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徐沉默默停下脚步,低垂着脑袋。
朝思暮想的青年就在眼前,可那袭青色身影却不是属于他一个阉人的。
钟延玉是皇后,而他一切的权利都来自于景孤寒。
他们注定是对立面。
“娘娘。”影六伸出手,钟延玉搭上他的手下了马车,无视另一侧的景孤寒。
周边的宫女太监瞧见了,如同鹌鹑一样,偌大的队伍寂静无声,暗卫也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景孤寒收回来手,那双眼眸沉了沉。
影流成了皇后娘娘的心腹,虽为琴师,但只为皇后一人抚琴,日日前去乾清宫中,格外频繁。
景孤寒处理政务,每日过来乾清宫之时,总是见到那抹暗色的人影。
他以为钟延玉只是想气自己罢了,虽明白这个道理,可每次目睹两人的亲密,他还是有些生气。
他派人调查过影流的背景,是钟府仆从的儿子,后仆从赎身出去,又经商成了富人,行商途中遭遇劫匪,只剩影流一人存活。
他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陛下万岁万万岁!”
瞧见景孤寒过来,影六和乾清宫的仆从立即行礼。
软塌上的青年张开了双眼,只是没有动作,瞧了景孤寒一眼,便又阖上了。
但没有人敢提醒他规矩。
宫内众人都知晓景孤寒免去了钟延玉的行礼之举,也知道景孤寒对钟延玉的宠爱。
“都起身出去吧。”
许久,男人说了一句话。
这便是要和皇后独处的意思了。
众人不敢耽搁,立即下去了,影六看了看钟延玉,眼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退下。
四下无人,景孤寒这才走过来软塌,抱起来少年亲吻,幽怨道:
“延玉最近都不过来看看朕?整日就知道听那个戏子弹琴。”
钟延玉撑着下巴看他,眸中划过一律暗芒,“臣看陛下最近格外忙碌,便不过去打扰您了。”
说到此处,景孤寒就颇有些生气,“还不是那群官员,不知道干什么吃的!一点鸡皮蒜头的小事都要上报!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朕都想换了他们了!”
“是吗?”钟延玉拉开他的手,这可是他亲自安排的。
他手上捏着大大小小官员的把柄,让他们给景孤寒添了不少奏折量呢。
今日这狗东西还有空过来找他,看起来这公务量还是不够,得加大些。
钟延玉悠闲地躺在靠椅上,“陛下说得这是哪里话?这些臣子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罢了,您得学会多多包容他们。”
景孤寒揉了揉这只慵懒的白猫,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脸颊,眼神缱绻,“好延玉,你让朕抱抱,好不好?”
男人的眼神是隐藏不住的深深念想,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景孤寒的脸部轮廓硬朗犀利,沉稳成熟的嗓音带上诱惑之语,“你让朕抱抱你,朕改日让钟楚荀和钟延清进宫看望你……”
钟延玉伸手,玉指捏住了男人的手腕,眼眸犀利,“臣要江心月降为嫔位。”
青年的精致眉眼近在眼前,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直勾勾地看着他之时,又像只魅惑却又清纯不自知的精怪。
景孤寒改为按住他的脚踝,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阳光晃动,百花争放,层层叠叠。
安太妃喝着茶,看着来向她请安示好的各个妃嫔,并无所动。
“老身乏了。”她看了看这些争奇斗艳的女人们,阖上了眼眸,想起来她刚入宫的时候,便是这般。
只是光景到底不一样了。
江心月心想着得罪了太后娘娘,这次便想着讨好安太妃,好歹对方也是皇帝的养母,哪知道对方并不领情。
她有些不甘,可也不敢违背对方,只好出去了。
暮色四合,景孤寒从乾清宫进来时钟延玉方才用完午膳,但出去之时,都快到了晚膳时间。
翊宁宫内,安太妃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柔和了眉眼,“寒儿来了,坐吧。”
景孤寒坐在了她的身旁,陪她用膳,抿了抿唇,“这些时日儿臣太忙了,没来得及与母妃相见,还望母妃恕罪。”
安太妃笑了笑,“不打紧的,老身知道你忙,国家百业待兴,陛下忙些也是情理之中。”
她伸手用公筷给他夹了爱吃的菜,“皇后怎么没陪陛下一起过来?”
她听到了宫里面的传闻,“皇后最近好像格外喜欢听琴,陛下也该抽出点时间多陪陪皇后才是。”
景孤寒垂下眼帘,不似太后对延玉的敌意,他第一次带延玉去见安太妃之时,母妃就展现出对延玉的格外亲切。
他第一次敞开心扉道:“母妃,朕好像做错了事……”
“延玉他好像不喜欢朕了。”
说到此处,他的心情格外沮丧,眼眸低垂。
安太妃闻言一愣,“陛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延玉这个孩子,看起来并不像会移情别恋的人。”
她头上珠钗晃动,惊讶的神情掩盖不住。
安太妃相信钟延玉的人品,但她更明白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
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该信谁……
景孤寒薄唇微抿,“他知晓当初赐婚缘由了,知道箭矢那事是朕安排的了,朕还夺了钟府的兵权,又纳了后宫妃嫔,母后也苛待他……”
他的话语一顿,觉得自己越发对钟延玉不好。
安太妃闻言,叹了一口气,“陛下,老身当初便告诉过您,以欺骗去获得对方的真心,当谎言暴露之时,厌恶和痛恨随之而来。”
“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如今后悔又如何,当你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本不该说这么多的,可心口处始终缺失一块。
景孤寒的眼眸沉了沉,“朕不会让延玉出事的,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似乎是在劝服自己。
安太妃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两人用完晚膳,她目送着高大的身影离开,呢喃低语,“陛下将来会后悔的。”
像当初的先帝般——
林嬷嬷搀扶着她进去,宫内香薰袅袅,窗外是一树梧桐,百花齐放春满人间。
可安太妃并不舒心,“你派人去打听打听,最近皇帝和帝后两人是怎么了。”
连她也看不透这局势——
林嬷嬷给她锤了锤腿,“太妃娘娘,陛下再怎么说也是帝王,不能太感情用事了。”
安太妃揉了揉额角,“当初先帝便是在淑妃死后,忧思而亡,老身不希望寒儿走上老路。”
最是无情帝王家,偏偏有些人等到失去,才懂得悔悟,可谁又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景孤寒回到了乾清宫中,钟延玉累极了,方才醒来,正喝着鸡丝肉粥,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
“陛下。”宫女太监行了一礼。
景孤寒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皇后由朕照顾。”
宫女贴心地关上房门。
景孤寒走上前,坐在了床侧,“朕方才去母妃那里了,母妃很惦记你,还问朕什么时候带你过去一起看她。”
“安太妃客气罢了,臣每日都去给她请安的。”钟延玉喝完了粥,擦了擦嘴,脖颈上的点点红痕格外醒目。
景孤寒蓦然心软。
再怎么样,这也是他的延玉。
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伴侣。?
第九十章 他多说一句话都是给景孤寒脸了
“延玉,你让影流走好不好?朕把你以前的亲信都叫回来了,就在乾清宫外院服侍着延玉。”他亲了亲钟延玉的脸颊。
“朕知道你生气,你告诉朕,怎么样才可以消气好吗?”
有力的双手抱上纤细的腰肢,烛光中,男人冷峻的面孔也显得格外柔情。
“朕都依你。”
他耳根微热,在青年娇艳欲滴的红唇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钟延玉不是第一天看到这张又假又空的大饼了。
有时候,他都佩服景孤寒的不要脸。
“不就是让影流走吗?”钟延玉伸手抚摸上景孤寒的脸颊,格外“深情”地说道:
“臣明日便让他离开,那些亲信也不用留在乾清宫,陛下喜欢兵权拿走了臣也不会怪你,还有那些后宫妃嫔,臣觉得还是太少了,改日臣再举办选秀,给陛下选几个……”
他格外神采飞扬,兴致勃勃。
“还有,太后不是看臣不顺眼,格外瞩意熙妃吗?那改日臣自请下堂,直接去冷宫那里,也用不着碍太后的眼了。”
“陛下,你说好不好?”他靠在男人的胸膛里面,温声细语。
“臣都依你。”
你看,这张饼又大又圆,不止景孤寒会画,他钟延玉更会画。
“对了,陛下,您不是还想要子嗣吗?”
“明日,不,今夜开始。”他靠在对方的胸膛,听着杂乱的跳动声,笑意盈盈。
“您待会儿便去各个妃嫔宫中,以后都不必来臣所在之处了,想必不出个一年半载,您肯定儿孙满堂,甚至……”
“够了!”景孤寒打断了他的话,眼眸发红地盯着他,按着青年的肩膀怒吼。
“延玉!你为什么不相信朕?”
“朕就这般不值得信任吗?!”
钟延玉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钝刀,往他的心口上割。
“在你眼里,朕到底成了什么?”
愤怒和悲哀充斥着他的大脑,“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对上青年讽刺的目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钟延玉“温柔”地抚摸着人的脸颊,“陛下是臣的君王,陛下难不成不开心吗?”
他略显“无辜”地说道:“可是臣都依陛下了,连去冷宫,这辈子都不见陛下都可以,陛下为什么不开心呢?”
“您不是得到钟府兵权了吗?”
“不是可以选妃,还可以有子嗣了吗?连太后娘娘也会高兴呢。”
他歪了歪头,掰着手中算到,“这可是一石三鸟呢,而且……”
“您还可以成全了臣,方才陛下都不知道……
您触碰到臣的时候,臣每次都觉得恶心到了极点,差点在床上就吐了出来呢。”
温柔的话语却吐露出恶魔的低喃。
他慢慢拉过来景孤寒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在他耳边倾吐芳香,撒娇道:
“陛下,您就让臣去冷宫好不好,然后一辈子都不见臣,省得臣每天看见你都觉得恶心,好不好?”
“或者赐给臣一杯毒酒,很快的,这辈子臣便不用再见这么厌恶,却又不得不服侍的人了。”
景孤寒几乎落荒而逃——
他无法面对喜欢的人厌恶自己,甚至到了永不相见,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明明这么喜欢钟延玉,给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
养心殿内,他枯坐在椅子上,身体颤抖。
延玉说……恶心他的触碰……
心中骤然疼痛,男人脸色一白,手不自觉抵着心口处。
这段时间总会这般……
每每想到钟延玉,这里便会抽痛,他不想去深究是为何,但是近乎帝王的直觉,他隐隐察觉到,这是他无法承受的情绪。
就像是梦境中钟延玉的死一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那份痛苦和绝望却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他的头上。
“陛下,奴才立即叫太医过来。”徐沉见他脸色不对,以为旧伤复发,立马起身,却被景孤寒叫住。
“不必!朕无事。”
他的眸光落在桌前兵符上,又快速移开了目光,“你去看看,皇后如何了?”
“这……”徐沉欲言又止。
景孤寒的双眸陡然一凛,声音冷然,“他怎么了?!”
皇帝发怒,闲者不敢怠慢,徐沉跪在地上,低下头颅,“皇后娘娘,方才召了影琴师,说是睡不着,想要听会琴音……”
“深更半夜!召他作甚?!”景孤寒的脸色沉了下来。
钟延玉不愿见到自己,现下他方走未多久,便唤了影流入殿,还是三更半夜!
孤男寡男,独处一室!
即使有宫女太监看着又怎么样?!
眉目传情多得是!钟延玉跟他一起的时候,心里面指不定想着的是哪个谁呢!
景孤寒越想越乱,恨不得飞奔过去,可又联想到钟延玉的厌恶……
“你派车辇过去乾清宫,告诉皇后,朕身体不适,让他过来侍寝。”
他不能任由那个小白脸勾搭上他喜欢的人。
“是,陛下。”徐沉立即起来,马上派人前去。
这养心殿可不是谁都能来住一夜的,陛下这也太过于宠爱皇后娘娘了。
担着车辇的太监不约而同地想到,虽然皇后娘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就是了……
乾清宫离养心殿不远,本是最靠近的,但钟延玉自从重生后,极少过来此处。
青年一袭青衣,乌发仅用一根发带绑着,眉眼精致清冷,便已经是人间绝色,只是走路姿势略显怪异。
景孤寒假装生病躺在床上,清咳了几声,伸出手去,“延玉不必担心,朕无事,你先好好休息吧。”
钟延玉心中冷笑,若真不想让他担心,何须将他从乾清宫唤来?
“陛下保重身体,徐沉,你可叫了太医过来看?”他抬眸看向侍立在侧的公公。
徐沉应了一声,“太医来看过了,说陛下需要好好静养,不可以动怒,急火攻心。”
这套说辞,是景孤寒吩咐的。
钟延玉闻言,掖了掖景孤寒的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