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丝绸制成的屏障在他周遭为他遮去凉风。
身边俏丽的宫女为他轻打团扇,除去因着丝绸绕身而添上的那一抹憋闷。
谢琢这大总管,可比门内那个皇帝自在多了。
瞧着天上的星斗,谢琢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啊,好困。
再权倾天下的太监,也得守夜。
烦。
“总管,药熬好了。”
谢琢进入梦乡之前,一道苦涩无比的气息传入了鼻尖。
他眉头紧紧蹙起,轻斥:“没眼色的东西,挪远些,熏到咱家了!”
那小太监忙不迭的退了好几步,让那碗苦药汤子不碍到大总管尊贵的鼻子。
深深吸了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后,谢琢冷笑:“走了,该去服侍陛下用药了。”
养心殿大门再次被重重推开,外面的亮光传入了幽暗的殿内。
楚宸听着重重叠叠的脚步,垂眸惶恐的从龙床上起身。
一只并不算漂亮的手掀开床幔,似笑非笑看着他:“看来陛下也并未病到非请太医的程度,下次莫要再装病麻烦旁人了。”
“朕……咳咳,朕知道了。”楚宸坐在床榻上,恭恭敬敬听着谢琢的训斥,神色间没有半点不满,只有一眼看到底的懦弱。
谢琢给他的演技打了十分,嫌弃的端过药碗来:“陛下,咱家亲手为你熬的药,喝了吧!”
那碗泛着酸苦气息的药被端在楚宸眼前,让他脸色更苍白了些。
“朕……朕觉得病好的差不多了,应该不需这药。”
第315章 总管万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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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神色间有一丝恐惧浮现。
看啊,这就是当今的皇帝。
一个连喝苦药都会感到恐惧的废物。
谢琢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臣费尽心思给您熬的药,您说不喝就不喝了,将臣的心意放在什么位置?”
“难不成陛下对臣有所不满?”他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浓浓的威胁。
楚宸似是想到了对他有意见的后果,不管不顾的接过那滚烫的药碗,就要朝口中倒。
抬眸之间,他看到谢琢身后小太监对他几不可查点了点头。
他正要将那碗滚烫的药吞入腹中时,手腕却被一双怎么养依旧脱不去粗糙的手给握住。
“陛下这般,是想给臣添个谋害天子的罪名?”谢琢冷笑的看着床榻上的天子,声音沉了下来。
“朕……朕不敢。”楚宸似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一般,讷讷开口。
“那便不要这般愚蠢!”谢琢斥责一声,示意人拿来汤匙。
一勺接着一勺的苦药被喂进喉中,楚宸脸色也随着苦涩青白,比生病的时候还要难看上许多倍。
楚宸这般狼狈模样明显取悦了谢琢,在最后一口药被他吞入腹中,谢琢从怀中掏出帕子点在他的唇角。
“这才对,陛下听话才会讨人喜欢。”
他这话,不像是对着天子,倒像是对着孙子。
可天子却对他大不敬的话没有半点的异议,反倒是小心道:“谢公公。”
说过这话,他便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而那眸光,似是在看着谢琢手上的疤一般。
刚刚还一脸温和的大总管神色一冷,猛地将手帕给扔开:“陛下看什么?”
“看臣因着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子受了多少苦?”
“看着臣过去有多卑贱?”
他伸出手,死死的掐着皇帝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声音阴戾的道:“陛下,冬日的水真冷啊。”
“臣洗衣时,便看到冻疮裂开,血迹渗入衣衫中。”
“穿着臣亲自洗的衣衫,陛下开心吗?”
“朕……朕没有!”小皇帝眸中装满恐惧,喃喃道:“朕没有穿您洗的衣服!”
一代天子,竟是在太监的威吓下,用了敬称。
他脸色越发苍白,似是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般。
“大总管不可!”一道略显沉稳的声音传来,谢琢像是被他叫回理智一般回眸。
冷哼一声甩开那羸弱不堪的皇帝,谢琢擦了擦手掌,冷笑。
“尊贵不了几天的废物!”他将手帕轻飘飘扔在了楚宸身上:“秋风进京,便是你命丧之日。”
大发神威的大总管甩袖离开,那刚刚提醒他的太监沉默的自楚宸身上捡起雪白的手帕,检查没有半点的痕迹后才转身离开。
养心殿大门再次被关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楚宸脸上的懦弱缓缓消失,他卷起一旁的被子,一点点擦去被谢琢触碰过的痕迹。
良久后,幽冷的房间中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来。
谢琢余怒未消的站在殿门前,脑中的理智似是也被秋风吹了回来。
第316章 总管万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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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眸看着身后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的宫女和太监,轻嗤:“一群废物,杀了吧。”
“总管,总管饶命!”霎时间,宫女他太监们脸色惨白,纷纷跪倒在地。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大总管在陛下那没有撒够气,又跑到他们身上撒气来了!
“饶命?”谢琢掐起一个宫女的下巴,眸中俱是狠厉:“有些东西看了,就是要没命的,不懂吗?”
“咱家这等忠臣,怎的允许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看到陛下的不堪?”他似笑非笑拍拍那宫女的脸颊:“怪就怪,你们这两只招子吧!”
这些人俱是谢文林派来的,都杀了谢琢都不会有半点心疼。
这也正好让他松快松快,便是之后谢文林再派新人,也能给他一丝喘息和插人的机会。
“公公。”那道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将雪白的帕子折好放在谢琢面前:“上苍有好生之德,干爹也不喜欢您这般。”
他怎么能让这疯子将干爹安插来的人手都给杀了呢?
“你……”谢琢神色微微难看,哼笑一声:“你最好一辈子都拿着干爹来压迫我。”
他微微倾身:“他总会老的,而我……还有许多年。”
野心与威胁顺着这一句话流淌开来,那人却是神色半点不变:“公公说笑了,干爹正在您的院子等您呢,您不回去看看?”
谢琢脸色微微一变,不由讽笑:“倒是一条好狗!”
他朝着远处扬长而去,声音带着疯狂和轻蔑:“咱家上次用参之后留下些参须,给陛下煲汤!”
“是时候让天子也尝尝下脚料的味道了!”
声音在他走后,依旧盘旋在养心殿上空。
几位宫女将眸光瞥向那条件,不知该怎么做是好。
“大总管吩咐什么,照做就是。”那人垂下眸,沉稳开口。
左右时活不了几天的人,再嚣张又能怎么样?
明亮的宫道下,谢琢脚步匆匆。
待进入自己院内瞬间,便见到神色温和的老太监。
他没有半分犹豫的跪倒在地,柔声道:“儿子拜见父亲。”
此刻,他皇宫大总管的嚣张荡然无存。
谢文林垂眸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狗,笑意温和:“好孩子,起来吧。”
“都做了大总管,怎么还爱撒娇。”
谢文林乃是先帝贴身伴读,因为先帝挡刀而成了太监,自那以后便进宫成了大太监,直到先帝薨逝。
这位历经两朝,权倾朝野的老太监神色温和,没有半分张扬气息。
谢琢却是在他温和气息笼罩下,显现出微不可查的恐惧来。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个老东西慈和的外表下有多阴毒。
先帝的死与他有关,甚至连开国那位的故去,也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多谢父亲。”谢琢没敢有任何异样的从地上站起来,躬身站在他身旁:“今日您怎么来了?”
谢文林拍了拍谢琢的手臂,温热的手掌如同一只毒蛇般触碰着他的皮肤。
“我听说你又在养心殿前发了脾气了?”谢文林声音中并无责怪,只带着一丝无奈。
第317章 总管万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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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琢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他连忙解释道:“算不得发脾气,只是那小皇帝太过于放肆罢了!”
他神色间浮现一丝轻蔑:“竟学会装病了!”
谢文林对御前的事情了若指掌,怎么会不知道眼前人在撒谎?
装病?
不过是他又借着小皇帝生病的事情折辱于他罢了。
他微微沉下了神色:“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对陛下尊敬些。”
“只要他一日在皇位上,他便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他轻叹:“你这般轻狂,让前朝之人、天下之人怎么看你?”
谢琢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嗤笑:“陛下?那等……”
“好了。”谢文林不等他说完,便淡淡道:“不可不敬陛下。”
“这又有什么?”谢琢神色愤愤:“冬日之后,他便不再是陛下了。”
此刻,谢文林已经与赵王约定冬至逼宫,兵马早已停在京外,只等着京中禁卫松懈的那一刻。
“谢琢!”谢文林脸色突然一沉,重重拍了下桌面:“闭嘴!”
老太监柔和的眉眼突然阴戾起来:“与你说了多少次,不该说的不要说。”
他阴测测看着谢琢:“你想害死自己吗?”
谢琢面色一顿,不甘不愿跪在地上:“儿子知错。”
“但,”他声音依旧带着小小的不忿:“若非为了赵王殿下安危,那等废物怎么可能坐在龙椅上?”
他冷嗤:“如今殿下要拿回自己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还要多费周折”
赵王二字出口,谢文林面上一顿,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养心殿了。”
他拍了拍谢琢的手臂:“别再对陛下不恭,别再胡言乱语,明白吗?”
“儿子遵命。”
谢琢应诺,弯腰退了出去。
在他一条腿踏出院外的时候,谢文林倏然开口:“你为何要为陛下找太医?”
“赵王大事在即,那人若是早早死了,岂不是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宗室再起波澜?”谢琢回眸,诧异看着谢文林:
“若是父亲不允,我明日便把药给撤了。”
“不必,你做的很好。”谢文林挥手让他离开。
带到院门彻底关闭的瞬间,赵王从阴影中走出。
“谢公公,这人可用吗?”赵王蹙眉看向院门,眸中闪过不悦。
此等嚣张跋扈之人,哪里是能重用的角色。
谢文林看向赵王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柔和:“殿下,这等人最为有用。”
他站起身,按着赵王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恭敬站在他身后:“嚣张跋扈之人,最遭人恨。”
“他日殿下登基,只需杀鸡儆猴做出天下表率,满朝文武便会感念您的仁慈。”
他养谢琢,本就是为了给殿下杀的。
还有什么是比杀奸宦,能更让满朝文武痛快的事情呢?
届时,殿下得位不正的事情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老太监温热的手掌落在赵王的肩膀上,让他神色微微一顿。
“如此,倒是本王错怪谢……公公的心意了。”
谢文林脸色更柔和了些:“赵王殿下还小呢,待今后,总会学会的。”
第318章 总管万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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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制衡之术,他定会教给殿下的。
“楚离能有今日,全赖公公扶持。”
“臣应该的。”
“殿下。”两人交谈之时,院门前传来小太监的敲门声:“时候不早了,该出宫了。”
新帝登基,便是做样子,他这个成年王爷也不该在深夜出现在后宫之中。
赵王神色一顿,起身对着谢文林拱手:“公公,楚离告辞。”
他望着天空,轻声道:“怕是要下雨了,公公记得提醒母妃多加衣服。”
“臣知晓。”赵文林颔首,亲自为赵王打开房门,目送他走远才转身离开,目的地赫然是赵王母妃德太妃的宫殿。
宫道之中,赵王在脱离谢文林后,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掏出手帕,重重擦着被谢文林碰过的地方,神色阴戾无比。
那老太监,自以为蛊惑了母妃便能对着他摆起长辈的风范?
他乃是大夏的王爷,哪里是一个老太监能僭越的。
迟早有一天,他要杀了这忤逆的老太监!
冷冷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随从,他声音温和无比:“去哪了?”
他往日与谢文林相处之时,总是会叫人提前叫他离开,却不想今日这小太监居然来晚了些,让谢文林碰到了他。
罪大恶极!
他看着那小太监,眸中冷光闪烁。
等着,且等着。
等着他登基,这天下就再没有什么能桎梏他的事情了。
谢文林那老东西,也不过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问题。
“德太妃娘娘召奴才,询问殿下这些日子的可有好好吃穿。”小太监小心回答。
赵王微微一顿,柔声道:“你怎么回的?”
“殿下自然一切都好。”他是殿下的人,怎么会将殿下的事情告诉他人呢?
至于殿下与德妃娘娘生了嫌隙?
那又关他一个小太监什么事情呢?
宫门前,马车早已等着它的主人。
赵王登上马车,幽幽道:“请高将军过府一叙。”
距离冬至不到两个月,他终于要等来那一天了吗?
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那个位置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