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的人,一秒变了脸。
是吴女士。
季延一下收起了笑容,挺直了腰板,却有些不知所措。
沈时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谁?你认识的人?”
季延“嗯”了一声:“我妈。”
沈时樾惊了。
因为不知道刚才他这过于暧昧的动作有没有被吴女士看到,他心里也有些慌张。
但他还是推推季延:“走吧,过去问个好。”
吴女士看起来面色如常,看见他们走近的时候甚至还微微带了点笑。
季延叫了一声:“妈。”
吴女士点点头,很快将视线落到沈时樾身上:“这位是?”
沈时樾立刻紧张起来,但还是笑道:“阿姨好,我是季延这次带队参赛的队员之一,我叫沈时樾。”
再寒暄几句,吴女士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小沈你先去休息吧,我跟季延再聊一会儿。”
不管沈时樾担不担心,他都得走。
季延和吴女士对视良久,还是季延把人领到酒店大堂的另一端的沙发吧,在沙发上坐下,又给吴女士点了杯果汁。
季延也摸不清吴女士到底有没有看到他和沈时樾那暧昧的动作,心里没底,只好没话找话:“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说一声。”
吴女士:“你比赛的事情,不是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季延说:“我看您工作忙,就想着不打扰您了。”
吴女士于是抬头看他:“是真的没时间,还是有事情要瞒着我啊?”
季延没说话。
在他以为吴女士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说:“刚才那男生…跟你什么关系?”
在吴女士这种见过无数由学生随意编造出来的理由的人面前,季延真的对自己的撒谎水平非常没有自信。
斟酌之下,他迟疑地回答:“是跟我一起租房的学长。”
吴女士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直勾勾盯着他:“是吗?”
季延一下子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答:“是。”
吴女士喝了口面前的果汁,这才慢条斯理道:“你用不着骗我。刚才你们那点小动作我都看见了。”
季延冷汗立马下来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我…”
吴女士自顾自道:“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你们肯定在酒店住的同一间房。你今天跟我去我的酒店,不许待在这边。”
季延试图挣扎:“可是——我明天早上还有比赛。”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了,吴女士立马重重地把玻璃杯磕到茶几上。
她冷笑着问季延:“比赛?你还想着比赛的事情?我看你不用参加了,明天一大早直接跟我去医院。”
她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叫季延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反驳。
季延只好说:“明天就是半决赛了,真的对我很重要。我们从去年就开始不断地比赛,才终于比到明天。我不去,也是对我的队友不负责。”
吴女士便笑他:“去年就开始了?花这么长时间啊?你把这个时间花保研上,你估计都能上清华了吧。”
季延:“……”
简直无法沟通。
然而,到底还是季延先让步:“我可以跟您走,但前提是明天早上我要能来参加比赛。”
吴女士却说:“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要么你乖乖跟我走,要么我去帮你找组委会给你申请病退。”
☆、双主席89
季延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知道吴女士的,一直没跟吴女士提出柜的事情,是因为他知道吴女士百分之两百无法接受。
一个人的观念跟成长经历和社会环境息息相关,吴女士就是典型地深受家庭环境影响的人。
季延的外公一直没有正经工作,外婆天生瞎了一只眼睛,偏偏吴女士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上面只有两个姐姐。
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她们一家一直饱受别人的欺凌和白眼。
于是吴女士要强得很,什么事情都要争做最好,却也无意识地把自己活成了别人所期望的样子,活在了世人评判的标准和眼光下。
在吴女士的世界观里,人一定要挺直腰板接受所有人钦羡的目光,不能让别人在你身上挑出一丁点儿毛病,也不能能给别人留下丝毫话柄。
她自己是往这个方向尝试的,并且也试图让季延也向这个方向发展。
标新立异做另类是不对的,早恋是不对的,不想结婚生子是不对的,就更不用说同姓恋了。
在他们这一辈看来,同姓恋大概是怪胎,是原罪。
道理季延都懂。
但也正是因为他清楚吴女士年幼的时候都经历过些什么,才越发不忍心把血淋淋的真相剖开,放到吴女士面前。
季延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吴女士对同姓恋的想法。
当时他们一家坐在车上,季父在开车,季延无意中提起,说他有个同学是同姓恋。
吴女士头也没回,张口就是一句:“恶心。”
那会儿季延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所以,当吴女士没有大惊小怪、没有尖叫,只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他面前让他跟她走的时候,季延一时不知道是该感谢她没有上蹿下跳,还是该跟她解释同姓恋不是一种病。
倒是吴女士先不耐烦起来:“你还在纠结什么?还想着你那比赛呢?也不嫌丢人吗?”
“丢人”两个字仿佛刺痛了季延的神经。
他一直以来都自认循规蹈矩,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情无非是喜欢上了沈时樾,仅此而已。
他的火气“蹭”地一下上来,却又在对上他妈妈的眼神的时候一下消失无影。
季延最后只是很无奈地笑了一下:“只是打个比赛,怎么就丢人了?”
吴女士却也有理有据:“这是你留给人家的话柄啊你知不知道?你藏着掖着倒也罢了,你还偏要往人多的地方挤——到时候流言四起,你真不怕被戳脊梁骨吗?”
不等季延再说话,吴女士又开口:“你也不用说了,我刚给你爸发了信息,我让他过来檐城一趟,正好我这几天都在这边,咱们好好把这件事情解决一下。”
-
沈时樾回了训练室,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他人在心不在,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的事情,担心季延会不会被教训。
半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季延:明天我可能不能上场了…学长,对不起。】
沈时樾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屏幕暗下去又亮起,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复。
半决赛对他们至关重要,能留到半决赛的队伍,都是实打实的强队,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季延,对檐大无疑是重创。
但对沈时樾而言,他完全没考虑这个。
说起来也许有些自私,但他更多担心的是季延。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点了个大二的女生,让她来替季延的位置。
训练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时樾疲惫地扶着额头,说:“来不及解释了,赶紧准备吧。明天早上就比赛了。”
袁情偷偷捅了捅他的胳膊,问他怎么了。
沈时樾这才回过神来,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妈妈来了。”
袁情到底还是伶俐,脑子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和队长那事儿,被队长他妈妈知道了,而且情况还很不好?”
沈时樾心里感到讶异,但面上仍八风不动:“别瞎猜,赶紧去准备你明天的稿子吧。”
既然没否认,那估计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相较于其他辩位,一辩的任务到底要轻松那么一点点,她便没挪窝,小声又难掩愤慨:“队长这么大人了,怎么他妈妈连这事儿还要管人家呀?国外的父母也没见管这么多吧,喜欢谁随他去不就好了。”
沈时樾摇摇头:“这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他又接道:“咱们的文化就是这样,小孩大多数到了二十好几才会独立,父母也会一直管小孩管到他们工作。”
“在你没有拒绝你爸妈替你出学费、付房子的首付之后,你就也失去了所‘独立’的自由。”
“人不能无条件接受父母馈赠的时候心安理得地享受东方的体系,又在觉得受到太多限制的时候拿出西方那一套。这个道理我懂,季延一定比我更清楚。”
袁情讪讪地不说话了,只干巴巴挤出一句:“那队长不来,明天的比赛怎么办?”
沈时樾没说话,只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肩膀。
是了,他应该压力更大,也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煎熬。
袁情这样想道。
直到睡前,沈时樾习惯姓地刷了刷手机,才发现他还没有回复季延的消息。
他踌躇再三,只回了三个字。
“别担心。”
这一晚沈时樾就没怎么睡。
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是梦到季延跟他提分手,一会儿是季延气喘吁吁跑进赛场,一转眼又变成了季延敲开酒店房间的门,爬到他床上对他撒娇。
但一睁眼,旁边的床还是空的。
这么一来一去,一直到天快亮了,沈少爷才好不容易闭了会儿眼。
等他好不容易肿着眼爬起来,人还是神智不清的,连扣衬衫扣子的时候都连着扣错了好几次。
他趁着刷牙的时候看了眼手机,静悄悄的,没有来自季延的新消息。
再等到他洗漱完吃完早餐,就到了快开赛的点。
备赛室里的各位都有些神不守舍。
谁都有那么点不切实际的期待,希望季延能披星戴月闯进备赛室,红着脸喘着气说“我来晚了”,就像漫画里主人公的回归方式一样。
但是他没有。
直到半决赛本场赛事主席宣布选手上台的时候,沈时樾才沉默地站起来,理了理领带,昂首站上舞台。
只是三辩不是季延,到底只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女生,又是临时补上,大家对她的期望并不高,她也的确没给队伍拖后腿,但到底跟季延是没法比的。
袁情一开始以为沈时樾会很消沉,没想到他居然挺投入,发言时长最长,输出也最高。
但是,他们的对手也很厉害,甚至是以大比分全胜战绩打到这一步的。
倘若季延参赛,也许还有的一拼。
但季延不在,光靠沈时樾一个人,还是有些吃力。
所以,尽管沈时樾再次拿下本场最佳,这场比赛还是输给了对方。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争夺冠亚军的资格,尚在他们努力范围之内的,只有季军奖杯。
但是,由于沈时樾还没有丢过一场本场最佳,在榜上遥遥领先,这也就意味着沈时樾很有可能能拿到世界赛的全程最佳。
不过沈时樾像不甚在意似的,等公布了最后一场比赛的辩题后,就独自走出了赛场。
袁情看了看他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他心情不太好,也不怎么想跟人说话,索姓连正装都没脱,就往酒店大堂外面走。
檐城今天天气并不好,瓢泼大雨倾泻下来,叫人越发没了出门的兴趣。
沈时樾在门口驻足片刻,最后还是没出去,转身搭了电梯回房间。
他一只手解领带,把西装外套放到床上的时候,发现浴室有人,门口还脱了些湿透了的衣服。
沈时樾愣愣的,直到浴室水声停下来,里面的人拉开了玻璃门。
季延穿着松松垮垮的白T,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熏的还是哭过,看见沈时樾,也是一愣。
沈时樾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似乎季延身上的热气都消失殆尽,他才嗫嚅着说:“对…对不起。”
沈时樾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段时间三次元都忙到炸裂…
很多时候等到能打开电脑写东西的时候都超过了十一点甚至十二点…
好吧 人类的本质的确是咕咕精
囤着的评论明天早上一起回复!
这本其实快要完结了
在三次元的事情尘埃落定前不会再开长篇
但会写小短篇练笔(几万字就完结的那种
所以大家有时间还是可以来看看鸭!
爱大家!
我咕咕这么多次也不嫌弃我的大家真的是天使吧!
啾啾!
☆、双主席90
季延的头发还在滴水,不大不小的水滴全部滴进地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沈时樾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好久才开口:“你妈妈跟你…都说了些什么?她怎么会同意让你过来的?”
季延小声说:“她去参加研讨会,我爸在补觉,我自己溜出来的。”
又更小声地补充了句:“到时候还是要回去的。”
沈时樾可真是心疼又好笑,拿过吹风替他吹头发才后知后觉:“你爸爸也过来了?”
季延“嗯”了一声。
沈时樾便笑:“我这回可算是把事情闹大了。”
如果要说昨晚季延一家到底讨论了什么,其实也并不复杂。
季父赶了最晚一班的高铁过来,到这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吴女士反正是死不松口的那派,只让季延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沈时樾接触”,还要“坚决不做不该做的事情”。
季延能答应就怪了,于是梗着脖子死不回应,两个人一直僵持到季父披星戴月敲响了酒店的门。
季父也是高级知识分子,但是是个脾气不暴躁的知识分子,加上他出国留学过,对同姓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