有加剧陆清则脑子里的钝疼,天色擦黑时,才到了客栈外头。

  陆清则扶着边缘慢慢踩到地上站稳,笑着和老伯道了谢,走进客栈里,额角还在突突跳,胸口发闷,几乎头晕眼花,思维僵直。

  在城中逛了一日,八成是烧起来了。

  他喉间干渴不已,手脚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一步,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只想先回屋喝口水,便去叫钱明明一起离开。

  昏昏沉沉地扶着墙走上楼,陆清则走进屋里,点亮油灯,便倒了杯茶水灌下去。

  离开了一日,桌上的茶水竟还是温热的,没有刺激到喉咙,咽下去颇为舒适。

  陆清则于昏蒙中眼睫一颤。

  他明明吩咐了掌柜,不要让小二进他的厢房,什么也不要动。

  陆清则陡然意识到什么,抬起眼,桌子对面是梳妆的铜镜,覆盖着水银,再打磨抛光过的镜子,在点了油灯后,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

  眼角那点被钱明明用铅粉覆盖住的泪痣,不知何时早就暴露出来了。

  平凡的脸却突然生出了点泪痣,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妖异。

  陆清则的脑仁忽然更疼了。

  门口忽然传来阵敲门声,不紧不慢的三下,透着股压抑的冷静。

  “我忽然想起,忘记告诉你我住哪里了。”

  宁倦的嗓音在外面响起:“你的信恐怕寄不到。”

  旋即厢房门被推开,宁倦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语气依旧听不出异常:“看来尊夫人就算怀胎八月,也爱出去闲逛,我想拜会一下,却在整个客栈都没找着。”

  陆清则撑着阵阵发昏的脑袋,明显察觉到这不是因为发热而产生的昏沉,喘息急促:“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被用力地攥住了。

  宁倦的声音压抑得像是随时能够喷薄而出的火山,另一只手慢慢地挑起陆清则微微汗湿散乱的长发:“我有个疑惑,不知当不当说。”

  陆清则自然没有力气回答他。

  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垂,他在迷蒙中感觉到宁倦倾下身,嗅了嗅他的头发,冷漠的嗓音钻入耳中:“陆怀雪,你这副身体,当真能娶妻吗?”

  ……这小兔崽子!

  他明明换了张脸,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

  陆清则眼前一黑,在病痛和药效的双重折磨之下,终于再无力抵抗,彻底地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宁倦:虽然给老婆下了药,但体贴地用的温水,不愧是我,忠诚的狗勾!

  当事人陆清则:?

第七十五章

  自陆清则走了,宁倦时常做梦。

  一千多个漫长的深夜里,他只能寄希望于梦中见到陆清则,却从未见过。

  每一次,他都只能见到一闪即逝的背影,或是模糊的剪影,就算在他的梦里,陆清则也在逃避他。

  即使只是个剪影,也触碰不得。

  那道影子总会在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靠得最近的一次,他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呢喃恳求着他不要消失,却在上前拥住的一瞬间,怀里变得空空荡荡。

  只余下一把大火过后的余烬。

  宁倦如堕深渊,满额冷汗地惊醒,睁开眼,怀中只有一件早就散去气息的冰冷衣裳。

  在见到陆清则请段凌光做的灵牌后,他方知晓,陆清则是故意赴死的。

  原来他宁愿死都不肯留在他身边。

  恍惚又煎熬。

  剧烈的头疼,伴随着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宁倦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往昔的一切反复地折磨自己。

  一半痛恨自己,一半痛恨陆清则的无情。

  第一年的时候,他乞求着陆清则能在梦里回来看他一眼。

  第二年的时候,他尝试着将陆清则的魂魄带回来。

  到了第三年,他开始陷入麻木而绝望的泥潭中,平静地一动不动,等待着被吞噬。

  陆清则要他当一个千古明君,那他就当,他想海晏河清,他就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等到百年之后,他要和陆清则合葬在一起。

  现在是第四年。

  他于漆黑凄冷的漫漫长夜中,形单影只,孑孓而行,疲惫得下一秒就要倒下,却于黑暗之中,忽然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梅香。

  眼前霍然明亮。

  在药效之下,陆清则无力地歪倒下去。

  宁倦早已做好了准备,上前一步,轻轻接住了陆清则。

  柔软清瘦的身躯无意识地靠到他怀里,像是主动靠过来的一般,不断下滑软倒。

  宁倦搂着他的腰,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个无情的人锁在怀里,让他再也走不开一步,但心底深处更明了这具身躯的脆弱,矛盾拉扯得让他的呼吸急促,眼神赤红,好半晌,他才用发哑的声音命令:“拿块湿帕子来。”

  守在门外的暗卫无声上前,递上了一块湿帕子,目光不敢多余地瞥一眼。

  宁倦用帕子慢慢地擦去怀里人的伪装。

  平凡的面具被擦拭去,洗净铅华之后,那张熟悉的面容一点点地重现展露在眼前。

  微拧的眉心,浓墨般的修长眼尾,鲜明的泪痣,颧骨下被铅粉遮住的病态潮红,以及水红的湿润唇瓣。

  一切都是深刻于他灵魂之上的熟悉。

  “同样的手段施展两次没有用。”宁倦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胸口剧烈起伏着,丢下帕子,低头在陆清则耳边呢喃,“老师,我不会再认错你了。”

  见到站在河畔买花的那个背影的一瞬间,他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缥缈背影。

  陆清则怎么敢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就算他换了副身形,他也能嗅出那股独属于陆清则的味道。

  只是他不敢确定,这到底是又一场梦,还是他已经在不堪的折磨中神智失常,产生了幻觉。

  直到陆清则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的一瞬。

  熟悉的清浅双眸嵌在一张平凡的脸上,他突然就明白了。

  宁倦忍耐着,看陆清则在他面前装疯卖傻,看他故意装得粗鄙不堪,陆清则跌入他怀中的一瞬间,他如获至宝,恨不得就那么将他抱回宫里。

  但他已经等了三年了,还有什么忍不得的。

  不过他也确实忍不了那么久,能够容忍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宁倦解开披风,把陆清则全身一裹,兜头罩脸盖住。

  旋即略一俯身,将陆清则抄抱起来,像一只捕猎成功,又害怕猎物被人觊觎的狼,急不可耐地叼着他,大步走出了客栈。

  长顺下午被吩咐了无数让他错愕的指令,这会儿刚安排好,带着御驾赶到,就看见陛下将一个被裹在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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