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槐城,真来抢就要见血。
白天打,晚上防,时不时来个突袭,没完没了。
忙起来不拘季节,更不拘节气。
得闲了他也腰背挺直,没懒散闲适。气质比之从前,又多了几分内敛。
一往无前的锐气经过磨砺,没被消减,只悄无声息的沉淀,裹了一层藏锋的鞘。
从府城寄来的新鲜话本,他许多都没翻开,搁在案头都怕受潮,叫人送到了槐城将军府。
他爹在槐城有府邸,父子俩并非全年无休。
只这一年,陆瑛没回府过,一直没得出空。
书籍依然单独拿出来,不知年底有没空看。
云程给他画的铠甲样式图,他盯着看了会儿。
注意力再不似以往只顾着帅气好看,也开始注意灵活与防护,在意功能性。
稍加思索,留了一身出来,回头做出来,可以穿给他娘看。
这种重美观的铠甲,煞气血腥气弱。
信件内容一如既往,是唠家常。
跟府城的人联络,会比跟京都的人舒服。
因为他们不会通篇里藏不住急躁担忧,写着写着就要诉说想念,担心安危,催他回京。
因明知这是对他的在意,回信时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抚。
每次通信都要数月,一年安抚几次,就没旁的话说。
上次他娘来信,说他话少了,不念家。
陆瑛仔细看了看云程写的内容,感觉都还成,就着信封原样装回去,给他娘写了一封很有个人特色的信。
“你看看表弟怎么写,学学。”
存银的信是最后拆的,小孩儿写挺多,装起来半箱都是。
陆瑛挑了挑眉,以为存银是一直有写,还说他之前把人想小气了。
拆了最上头新写的信件后,他都没忍住笑了声。
那满纸甩锅的语气,一看就不是每天都有写。
还要反过来说他,要他没空写就别写。
陆瑛稍作思考,觉得存银这些碎碎念可比话本好看多了。
比较简短琐碎,有生活气息,适合闲暇翻阅,洗洗心头的躁。
以后还是要抽空随便写点东西钓小孩儿。
至于后面那件认干亲的事就算了。
对个人好还找七里八里的借口,没必要。
而存银备的礼,已经是陆瑛用不上的东西了。
或者说那个棉花娃娃,他一向没有正经拿出来把玩过。
他不喜欢这种软乎乎的小玩意儿,不硬气。
但娃娃是带来了的,在将军府。
陆瑛放下信件,拎起那几身小娃衣瞧了瞧。
自幼锦衣玉食,不会绣工也有眼力。
比起从前,存银确实进步很多。
算算时日,他在这方面要么有天分,要么肯下功夫,不然难以提升这么多。
小铠甲也缝得很好,紧密里不显僵硬,又适合娃娃的体型,显得萌。
陆瑛信件起草第一句,就是夸夸。
小孩子爱听,夸完就压烛台下,没继续往后写,熄灯睡觉。
再往后,是每天抽空看了几页“信件”。
陆瑛心情怪异得很,他还没有接触过日记体,存银用日记的形式,又假装信那头有个人在看,写得很不隐蔽,就跟和人面对面的叨叨叨一样。
有个信息差,落在陆瑛眼里,就跟存银保持习惯每天在跟他写信似的。
这实在是太怪了。
他娘都没天天跟他写。
陆瑛又把最初那封信拿出来。
再看存银的谴责,就觉出了几分意思。
是觉得不公平?
但确实没什么能写的,在营地里,也很多事情不能写。
直到看到六月二十九那天。
陆瑛垂眸算了算日子。
六月二十九,存银应当还没有收到小马。
如果是同龄人,他该要笑话一下这个小脾气。
小孩子,又是小哥儿,那就算了。
今天依然没来得及把后面的碎碎念看完,陆瑛睡前将压在烛台下的纸拿过来,沿着后头的夸夸写了个日子。
十一月初八。
今日大雪,我爹邀我回府烧酒喝。
我没去,罚我扫雪一天。
其他没有。
信件在年前是送不到府城的,陆瑛没急着送,试着用这种简单的方式记录下小日常,感觉还不错。
营地里有炊烟,轮换巡逻时,也能几个兄弟聚一块儿说笑玩闹。
有人堆雪人漂亮,也有人冰雕做得好。
这些与战事无关的琐碎话能写写,连着写两三天,他发现在这里,只是过另外一种日子罢了。
不必羡慕别处的人间烟火,他这里也有。
后头两天空了时间,叫人去做了一套绣针。
掺了些旁的金属进去,比铁针锋利,不易折不易生锈。
特地把针尾的孔做大,穿线方便。
小孩子有事业心,给套趁手的工具,比较实用,也当鼓励。
工匠听说是拿去绣花用的,不是什么伤人的暗器还失望。
“那怎么也得再弄把好剪刀好直尺,配两个护指顶针,要做做全套吧。”
陆瑛财大气粗,顺着就点头了,“可以。”
工匠:“……”
算算日子,到年后送到的信件,就要二月份了。
能赶上小圆圆生辰,陆瑛寄信前,抽空回了一趟将军府,去库房里挑了几样适合小姑娘的东西。
槐城民风彪悍,这里的姑娘跟小哥儿都不好惹,有条件都能上马,没条件拿起棍棒也能把普通男人打得满地爬。
陆瑛出来找过程蕙兰,南下数次给他的感触深,在圆圆身上,他就不跟别的长辈似的。
当什么大家闺秀,还是拳头硬实在。
这几样他自认为适合小姑娘的礼,被他爹看得频繁摇头。
“我看你不如再送两块毛皮,不穿也能缝个娃娃,这东西不好。”
陆瑛就顺手薅羊毛,“那你给再挑几样,大概二月送到,赶上圆圆生辰了。”
往里加的果然就是毛皮。
很简单粗暴,一家三口都有。
陆将军跟云程他们往来不多,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两年过去了,几乎要忘记存银。
陆瑛检查过后,要人又拿了两块过来,贴小纸条标注。
寄出前,没什么需要补充的。
他想了想,给加了一句话,“给娃娃做衣服有什么意思,你有本事给我做。”
作者有话要说:
存银:做好了![叉腰]
第165章
陆瑛信件寄出这天,叶存山也要准备出发去京都了。
话本铺子跟镖局最近往来频繁,云程怕年底时出事,不计较那点保护费,是直接叫温故去镖局请人,再雇船只。
各项礼单都备好了,叶存山身上再多装些银子傍身,以备不时之需。
此行衣服鞋子,都是新做的,再去京都,就不是前年的寒酸样。
休沐日时收拾,隔天就要出发。
白天里,云程跟存银都没去话本铺子,在家里清点过几次,就怕有遗漏,到了京都出岔子。临到傍晚,再让平枝姑姑检查一下。
叶存山主要带圆圆玩,这后面要一个月不能见着,大人还能忙其他,解解相思愁,小孩儿讲不通道理,一两天的,能因为体力不支睡过去,时间久了见不到爹爹,能醒了就哭。
孩子放出去玩,接触到其他小孩子,跟着学舌讲话,不跟在家里人面前一样,只会学尾巴一个字的叠词,现在讲话顺溜许多。
叶存山带她出去玩,她能蹦出几句短语,明确说她要什么。
回来时就满载而归,看得存银眼皮子都跳了跳。
是为了哄圆圆,忍了。
晚上是存银亲自掌勺做的饭,都是叶存山爱吃的菜。
他不挑食,家里做什么都能吃。
遇到喜欢的就多吃点,平时也不会饿着。
今晚多添了半碗,席间也说说后面一个月家里的安排。
温故要跟他去京都,知新就让他暂时住客房,家里还是要有个男人在。
不然都是哥儿孩子的,他不放心。
其他事还好,家里都井井有条,没人上门欺辱虎视眈眈,一切照常就是。
相较而言,还是最怕圆圆哭。
这事不可避免,再怎么哄,也要经历一遭。
晚饭后叶存山找存银聊了会儿天,让他最近多看着点云程。
他跟存银还好,以前他隔三差五跑出去搞钱,存银习惯跟他分开。
云程这边没分开几回,怕他哭。
存银说他知道的,“我跟庆阳哥说了,到时若方便,他来咱们家里住一阵。”
那就跟在蔚县时一样,他们三个夜里还能说说悄悄话什么的。
现在铺子里很忙,刻印作坊做起来了,云程在准备明年教案的同时,也在带新人。
穆辉结束梳理后,就到贺泉,柳文柏赶在年底前,把该有的素材都带来了。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想写大长篇,不是短篇的逃亡历险,素材收集得厚厚三本。
这以外,就是钱满盈在尝试把《赘婿》漫画化。
这本出名早,各地戏班子都有演,配合名场面集来,他脑子里画面多,可以试着画。
稿子不需要细化,拿草图到云程这里,就能再给他做删减调整。
剩余时间是在练习速写。
他练习速写的场地很高端,一天天泡在戏园子里。
存银跟着混进去看过好几次大戏……不,看过好几次服饰。
一样样数下来,云程时间满满当当,回家以后还要哄圆圆。
存银让他放心,“大嫂没空想你。”
这话叶存山不爱听,原想伸手给他一巴掌。
想想近几个月,夫夫俩总感慨孩子长大了,就不打了。
其他的没什么,家里再重视,其实也就出远门一个月,还会回来。
他问存银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存银想了想,“你看看京都有什么时兴花样,你在那里不是要留很久吗?你到时请绣娘,给做小娃衣,我看个样子就好了,不要买成衣,贵得很。”
叶存山听听就算了,要有合适的,他肯定会给存银买。
他还记得上回去京都时,存银得一身好衣服,都开心得跟什么一样,衣服放着都要过季了,还舍不得穿。
家里条件好了,就不在乎一件两件的衣服。
其他事情没有,叶存山回屋。
云程给他把明早要穿的衣服鞋子都放炕尾,只等清早就能穿。
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只等他就走。
叶存山看云程表情还算正常,眼睛也没红,心里没那么紧张了,要他歇会儿。
“过去也没大事,礼单带着就够,万一出差错,我临时也能再应变。”
身上有银票,能应急。
这次请的镖局是熟悉的,路上有照应。
到京都以后,大舅舅也在,不会让他吃亏。
云程问他:“彭先生那边准备好了吗?”
叶存山这次去京都,回来都要到年边了,也不会再学习,早先说过会带彭先生一起。
“今天去看过,都收拾妥当了。”
那就没旁的。
云程看叶存山在脱外衣,很自觉的往炕里挪了挪。
叶存山没吹灭油灯,就这么钻被窝。
一进来,云程就往他怀里蹭,抱着他腰不松手。
他感觉自己有些奇怪。
很明显是不舍的,心里有些空,实际没特别浓烈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凑过去亲了下叶存山的耳朵,“老规矩,路上要给我写信,回来我会看的。”
叶存山应下,也问云程有没什么想要的,“我顺路给你带回来。”
云程别的都不缺,抱着他说甜话,“你把我夫君安全带回来。”
叶存山心都要被他甜化了,亲亲他额头,“要早睡吗?”
云程今天不想放他早睡。
叶存山体格好,不晕船,到了船上能补觉,晚上就多说说话。
可能是临到分别,云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注意安全、该用用该花花,到程家后不理程太师刁难等等,他已经说过很多次。
一路要带的物件,也都清点过好些次,不必再重复叨叨。
叶存山在云程沉默的时候,突然笑了声。
云程就把话题抛给他,“你笑什么?”
叶存山说:“我觉得咱们就不该先讲‘要聊聊天’‘说说话’,每次这样起头,你都会卡住。”
平时云程还是挺会说的,家长里短能唠唠,家里俩孩子能唠唠,也会跟叶存山说他今天做了什么,发呆时有什么新想法,偶尔还会讲讲故事。
他这一说,云程想着也是。
给了开头的定语,就跟要想命题作文一样,得为今天的聊天想个主题。
其实哪里用想,他俩都这么熟悉了,又是窝在自己屋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能开个车车。
云程就跟他说,“我跟你说个浪漫的。”
叶存山洗耳恭听。
云程问他,“你知道我在《王家村》的画本里加了邀请函跟笔友征集活动的事吧?其实还有另外的写信交流方式。你到京都后,再给我写一封两年后拆封的信,花点银子,请别人保存,等我们到京都后看。”
时间不用卡整两年,他们会提前过去,大概还有一年半左右。
要是怕人信不过,可以装盒子里交给大舅舅保存。以大舅舅的人品,绝对不会开他们的盒子拆他们的信。
叶存山还没写过这类型的信,要听云程说。
云程就跟他畅想未来,“比如说,到我拆信的时候,你已经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