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城认识的人不多,来往拜年的就那几个。
到了年边,铺子会关门到初五,柳小田过来拜个年,就能陪云程坐会儿,说说话。
叶存山诗会结识了些友人,存银也有许多小伙伴。
云程有人陪,就让他们出去拜年。
他不放心存银,本来说让温故陪着,柳小田说能让元墨去。
“他还想跟小孩子多相处相处,找找萌宝文的感觉。”
有个大人陪就行。
云程家里不缺人叮嘱,临近产期,怕说多了惹人紧张,柳小田没拉着他说什么注意事项,到时应该怎么做,挑拣了些轻松的话题来聊。
铺子里客人的、周边邻居的,也说说元墨,唠唠家常。
再聊聊云程的铺子,说说近日接触的些书生们。
云程看柳小田还有种神奇的欣慰感。
在蔚县时日子过得那么难,到了府城,也是个小老板了。
有自己的铺面,手艺能得以施展,以后攒起银子,家里会越来越好。
柳小田看他家也是。
春节后,存银暂时不去铺子里上工,要留在家里陪云程,说担心大嫂。
等云程生了,他也不会再去了,想履行承诺,帮哥嫂带小宝宝。
这事云程要跟柳小田说一下,“我肯定不会把他长期留家里的,孩子闷家里没什么好处,单在前头收银子,也耽搁功夫,我是想问问你,你这做饭的手艺能教给他多少,咱们弄个拜师礼,不然显得占便宜。”
学几个家常菜,跟要学各种硬菜不同。
柳小田是跟酒楼大师傅学过的,现在出来单干,随便挑一样,就能撑起门面。
这搁在别人家都是不能外传的手艺,自家要学,怎么都要交些银子。
刚认识柳小田那阵,云程觉得那位大师傅太过霸道,还不让人拿手艺出去挣钱。
到现在,他依然觉得人家霸道,却多了几分理解。
时代不同,这里都流行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教了外人,限制多也正常。
柳小田说都能教,“拜师礼就不用了,他也叫我一声哥,我跟元墨都没几个亲戚,关系好的更是一个都没,教给他就教了,我也喜欢他。”
这事要再说,学人手艺,该有的规矩得有。
云程还听说,有些家里教手艺,父子之间传授,都要先行拜师礼。
柳小田就说都行。
拜年持续两天,存银得了假期,趁着大哥休假在家里陪云程时,他出去跟小伙伴痛痛快快玩了好几天。
送去京都的两样玩具,被云程写了很多种玩法出来,现在还没到府城,其他的太复杂,做出来要等,不如等京都寄来。
抽积木块却不用,也方便,他们还能好多人一起玩。
云程还给他们画了台球桌的样式,列出了规则。
照顾下不愿意趴地上,不愿意失了文雅的小学生们。
谢晏清就最爱打台球,能在室内,也不用趴地上。
存银不喜欢,因为总是打不到洞里,很有挫败感。
等到叶存山复学,存银的小学生伙伴也都复学。
他在家里照着新画的衣服样式,给小宝宝缝兔子衣服。
参照着虎头鞋、虎头帽的样式来,把样子改成小兔子款。
为了攒画片锻炼出来的手艺,在这时都能用上,小鞋子跟小帽子都缝得特别可爱。
云程看得心动,也跟着缝起了小衣裳。
赶在元宵节,京都来人。
程砺锋连煎药的药童都带了。
滋补药品更是多不胜数。
陆瑛在武学憋了大半年,过个年被家人带着到处跟参加诗会酒会,还有各家宴会,要他结识些哥儿姐儿。
他简直头皮发麻,自觉躲进武学也会被揪出来相看亲事,听说大舅舅要来府城,他麻溜儿跟上了。
当然。
这一路自然少不了挨训斥。
说他没个定性,谁家孩子不成亲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是他跟存银学的话,起初听不懂,现在发现用来省略长辈的话,真的太合适。
陆瑛已经牢牢掌握了不挨训的窍门,说他给表弟抽了签,拜了佛,捐了香火。拿了开过光的,在佛祖观音面前都供奉过的玉牌平安符,保管父子平安。
他就这点好,在外面玩得野,待家人又处处真心。
程砺锋多看他几眼,就叹气不看了。
眼不见为净。
信件里只说过大概日子,没说具体时候,下船后,一行人呼啦啦往陆家小院去,程砺锋带陆瑛直接去云程那儿。
一月里,天气正冷,云程只有午饭后,看天气晴着,才出来晒晒太阳。
今天就恰好跟他们在院子里碰面。
京都来人,是跟他关系好的长辈与兄长,云程极为开心,心里也安定下来。
距离上次见面才几个月,程砺锋变化不明显,陆瑛气质上多了几分锋利,没之前玩世不恭的样。
是亲戚,存银能帮忙招待。
两头倒茶,上点心。
程砺锋说他长高了些,存银喜滋滋的,可开心。
他有话跟云程说,陆瑛就把存银叫上,说带他去玩。
存银很有原则,人能出去,但是不能去玩,要留家里照顾大嫂。
陆瑛说给他带了玩具来,“就你上次寄到京都的。”
存银就感兴趣了。
院里摆了几口木箱,家里没大户人家的讲究劲儿,是给存银的,就让人搬到屋里。
外头冷,也是在屋里玩。
现在就消消乐跟2048小游戏方便在桌上玩。
陆瑛本想照顾下存银,说他不会算数,就玩消消乐,存银说他会算数,“我算数可厉害了。”
大嫂教他了九九乘法表,他在前头收银子,一点错处没出过!
“那就玩算数游戏。”
定下后,也不纯玩。
陆瑛问他家里顺利与否,云程身子怎样。
存银都跟他一一说了。
里屋也是。
云程说一切都好,“本来存山说年后先在家里看书,等到我生完再去复学,我想着这还有段时日,他在我跟前小心翼翼的,我也紧张,不如照常过日子,该怎么就怎么。”
而且他俩都是新手,第一次当爹,往后在小孩身上投注的精力会更多。
叶存山责任感重,既想科举顺遂,能一次考到京都,不在书院耗日子,也想帮帮家里,不让云程里里外外一手抓,这样太辛苦。
那就把时间分配合理些,孩子没出生前,就好好读书。
过后每天抽点空闲陪陪家人,也挺好。
程砺锋点头。
他看中叶存山的也是这点,不管怎么说,云程总是比其他事重要。
权势富贵家里都有,孩子能有个好姻缘就很好。
旁的事,不需要程砺锋再多做嘱咐。
是跟云程讲了除夕他给四妹跟妹夫扫过墓,“也说了你的情况,等这件事过去,给你请个牌位回来,往后想祭拜爹娘,给他们上香说话都方便。”
请牌位的事,之前想着是不可能的。
隔了这么久才说,只能是程砺锋在京都跟人周旋了。
大舅舅不爱跟人说酸情话,这事说过就算,也是问云程孩子的名字取好没有。
云程老实说了,程砺锋失笑,“文瑞跟文杰当时取名,我跟你大舅妈也是这样。”
最后就没从书里挑。
不过他家是两个儿子,长大能取字,可以弥补一些。
哥儿姐儿就要好好想想,免得长大觉得遗憾。
云程也是这样想,“到时先取个小名,我跟存山想看看宝宝性别跟性格……他们族里也有辈分,像存山存银是一辈的,还有存金存雪这种取名,到时也要考虑这点。”
叶存山说第一个孩子跟他姓,云程心里开心过就算了。
因为族谱还是叶氏的,到时上个姓云的孩子,不知能不能上去。
改到程家,他这也不合适,一家三口的姓氏都跟程家不合。
他也怕这里改动一下,叶存山就成赘婿了。
程砺锋说没问题,“咱们家的族谱里也有外姓,就看愿不愿意了。”
人都安顿好,叶存山也下学回来了。
正好赶上大夫来给云程摸脉。
身子都养得很好,也没其他毛病,胎像也稳,就等生了。
晚上一起吃饭,程砺锋跟陆瑛不在这边久留,有话能到明天说。
云程洗漱完,就窝到炕上。
因为天冷,他在冷与硬之间做了选择,还是习惯了这个硬度。
压好被角,他问叶存山:“你紧不紧张?来了好多人啊。”
据说大舅舅还给他带了掌柜的过来,府城的工作室这两天就能开起来了。
叶存山还没去陆家小院,不知道具体多少人。
他的紧张也不在这里,跟云程说:“第一次当爹,好紧张。”
云程被他逗笑,跟他说现在没之前不安,总在想宝宝的性别样貌。
他怕生个女宝宝是黑皮。
其他都好。
虽然也有黑皮美人,还有美称叫黑珍珠,但古代而言,往大众审美上长,人生会顺遂很多。
叶存山唇线绷直,也不知是说出来哄云程的,还是确有此事。
他说他不是天生黑,“你看存银,我跟他是兄弟,怎么可能肤色差这么远。”
云程自己在村里看过,很多庄稼汉都皮黑,但年轻人里,就叶存山的肤色很显眼。
他说:“我不介意你的肤色,我怕是女孩儿跟你一个色。”
叶存山就也跟他说实话,“我这段时间也想了好多,感觉是男孩子最稳妥,黑的白的都好看,屁事没有。哥儿姐儿都操心,现在怕样貌不好,以后还要愁婚配。”
总体来说,夫夫俩都是不介意孩子性别,就怕有个黑皮女宝宝。
三种性别,两种肤色,能有很多个组合。
黑皮女宝宝,这个概率很低。
云程让叶存山安心,并跟他做约定,说以后不许提这件事。
“想什么来什么,说多了就成真了。”
但思想这东西嘛,控制不住。
越不让想,想的次数越是多。
等到二月初,云程发动。
满屋子人忙忙碌碌里,接了个小煤球出来时屿溪,云程甚至忘了痛,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他虚弱问:“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黑哥儿他都能接受。
接生婆说:“是个千金!”
云程在她一连串的祝贺里,昏了过去。
兵荒马乱。
生孩子时,男人要回避。
大众的说法是,生孩子“晦气”,“脏”,会给家里男人带去血光之灾。
叶存山不计较这个,被拦在门外,是因为他个子太大。
产房是单独布置出来的,没他站的地儿。
听见婴孩啼哭,他就想过去。
听见云程昏过去了,他就更想过去。
但人在门口,就被拦了。
因为稳婆是京都带来的人,偏向云程。
说他是因为生了姑娘昏过去的!
这就显得叶存山很重男轻女,一定要云程给他生儿子一样。
在场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没想到你浓眉大眼,还是儿子奴。
着急忙慌里,他还要跟人解释,不是怕生女儿,是怕生个黑不溜秋的女儿。
稳婆闭嘴沉默。
叶存山懂了,他还想进去看看云程,依然被拦下。
说里头脏,还要擦身子什么的,要再等等。
程砺锋叫陆瑛去把他拉回来,“别添乱,我精挑细选的人,比你过去强。”
叶存山不过去,也原地踱步,看得人眼晕。
存银被平枝姑姑抱着,感觉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知道该是什么情绪。
只能听见声音,不能看见人,让他脑补出来了一堆很可怕的事物,小宝宝哭的时候,存银也跟着哭了。
发动的时间是在后半夜,过程还算顺利,孩子在黎明时出生。
天亮时,都已经收拾妥当。
叶存山这个新手爹,抱到他的第一个孩子。
小煤球闺女。
存银都看沉默了,更别提其他人。
小孩儿皮还有点皱,头发也稀稀疏疏几根毛。
叶存山是带过孩子的,有那么一点浅薄经验。
存银刚出生那会儿,肤色也深,都要成紫红色了。
他听人说多吃果子青菜能养好一点,也少晒太阳,存银小时候不怎么爱吃素,不吃就揍,现在也白白嫩嫩的。
这闺女……能揍吗。
可能是察觉到了亲爹的险恶心思,她超大声的哇哇哭起来。
孩子再次回到奶娘的怀抱,叶存山坐炕边,摸摸云程额头跟脸颊,温度都正常,就是不醒。
大夫说是太累。
叶存山想,可能是云程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原因。
因为他看见云程的睫毛在颤。
房里还有人眼尖,程砺锋叫人先散了,留他们小夫夫俩说说话。
叶存山让等等。
等孩子吃饱喝足不哭了,又能乖乖给人抱了,这才让人散了。
他把宝宝放云程旁边,叫云程睁眼看看,“其他人都出去了,能看看孩子了。”
云程也想看。
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自己生的!
黑就黑了吧。
他还很虚弱,不好坐起来,是歪过头看。
婴儿很小,小手小脚裹在襁褓里动不了,发出点听不懂但很奶的声音。
有劲,是个健康宝宝。
云程想伸手拍叶存山肩膀。
难拍。
叶存山在这时,还失去了默契,把手递过去,跟云程牵手手。
云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