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存山押,五两银子会员,五两银子状元。”
平枝姑姑在旁边笑,“会不会太少了?”
云程说不少了,“小赌怡情,他诗会没出去出风头,赔率应该很高。咱们重在参与,能赢一桌酒菜钱就够了。”
圆圆在旁边听着,她现在不懂赌,云程跟她解释,是她大山爹爹在跟人比赛。
输赢的概念圆圆有了,她対亲爹还是很大方的,辛辛苦苦攒的小卡,一下拿了两张出来,要押叶存山赢。
云程笑着接下了,给温故多添了二两银子,“算小圆圆的。”
会试成绩十天左右出来,会在月底时出结果,这点跟乡试类似。
这期间人会轻松一些,诗会的潮流会再次兴盛。
叶存山空下来,也没去玩,邀好友回家吃酒后,隔天一家四口去彭先生家里拜访。
谢晏清还在彭先生家里暂住,会住到今年科举结束。
他是半分没松懈,他们来时,谢晏清还在读书。
今天来拜访,话家常多,彭先生跟大舅舅一样,没问科举试题的事,放松着来。
在他家里待了一天,留下吃了午饭,见了一波又一波上门来看情况的亲戚。
继谢晏清在家久住,叶存山还时不时上门,还是一家人都来后,这些见不得人好的,心里也开始打鼓,赔笑说话时,那些轻蔑鄙夷弱了许多。
再送一轮客,就轮到云程他们一家走。
彭先生把叶存山叫住,让他往后少来,“离得远,你们也忙,我这里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叶存山当然没答应。
他知道彭先生自有傲气,没跟他硬着来,就说现在忙,本来也很少过来。他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彭先生这几年的教导之恩,他没齿不忘。
彭先生摆摆手,“回吧。”
后头几天,他们把亲近的亲戚家都正式拜访。
程家不必多说,一个大门进去,好几家要见。
这次二舅舅院里也去了,他还是老好人的样子,和和气气的。
若今年都顺利,叶存山跟程文浩就是同年了,他俩还要去拜主考为座师,往后就是一派系的人。
勉励之余,也表达了亲近的意思,叫叶存山多跟程文浩来往走动。
程文瑞因早早领差事,还样样办得出挑,没走科举这条路,是国子监高级班毕业直接入朝为官的。
当今圣上重视干实事的人才这点,在程文瑞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后期他都没去国子监,也破格毕业,还是优秀毕业生。
他跟叶存山就不是一路的。
叶存山恭恭敬敬听了,放没放心上,别人是看不出来。
之前到京都来参加文瑞表哥婚礼时,叶存山写了时空信件寄存。
这次来程家,他一并拿走,跟云程说科举结束后,他们一家一起拆开看,看看几年前写的愿望,都有没有实现。
云程都要忘记这个,时空信件没有具体推行,后来少有人提,他印象都浅了。
回想那时的自己,他跟叶存山说:“我当时的愿望,应该是你科举顺利,圆圆肤色变白,存银的裁缝铺子开起来。”
至于他自己,反而没有很深的期待。
他性格早在上辈子的病痛里磨砺成形,有韧劲,更多的却是随遇而安,适应力很好。
强烈的进取心,是在话本铺子阴差阳错的的开起来,圆圆的肤色在两岁时,又有了停滞,很长一段时间没任何改变时,才被激发。
他想要把铺子做大一点,以后给圆圆一份大家业。
叶存山牵着他在游廊里走,跟云程说:“咱们不急,我知道你,你喜欢别人管着你,等我考完,我管着你,你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云程心里甜滋滋的,但摇头拒绝了,“我这小肩膀,已经能抗担子了,过日子么,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的任务,真被圈在家里养着,我也不习惯了。”
他已经走出了最艰难的一步,从社恐到侃侃而谈,从没工作过的纸上谈兵,到引领一个行业的发展。
走出来,才感觉到了开阔,灵魂都从小小的瓶口里跃出,这是心灵上的自由。
他从未想过,他能把一件事,做得这么大,这么好。
从前都是“寄生”,需要有人养他照顾他,他为了讨喜,会学很多东西,有很多尝试,又因身体,局限在那方圆之地,靠着网线见过很多风景,结识过很多人,可网线一拉,他还是孤单单的。
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跟叶存山说:“说酸情一点的话,最开始我没什么期待,后来看见自己的进步,我会很开心,也很感谢你,最初在我不识字没读过书,说要写话本,甚至拿着银子出去找人听写誊抄时,你没说过、做过任何打击我的事。”
往更早一点的事说,他在把造纸术教给叶存山之前,是先在刘云家里,做了废纸变新。
这之前,叶存山也给他砍了树回来处理,愿意陪他尝试。
是真的成长了许多,云程自己都觉得从前的他过分傻白甜了。
甚至在认识叶存山数月的时候,就敢坦诚来历。
叶存山捏捏他手,“你也没说我穷不拉几启蒙晚,就叫我别浪费银子,不如多买几亩地。”
云程听着就笑,“我不可能让你买地的,我不会种,还吃不了那个苦,到时你一个人干活,我看着心虚,下地帮你还得帮倒忙,到时全村都知道你娶了个没用的夫郎。”
这叫什么话。
叶存山跟他说:“要真种地,我不会让你下地的。”
云程信他。
那会儿家里清苦,他火都生不起来,叶存山都没怎么他。
家里菜园,还是叶存山出门后,他才在刘云的教导下,短暂的种过几天。
叶存山回来后,他都很少干粗活了。
两人一路慢走,离开程家后,没上马车,就在街上闲逛,讲讲话,买点小吃,像现代小情侣那样,一路走来,各样小吃都有买。
云程胃口不大,多数都是尝一两口,其他都是叶存山的。
经过医馆前,云程脚步顿了下,叶存山说进去看看。
云程不想去,“也许是我们不够努力呢?怀圆圆前,咱们可不是现在这样。”
叶存山盯着他瞧,云程回视,姿态看着没半点心虚,但脸颊越来越红,很快就烧红一片,叶存山看得直笑。
云程掐他胳膊,“不去,先努力再说。”
努力不挑时候,睡觉就能把事儿办了。
问题是持久性有影响,因为会试成绩贴榜了。
他家就这么几个人,在京都请不到相熟的镖师去,叶存山淡定得很,说在家里等,看有没有人来报喜。
京都考生,除却本地人外,其他人住的都很密集。
一挂挂的鞭炮响起来后,各处的铜锣声、报喜人的大嗓门、凑热闹的百姓们,各处声音混杂,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一片喜气。
存银跟云程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红包跟鞭炮。
京都这里,报喜赏银不止给一次,会一直有人来报喜,赏银可以越给越少,但不能不给。
没到日子时,他们都说这破规矩,也太耗银子了。
到日子后,心里只剩下焦灼,就差大声喊:银子我都准备好了,赶紧给我一个机会花!
这机会没等多久,温故在门前勾着脖子瞧,见一堆人朝着他们家跑来,立马退到院子里,给主家说。
平枝姑姑打听过,这一条巷子,就叶存山一个考生,只能是冲着他家来的。
那些人跑得还挺快,云程他们刚起身,人就进了院子。
都是来拿头赏的,话不多说,开口就先道喜,连名带名次一块儿说。
叶存山在会试里,拿了第一名。
越往前的名次,来报喜的人就越多。
后头跟着还有人进门,平枝姑姑立刻张罗人给赏,没用红包包着,一串串的铜板撞出清脆的响,漂亮又有分量。
程家跟陆家看完榜,得知消息,也来人道贺。
顺道带了些护卫过来,以免人多冲撞了家人。
程文瑞今天跟着一块儿来,随从备了一箱串好的铜板,给平枝姑姑发赏银用。
他在叶存山肩上拍了两下,“考得很好。”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好,叶存山都不太敢确定这个名次。
程文瑞问他记不记得科举文章,“默下来我看看。”
叶存山的记忆力很好,从前买不起纸时,舍不得在书上做标注,全部都是硬背。
后来云程教他了几种记忆法,他这几年没有一天不读书不背书,记性锻炼得更好了。
会试三场,第一天就有七篇八股文,到他出考场后,才能去默下来。
大部分人出来时,脑壳都是一团浆糊,能记得一两篇就不错,叶存山全给默写出来了。
当然,不是现在写的,是考完休息好后,他就写了。
就这样,程文瑞还看了他好几眼。
叶存山的文风从一开始就定了型,在阅读量低时,他扬长避短,舍弃锦绣华丽的辞藻,利用己身优势,质朴平实的风格,掩盖了学识不足,反叫人觉得踏实、稳重。
后来几年里,他从锤炼答题技巧,到将技巧化繁为简,几次进出那个圈子,再又破壳而出,已经到拿到题目,心中就有了解的境界。
阅读量与词汇量的激增,没用在虚处,不单单为押韵服务,而是让他有了更多更精准的表达方式。
到这里,他的文风就彻底稳固,有了厚重的宁静感。
文字能传递情绪,而他书理纯正,不用过激的言辞去哗众取宠,也不用花里胡哨的文笔去炫技,更不在字里行间藏不住心头燥气与功利心。
初看时不觉得惊艳,但一眼看去就阅读完,越回味,越觉得这文章有点东西。
科举重首场首艺,这都不是秘密,多关注点,民间百姓都能说上几句。
可实际阅卷过程中,是会考虑综合卷面的。
跟乡试一样,第一场取中的人,二三场答题看得过去,卷子都会呈上到主考案前。
到主考这里,才是定生死的一环。
除非首艺惊艳到可以忽略其他,否则这只是一块敲门砖。
叶存山发挥很稳定,程文瑞全看完后,说:“实至名归。”
会试考题,是在贡院里,考前一天,所有考官一起翻书出题,由主考官定夺,然后才去印卷子。
主考官又公布得晚,不像提学使,下到各地时,还会悬牌公示。会试主考,考前七天左右,才会委任接进考场。
都没対外宣扬,只能根据身份还有资历,一个个的去猜,然后揣摩主考喜好。
叶存山今年都没问过一句,真是半分心眼没有。
外头鞭炮放了一轮又一轮,本地报喜人有经验,知道一般家里备货不足,他们居然还自备鞭炮上门。
在这些背景音里,想好好说话都难。
程文瑞把叶存山的科举文章一并带走,说回家给他爷爷跟他爹看看,“取中后,殿试照常准备就行,不用太紧绷。这阵子有应酬推不掉,你平常心対待,其他的事,改天再面谈。”
现在还有一件要紧大事,考中后,他们要写信回家,这都有定数,要泥金的帖子。
外头还有人抢着要跑腿,到他们老家去报喜。
陆瑛在外说,“你们报喜哪里有我跑得快,不是我说,现在换几家去,能挣更多。”
云程得赏赐的这间宅子看起来不大,但陆瑛跟程文瑞的马鞍上都有标识,这代表几品官,本地人清楚。
被他提醒,外头人才渐渐散去。
他们走,家里的忙碌却没结束。
报喜的信件叶存山写了两封,一封寄到府城,给好友们。一封寄回老家,给族里报喜。
存银又是开心又是尴尬,“你上回考中举人的画,我临摹完,还没填色,大舅舅说我要再练练。”
叶存山脸上也有笑意,“没事,攒着。”
信件寄出后,家里没得闲。
明明后头还有一场殿试,各类宴会应酬,就开始接憧而来。
有部分是推辞不得的,会试也要刻《同年录》,同年见面,既要说谢师酒,又要说拜师宴。
房师座师,又要再拜一回,还要去拜孔夫子。
殿试就在三月十五,几天的应酬打岔,到叶存山空出来为此准备时,给他的时间却不多。
程太师没说他来迟,官场沉浮几十年,他可太清楚这些套路了,挡不住。
程文浩这次会试也取中了,两人一起来听课。
讲的东西跟大多先生说的没区别,试策的目的、试策的类别、対策的注意事项,一番话听完,好似没听一样。
程太师说:“该有的规则就那么多,你们到対策时,还能铭记于心不犯错,殿试就成了。”
要明白対答,要文章通畅,要能清晰直观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展现政事能力,又不能夹带私货,偏执己见。
问题就在“己见”二字上,対策就是说自己的意见,怎么又不能偏执己见?
対此程太师给他们的答复是“客观”。
不要困在“我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上,而是多角度去思考。
政事能力,无非就是平衡。
平衡各方关系,平衡多方利益。
只从“我”的视角看,就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跳出来,才是下棋人。
因成长环境问题,叶存山擅长以小见大,程文浩擅长以大见小,往往切入点很好,渐入佳境后,又不知怎么收场。
之前叫他们交流互补,现在没其他好说,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