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却是一抹势在必得的得意。
“可是你没想到,宁海棠对你也动了情,所以你故意折磨他让他再次对你恨之入骨,把他从你身边赶走。”
“结果他走了,你又后悔了,悔不当初的来追他,却没想他对你如此绝情,你说我说的对吗?”
所有的一切,顾念春都说中了,但唯独有一点他没说。
段熠微问:“你知道我会万象之息?”
“知道啊。”顾念春答的果决,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不就是动情就会被反噬内息的仙法吗?”
甚至还孩子气的问道:“那要不你再猜猜我为什么知道?猜中有奖哦~”
段熠微自认为自己这些年一直藏的很深,因为这套内息不是常人能修炼的,这世上能修炼的人也只有万象南尘。
他又想到顾念春能私造火器,而火器也是万象南尘发明的东西。
再加上顾念春这思维方式……
段熠微心里有了底。
“他还活着?”
虽然段熠微没提名字,顾念春也知道段熠微说的是谁。
他没想到段熠微还真猜出来了。
“对,他的确还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
段熠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绪并无波澜,因为他一直也觉得,万象南尘当年是假死。
“所以,他假死去了渝国,教了你这些?”段熠微问。
“是啊。”
“他现在在哪?”
“我的床上。”
段熠微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念春突然狂笑不止,他阴冷的眼神里埋尽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像是一只得了疯病的狗。
笑罢,他抓过段熠微血淋淋的手腕看了一眼,伤口深可见骨,因为是被人用刀生生挑断了手筋。
“筋脉俱断,你跟他一样,都是再也动不了的废人了。”
段熠微内心难得波澜四起,他盯着顾念春的面容,当真觉得这人可能是个疯子,神智都有点不太正常。
顾念春看他面色凝重,嘴角却笑意不减。
“段熠微,你查过我的身世,应该知道我是个野种。”
说着,他撩起自己手臂上的衣物,露出自己肌肉匀称的手臂。
整条手臂,纹了密密麻麻的纹身,从手腕延伸至上臂,然后到锁骨。
但这些纹身并不是重点,因为纹身下的皮肤,是皱皱巴巴的烧伤痕迹。
“看到了吗?”他问段熠微,“这就是野种应得的东西。”
“他们辱我欺我,往我身上吐口水,扯着我整条手臂放进大火里焚烧……”
“我从小就是在白眼和欺辱中长大,那些所谓的兄弟根本就都看不起我,只会嫌我脏。”
段熠微知道顾念春身世不好,但他确实没有细查他经历过什么,只知道他是渝帝跟一个下贱妓、女生的野种。
顾念春还在继续喃喃自语:“只有他,只有南尘他愿意接近我,教导我,抚养我长大……”
而一提到万象南尘,他眼里的疯狂瞬间消失了,换来的是无尽的温柔,“他对我有恩,我爱慕他。”
可是温柔过后,又是数不尽的失望和痛楚。
“于是十五岁那年,我跟他袒露心声,他却说……他只是把我当孩子……”
“我当时就气不过,强行废了他,把他锁在了我的床上。”
“这之后我杀兄弑弟,把一切能干扰我登基的因素全不择手段的除去,因为我只有当了皇帝,才能正大光明的娶他,我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皇后,他就算死也得跟我葬在一起!”
等顾念春一口气说完这些,段熠微紧锁的眉头终于解开了。
看来顾念春不仅神智不正常,还根本不懂爱是什么。
因为万象南尘什么都能教,唯独教不了他怎么爱一个人。
毕竟,他修的是仙法。
仙法无病无痛,无欲无妄,虽长生不老,得到的也是永世的孤寂。
段熠微突然笑了,是嘲弄的笑意:“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要心智不成熟。”
“那你有资格说我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要是真的厉害,会被最爱的人挑断筋脉?”
段熠微倒真不在意宁海棠会断自己筋脉,而且,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可他却痛心疾首道:“是你指使他,让他断了我的筋脉。”
演戏演全套,段熠微十拿九稳。
顾念春果然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还解释道:“我可没有,那是他自作主张的。”
“本来我还想着他会对你下不去手,结果竟出乎我的意料。”
“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宁海棠了,他很清醒,知道你根本不配拥有他!”
“是……”段熠微眼底悲痛,万念俱灰:“是我活该。”
顾念春还继续刺激他道:“段熠微,等你的好弟弟把黎帝送来,我就让宁海棠亲手杀了你。”
“只要你死了,云国几乎没什么能与我匹敌的对手,到时候我再占领黎阳城,拿下你们云国指日可待。”
“占领黎阳城?”段熠微故意面露疑惑,随即又很快释怀,“所以你才想要黎帝,你想笼络黎人旧部。”
“对耶。”顾念春夸奖道:“我发现你聪明的我都舍不得让你死了呢。”
段熠微道:“你有火器和火药,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吧?”
“呵,你应该知道那东西很费钱,再加上我整个渝国算下来,也没几个能驾驭的了的。”
顾念春以为段熠微现在就是个废人,再说他很快就是个死人了,多告诉他点儿也没什么。
“我看不止是这个原因。”段熠微继续道:“火药非常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规模的爆炸,所以你的制作地只能选在郊外人烟稀少的地方,避开人群,当然制作者也要冒生命危险,这样就会导致工期延长。”
“我为什么要避开人群,不过是炸死几个人而已。”顾念春满不在乎的说道:“贱民为新式武器的诞生做出点牺牲算什么,就当他们为国捐躯了。”
他刚说完,门口便进来了一个急冲冲的士兵,朝他禀报道:“报,二殿下,白冰骑又打过来了,已经到了城下了。”
“嗯?”顾念春疑惑的看向段熠微,又很快反应过来:“他们难道不换?”
“是的,信使传信回来,说不会换。”
顾念春听罢直皱眉,虽面露不悦,却嘲讽段熠微:“看来你在你们云国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罢了,不换就不换,待我杀光你的白冰骑,再把你凌迟处死,就让宁海棠给你亲自行刑怎么样?”
段熠微面色苍白,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哈哈哈哈哈哈——”
顾念春仰天大笑负着手走出了牢房,身后的士兵又朝他汇报道:“严将军已经带兵去迎战了,这一战保证万无一失。”
“好,那我也去看看。”
在顾念春转身走远之后,段熠微垂下的双眸蓦然睁开,又微微勾了一丝嘴角。
牢门紧闭,光线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
但片刻后,段熠微周身,又重新有了新的动静。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他背后的刑具架后面,缓缓走出。
是宁海棠。
刑具架置办在角落,大牢里光线不好,就算他身穿白衣,也很难被发现。
他是跟严晖走了之后,又一个人回来的。
因为段熠微在强吻他的时候,贴着他的耳廓说了一句话:“一会儿顾念春会来找我,你出去再偷偷溜进来,别被任何人发现。”
宁海棠照做,当然他只是想要知道顾念春的目的,他可不想助纣为虐。
于是,他就听到了真相,也就是段熠微之前为什么会这么对自己。
而且很明显,段熠微在故意套顾念春的话。
果然年纪差了这么多岁,姜还是老的辣。
再加上段熠微真是演什么像什么,毫无破绽。
他默默的把段熠微身上的锁链砍断,一句话也没说,精致的脸上也没有半分表情。
因为他心里很乱,顾念春刚才说,段熠微喜欢自己。
但他还是不愿意再相信段熠微一次。
彻底放弃的人,哪怕他后悔回头,他也不想再碰触了。
就算还放不下,也不可能再有以后了。
锁链“哗啦啦”的作响,应声掉在地上,段熠微没了锁链的束缚,这次没倒在地上,而是往前扑去,栽进了宁海棠的怀里。
宁海棠没有推开他,更没有扶住他。
他像块冰雕一般,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任由段熠微身上的血,打湿了自己的衣服。
段熠微其实不是故意要往宁海棠怀里栽,他是真的撑到了极限。
身上的血几乎流了大半,每一处伤口都是让人窒息的疼痛,他再能忍,也忍不了持续叠加的痛楚,更何况这些伤,几乎全都是宁海棠赐予的。
他虚弱的环住宁海棠的腰身,道:“我知道错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宁海棠咬着唇,内心在疯狂挣扎。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他跟段熠微这段时间来经历的种种,特别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告诉自己——小猫儿,我喜欢你。
那个时候真的好激动,仿佛心花盛开,星光越过千山万水来到自己身边,哪怕知道也许是假的。
哪怕……他没有骗自己还跟之前一样那么待自己,自己也不会痛到这种喘不过来气的地步。
知道错了又能怎样,有特殊原因又能怎样?
就像杀了人,然后说自己是有苦衷的,那被杀的那个人就白死了吗?
宁海棠不想自己白死,白白的把自己的心赔进去,再被他这种看似好无奈的理由给糊弄过去,轻易的原谅他。
他冷声道:“放开我,刚才说了,我已经跟严晖在一起了。”
“那你为什么要放了我?等着凌迟处死我,不好吗?”
“我放你,是因为你有办法对付顾念春。”宁海棠终于是狠心推开了段熠微,目光里只剩冰渣。
他继续道:“你来这一趟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带我回去。”
“甚至,你还利用了我的狠心,我说的对吗?”
段熠微沉默了,既然宁海棠已经看出来,他也不再相瞒,“确实。”
“我被俘虏前,就知道你会对我下狠手,因为你的性格,睚眦必报。”
宁海棠真的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爱一个人是真切,恨一个人更是真切,而且他也是个心狠的人,从他第一次对自己毫不犹豫的那一剑,就能看得出。
但也是因为他能对自己这么狠,才能让顾念春掉以轻心,把刚才那些话说出口。
宁海棠没想到,自己又被他利用了。
爱被他利用,恨也被他利用。
他心里还是火大,但这次生气不是因为段熠微利用自己。
“为了云国,为了结束战争,为了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你到底有什么不能利用的?甚至不惜把自己搭进去,你看看你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谁会心疼你?”
“连段清寒都放弃了你!”
“心疼?”段熠微拿捏着这两个字,又盯着宁海棠愤怒的脸,突然心里颤动了下。
他终是柔声道:“有你心疼,就够了。”
“呸!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宁海棠骂着他,却扯过他被自己划破的手腕,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真没伤到筋脉吗?”
语气还是冷冷的,还有一丝凶狠。
段熠微却笑了,刚才还觉得撑不下去的身躯,因为宁海棠一句话,突然有了一丝多站一会儿的动力。
他笑着道:“也许伤到了呢,其实真的很疼,要不你给我吹吹?”
宁海棠甩开他,狠狠剐了他一眼后转身就走。
可是刚迈开了一步,余光中却瞥见,身后刚才那个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一点事都没有身影,倒下了。
“砰——”冰冷的地面被段熠微的身体碰撞出声响。
他身下的血液,像一朵绽放的花朵,一点点流淌开来。
宁海棠怔怔回身,看着倒下的段熠微,还以为他又在骗自己心疼他。
于是打算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太对劲,再回身,才发觉段熠微是真的昏了过去。
他赶忙跑回去蹲下身,把段熠微上半身抱进怀里,嘴上还不饶人:“说我傻,你他妈也是个傻子!”
段熠微身上的伤太多了,一个是被自己狙击枪打穿的心口,一个是被严晖用剑捅穿的腹部,一个是自己对他鞭笞留下的皮肉伤,一个是被自己用匕首扎进肩膀的穿刺伤,一个是被锁链贯穿琵琶骨留下的撕裂伤,还有就是,双手手腕的割伤。
这些伤的任何一个,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早死了。
而他却一直撑到现在。
因为他要撑到顾念春来找他,撑到他把他的目的达成。
宁海棠摸着他身上流淌不止的血,不自觉紧紧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的身体好冷啊,以前他抱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温暖的。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宁海棠觉得不能在牢里这么耗着,虽然顾念春和严晖去了战场,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只好把段熠微架着,藏到了刚才自己躲避的地方。
这样就算有人进来,也只会以为他已经逃跑了。
然后撕破自己的衣服,给段熠微包扎伤口,特别是手腕上的伤,深可见骨。
又过了许久,段熠微终于醒了过来。
朦胧的目光里,是那张他曾经赞为“风月无边,羽化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