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这两位应该没什么交集的军雌,私底下竟然聚一起交谈, 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没有贸然闯过去, 后退几步找了面能够挡住视野的墙, 拍拍小星使给他搞现场直播。
小星使扇扇小翅膀隐身浮在半空, 投放起远程捕捉到的信号。
维恩今早送还连夜找到的手杖后, 没多久就接到了虫皇的召令。此时他刚从皇宫回来,还是换过的一身墨色军装礼服。
锃亮的高筒军靴,搭配着紧绷到完美凸现长腿翘臀的军裤和束腰,从背影来看,有种利落而禁欲的艺术感。
还有那挺得笔直的脊背,衬着肩头垂落的金色绒穗,显得军雌此时的神态,格外认真肃穆。
这家伙意外地适合黑色啊……
林安不合时宜地评价着,听到两虫提到了他才恍然回神。
“将军,我的休假申请陛下已经通过了,在授勋仪式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专职负责小殿下的安全,请您放心。”
原来早上说要保护他是真的呀——
小雄虫松开手杖支在墙面,抱臂继续听下去。
雌父好像不是很认同对方的做法,表示这可能会引起当局关于亲王继承者的揣测,希望维恩就此放手。
“将军,亲王阁下已经对皇科院内部下发了密令,甚至出征前就与我强调过事宜,维恩会格外注意的。”年轻军雌如是回答说。
从对方口中听到亲王阁下所做的这些事情时,菲尔德心中掠过一瞬的惊讶,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维恩看着沉默的上将前辈,思索片刻,终于将自己坚持的立场直率地提出来。
“关于亲王阁下的家事,维恩无意冒犯,只是鉴于昨日的情形,小殿下在本家的生活,让维恩略有思虑。”
“小殿下在皇科院生活期间,维恩会坚定维护小殿下免于任、何、抗、拒的事宜,这是经过陛下同意的申请。”
年轻军雌语气颇重地强调着,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他所敬重的将军前辈,亦或是殿下的雌父就有所改变。
没有虫可以让他的殿下受委屈,亲虫也不可以。
曾经的他忙于为殿下清算过去,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过去错误的判断,可能导致殿下在家虫身边,依旧受到了某种精神层面的委屈。
在发生更严重的错误前,他会竭尽所能杜绝这种可能性。
菲尔德闻言惊讶地看向这位年轻后辈,没想到昨日安安与雄主的争执,竟然引发了这样严重的揣测。
他想他有必要申明一下,他和亲王阁下共同的立场。
“我想你误会了,准将。我与雄主…亲王阁下并未有过任何亏待安安,或者逼-迫安安做任何事的想法。”
“安安最近精神力才稳定下来,昨日检查时医生提到了某种可能的病症,所以想要为安安复查精神力。”
“这点亲王阁下的做法无可指摘,我会在安安情绪稳定后解释此事,请准将不要妄自揣测。”
上将前辈严肃的语气暂且让维恩打消了些许疑虑,但依旧以前所未有的果敢直言不讳道。
“维恩无意插手亲王阁下的家事,但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维恩觉得,小殿下的泪水,不该为这些本就不该发生的事情而落。”
“不是所有误会都有挽回的机会,那些不该遭遇的苦难,小殿下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请您与小殿下及时沟通,将军。”
说完,维恩踢踏着军靴,脚跟相撞,发出声沉闷的声响。
他向前辈端正地敬了个军礼,好似在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庄重宣誓,然后就转身径直离开了。
不愧是雄主当年,亲自为安安千挑万选的未婚夫啊。
菲尔德看着那挺直远去的背影感慨着,忽而深深叹了口气。
政事为先的雄主,这些年虽然不怎么回家,但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着这个家。
他昨天收到医生的体检报告时,竟然愚蠢又情绪化地以为,雄主要求他来体检,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怀上了雄虫蛋。
就算如此,那也是被雄主期待降生的虫崽,而他又做了什么?
是,他是做好了随着安安病危离世,一起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
那也应该跟雄主好好说,把该报答的恩情报答完,尽心尽力地服侍好再悄悄离开,而不是提前拿解除绑定这种严肃的事情,伤了雄主的心。
你真是被雄主这些年的纵容惯坏了,菲尔德!
军雌暗暗教训着自己,警告自己不许再疑神疑鬼地揣测雄主对安安的用心,等下午到了预约皇宫觐见的时间,一定要好好跟雄主解释昨天的言语过失,乞求雄主最后原谅他一次,乖乖接受应有的惩罚。
菲尔德苦笑着,又想起昨天安安提前睡下后,他躲在里屋被虫蛋折磨得快要发疯时,给雄主发送的最后那条留言。
把深爱的雄主亲手推进雌侍怀中,他果然是帝国最失败的雌君了吧。
思索间,腹中再次传来熟悉的疼痛,叫他撑着墙壁缓缓弯下腰。
雄虫蛋释放的紊乱精神力元素,正在向孕育他的雌父,再一次强烈抗议着不被关注的怒气。
没有雄父精神力安抚,犹如一颗小炮弹在孕腔内肆无忌惮地作乱,绕是体格健壮的军雌,也受不住地手指死死扣在墙缝,留下一道道血痕。
怎么回事,还不到需要精神力链接的孕中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父崽连体导致的这种情绪感受,不仅情绪化地影响到了他应有的判断力,甚至有种扛不住冲击的透支感。
嘶好痛……
比平时放大的感官知觉,精确地释放着每一丝由腔体向外的痛觉,空气中好像有血腥味在弥漫。
菲尔德满头大汗地咬牙死撑着,动动手指想要拨通医院的急救音讯,视野中忽然闯入一双小皮鞋,先一步替他按下了另一侧的紧急联络键。
林安本来听墙角听得兴致勃勃。
他的前未婚夫可真是太厉害了,不仅说要保护他,还敢跟雌父「叫板」!
你很勇欸小伙儿!
哦不对,雌父的意思是昨天雄父没有想要强-迫他做检查……
好像是怕他又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基因病吧,毕竟他以前死活不愿意来医院体检。
好吧,等今晚回去,他会跟雄父好好说话的。
然后他就看着那位很勇的前未婚夫,帅气地敬个礼就走了。
林安拍拍小礼服不存在的灰尘,支着手杖准备多吃一小碗饭去。
结果小星使忽然球体通红地开始报警,投放的光屏里显现出雌父痛苦的神情,和扫描后自动报警的生命体征。
哦虫神!雌父什么时候怀蛋了?!
事不宜迟,林安赶紧通知了距离最近的皇家医院,然后急匆匆跑过去,看到雌父在扒拉光脑,立即帮他拨通了雄父的音讯。
亲王阁下收到紧急音讯时,正坐在会议室首位,对着下面一排偷奸耍滑的贵族大臣发火。
“给你们几天的时间,就提出这么个产业方案?皇室留着你们几家,是让你们光明正大地窃取帝国利益吗?!阳奉阴违的勾当,竟敢用在这种关键事情上!!”
盛怒之下,亲王阁下一把扔落桌边的光屏,冷厉的凤眸看着这群贵族蛀虫,生出无限的寒意和杀气。
满室侵略性的精神力威压中,几个硬着头皮来交差的贵族代表,哼哼哧哧低着头不敢应声。
“不想合作就滚!帝国的未来可以没有你们!!”
林致瞥了眼嗡嗡震个不停的光脑,最后把会议室里的这几个碍眼虫,一口怒气全都轰了出去。
残存的情绪让他接通雌君不合时宜的音讯时,火气依旧不减丝毫。
“什么事情菲尔德!如果你是催本阁确认材料,本阁会严厉追究你的婚内失责!并且收回安安的抚养权!”
“呃……”无虫回应的音讯,令亲王阁下暂时停下了翻看光屏的动作。
他抬眼看去,只见晃动的镜头那边是小虫崽惊疑的神色,身后是一架救援机攀升,和许多医生朝这边跑来的背景。
怎么是安安,菲尔德呢?!
亲王阁下神色一凛,接着听到小雄虫掰着光脑凑近了小声呼喊。
“雄父你在说什么?雌父好像生病了!你快来啊!皇家医院!”
说完音讯镜头剧烈地晃动几下,随着医生喊话的背景音,猛然挂断了。
林致闻言立即命虫紧急备好了飞行器,下楼时果然接到医生关于雌君病情的紧急通知。
菲尔德的虫蛋并非是他们约定后怀上的,这是回宫后他向体检医生,详细了解过虫蛋发育情况后确认的。
如果按照日子严格推算的话,差不多是安安陷入精神力休眠,他连夜从皇宫赶回来的那晚。
也就是说,算算日子,其实已经到了必须要与虫蛋建立精神力链接的孕中期。
他昨天白天错过了雌君的留言,晚上看到最新的那条消息后,一气之下直接回宫了。
今天刚打发走雄虫保护协会关于雄虫蛋的追踪,结果中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话说回来,就算菲尔德还未仔细了解虫蛋情况,已经是三个虫崽的雌父了,难道不还懂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
难道就为了跟他扯什么离婚,竟敢重复怀安安时的惨痛经历?
菲尔德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坐飞行器赶往医院的亲王阁下为此感到气恼不已,来到紧闭的治疗室,从昨晚压到现在一直未发的火气,变本加厉地窜了上来。
他倒要看看,他选的好雌君,到底敢给他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给的耐心,已经够多了!
林致一身亲王礼服负手站在门外等待,挥退了清理完医院楼层赶回的秘书,眉眼紧蹙着等待医生出来。
空旷的走廊里,过了会儿传来哒哒哒清脆的声响。
林致回头看去,是安安执着手杖赶到了。
乘坐救援机一起到达医院顶楼的林安,没办法跟着一群扛架子下楼也能健步如飞的医疗兵一起跑,只好老实地带着小星使等待云梯到达。
现在他终于姗姗来迟,一眼看到等在治疗室外面的雄父,短暂的犹豫过后,执着银手杖走了过去。
“安安?”
“雄父。”
小雄虫应了声,刚才通音讯是一时情急,现在真见到了亲王雄父,不免为昨天的失态感到别扭。
想了想雌父现在的境况,还是忍不住呛声道,“不知道你的雌君怀蛋了吗?还让他整天乱跑。”
亲王阁下闻言按按跳痛的眉心,没好气道,“他昨天带你去商厦玩,连家都不回了,安安让雄父怎么管?”
林安:“……”
额,他不就是贪玩了一晚嘛。
小雄虫瘪瘪嘴,不开心地扭过脸,嘴上不依不饶地反驳,“你自己的雌君不会自己管教啊,还反过来怪我?我又不知道雌父怀蛋了!”
说着,林安想起昨天雌父笑得温柔地陪他滑滑梯,给他讲睡前故事,还抱抱他亲亲他,跟他说晚安早安,忍不住又生起雄父的气来。
“我让雌父陪我玩,哄我睡觉怎么了?反正你那么忙,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我又没打扰到你。”
“再说了,我体谅你,不让你奔波两地只为了完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心愿,你还不乐意了?!”
亲王阁下没想到他的安安会说出这番委屈的心里话,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安安对他的控诉,这些年真实缺失的陪伴,他真的无话可说。
半晌,他看向侧着脑袋看不清神情的小虫崽,放柔了声音唤道。
“安安……”
“不要喊我的名字。”
小雄虫打断雄父的呼唤,抬手抹了把脸,完全转过身去。
身旁的小星使察觉到创造者冗长又紊乱不已的情绪波,悄悄从半空降下来,蹭蹭他的肩膀。
林安死死攥着手里那根银手杖,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
刚才看到雄父时,那种喜悦的别扭感已经完全没有了。
他想起以前测过精神力就被扔在家中,独自面对每个夜晚的自己;想起以前怎么重生回来都逃不过命运,越努力靠近越被虫厌弃的自己,抖着声音努力说完他最后想说的话。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什么追究责任,什么抚养权,如果这个家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
“反正,我已经成年了,知道怎么养活自己了。”
说着,小雄虫抹抹脸,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治疗室,默默转身离开。
“安安!”
亲王阁下听到这种话心头一慌,急忙跑过去拉住有离家出走念头的小虫崽,蹲下身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林安感受着骗得他伤痕累累的温暖怀抱,不再相信地奋力挣扎起来,手杖掉落在地,就举起柔弱的手臂,不停打在雄父的后背,想要他放手。
“为什么不让我走?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
“你们根本就不欢迎我回来!安德烈讨厌我!西雅特嘲笑我!还有后院那个雌虫崽!你竟然带着他公开参加皇室的舞会!”
“你知不知道你生日那天,全帝国都想让我死!你生日那天我就是死了,你知道吗?我死在了你生日的那晚你高兴吗!!”
林安终于忍无可忍到情绪崩溃地大叫,把那些始终残忍折磨着他无法入睡的过往,血淋淋剖开在林家的家主,这位帝国最高贵的亲王面前。
“明明我已经那么乖了!你不理我,我都学会自己睡觉了!为了活着,我苟且偷生,一次又一次地忍受所有,可是你们为什么都不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