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阵强烈的不甘——不仅是对自己死亡的不甘,也是因为王权者能够如此轻易地剥夺数以万计人的生命的不甘。
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像是高悬在人们头上的命运之剑。
命运,无可抵抗的命运。
他想要拯救自己。
不甘心。
如果这种力量代表了命运。那么,人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力量,然后用自己的力量去抗争命运!
他大口地呼吸着,明明心脏已经被贯穿,但是奇异的却没有死亡。
比水流看着天空,已经模糊的双眼看到的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一道绿光从天而降,像是一股暖流从额头进入了他的身体。
涣散的精神开始重新的凝聚了起来,他更加清晰的感觉到身体上每一处擦伤撕裂的疼痛。可他从来没有觉得,疼痛会是如此让人感动的一件事。
绿色的电光刺激着身体的力量,比水流强行把自己的手从废墟下抽了出来,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他颤抖着,颤抖着推开了压在胸口阻碍呼吸的重石。
一点一点的,比水流把自己挖了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坐起来一些,满是脏污和鲜血的手紧紧地抓住那根钢筋,比水流把惨叫的嘶吼咽了下去。
这强硬的拖曳让本来就已经不堪重负的心脏几乎被彻底搅碎,绿色的能量顺着血液的流动在胸口处汇集。
那一刻,比水流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曾经意外获得的预言。
理想,他的理想——
就是这个时候,是比水流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创造一个「人人都能用自己的力量抗争命运」的世界。
他躺在地面上,强行用不熟悉的力量吊着自己的命,直到发现了他的灰王将他救了起来。
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比水流做了很多事,一开始只有半只脚踏入了王权者的世界,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研究着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一切资料。
终于在五年之后,他从曾经的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兹曼曾经的手稿中,确定自己所要实行的计划——他要解放石板的力量。
既然力量是如此的不讲道理,那么就让所有人都获得这个力量,让石板的能力不再成为少数人的特权。
生命不应该遭受特权的剥夺。
这条路不论是顺与不顺,磕磕绊绊也总是在按照比水流的计划进行着。
直到那个晚上,他布下的一步非常关键的棋出现了问题。
比水流是一个相当细致的人,尤其是在和计划有关的事情上,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可控因素。
详细调查之后,他从狼狈逃窜出来的无色之王口中,得知了那晚的真实情况,这里面带着无色之王的那种主观色彩极重的表达。
“……就是这样,本来都要成功了的,”无色之王用着比水流之前帮他准备的身体,“那个人是——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绿光一样,权外者的能力吗?”
比水流突然被这个和多年前极其相似的发言所震,久远的记忆再次浮现了出来。
他安排了下一步的计划,让人想办法把无色之王送上白银之王的飞艇——因为这么多年的空中生活,威兹曼原本就有是不是邀请人上飞船的都市传说一般的行为在,所以这个过程并不困难。
比水流的计划中没有王权者能够置身事外,尤其是开发了石板力量的白银之王。
然后,他腾出手来,现实调查了一下,却无法在官方和地下档案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紧接着他有用机械鹦鹉去试探了一番。
他看到那个人靠近只用了几句言语就挑动的青赤二组的三把手毫无顾忌地战斗了起来。同时,没有任何铺垫的,那个人透过鹦鹉的科技眼,叫出了他的身份。
原本只是出于谨慎而习惯性确认一番的比水流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一种可能性在他的脑中逐渐成形。
他原本就是实干派,在有了想法之后,比水流马上就通知到了在那附近等待新游戏发售的五条须久那,让他务必完好地把人带回来。
比水流没有隐瞒预言,但是却没有把真正的预言说出去,而是重新编了一段类似于“逆转未来,改变生死”之类的话。
这也不完全算错,他所要变革的未来,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原本就是改变和逆转。
后面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人比想象当中还要聪明,几乎是在笑闹调侃中就把须久那的话都套了出来。五条须久那绝对不傻,但是他那小孩子冲动被拿捏得太准了。
就在看到这样现状的时候,比水流几乎马上就确认了下来,这个人如果不想的话,是绝对不会被须久那给“抓”回来的。
甚至对不一样的对象,这个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来进行对话——对他自己,使用那叫破的身份让他产生了一些隐秘的猜测;看到五条须久那这样的叛逆小孩儿,用让他跳脚的言语吸引注意;对喜欢“美丽”的御芍神紫则是用一个相当轻佻的称呼成功引起了紫的兴趣;而只要让他们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老父亲一样的磐舟天鸡自然就不得不看着他。
太巧妙了。
不仅是巧妙,而且也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极其了解。
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比水流开始和他对话,一字一句——这个人所知道的东西令他心惊,没有说出口的话彼此却像是心照不宣一样。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仿佛对自己的所有计划都了如指掌。
一个陌生的、没有见过的、从天而降的存在。
他认真对待着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短暂的、绚烂的烟花,比水流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听到这个形容时候的心情,这算是反对?还是劝解?
对方那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他有一种自己所做在对方眼里皆虚妄的感觉。
比水流从不认命。
“世界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那就让世界因为意识而转移。”
比水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从这一刻开始,才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一样。
比水流的大脑马上快速地转了起来,他刚才那句话中,一定有什么东西触动到了对方。
——让世界因为意识而转移。
抛弃没有意义的连接词,“世界”、“意识”、“转移”,这些词汇中,有什么地方戳到了对方吗?
世界、意识、转移。
第335章
在迦具都陨坑事件之后的这将近十年的时间内,比水流再也没有体验过这种心脏跳动的感觉。不是用能力强行将血液循环串起来的感觉,而是一种真正的、仿佛能够让身体都暖起来的、心脏跳动的感觉。
比水流从来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心脏在自己的胸腔里跳动起来,竟然是如此的有力。
他几乎是不可抑制的兴奋,长久以来,这个因为迦具都陨坑事件而失去正常人行动力的身体都是他理想道路上的一大阻碍。
当初第一次想要尝试直接从黄金之王那里抢夺石板的计划,就是因为他身体的缘故,能够全力战斗的时间非常短,所以才会很快地败下阵来。
每一次战斗,比水流都不得不在战前计划准备,在战斗中计算消耗,为战后能够维系自己的生命留下一部分不可动用的能量。
这就让他无法没有后顾之忧地战斗——在战斗中,尤其是和黄金之王这种级别的战斗中,无法全神贯注集中精神还有留手,这是绝对致命的破绽。
只要他的心脏还是如此,比水流就绝对无法击败黄金之王。
不过,那场战斗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在战斗中摸清了黄金之王的能力体系,顺便也试探到了黄金之王的身体状况,和战斗对其的心力消耗。
从那个时候开始,比水流就开始策划如何耗死黄金之王,即使他和黄金之王的年纪差相当大,理论上来说,黄金之王是绝对活不过他的。
但是,就像是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样,他和黄金之王,一残一老,都不是长久能够生存下去的人。
每一次战力的消耗,对他的身体也是极大的负担,往最差的方向去思考——黄金之王手里的各种势力太大了,医学、科学的领域也是对方拥有者绝对优势,谁知道被「命运」引导出来的各种领域的才能究竟能把黄金之王的寿命带到什么地方去,只靠自然发展的,比水流认为自己未必能够耗得过黄金之王。
那么,他便非要引起什么东西,来倒逼黄金之王劳心费力、使用能力不可。
——王权者的斗争,只有足够大的王权者的斗争才有一定的可能能够达成这个效果。而且,到了这把年纪,看了那么多王权者斗争之后,黄金之王的心是很强大的,如果他一直死扛着不插手呢?
比水流必须考虑到各种状况,以己度人,他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一定要有一个黄金之王无论如何不能够袖手旁观的理由。人为了重要的东西总是会毫不犹豫、无所顾忌的,就像他为了理想一样。
黄金之王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现在能够最直接牵动他心绪的,就只有这世上所剩的唯一一个至交好友——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兹曼。
比水流是一定要拖那个引导了自己的精神、成为了自己精神导师一般存在的白银之王下水的,哪怕不为其他,也必须要用他来逼迫黄金之王主动卷进来。
这些理由、这些从未详细说给过帮别人听的理由,却在这个他印象当中第一次见面的人眼里,被看得透透的。
对方看到了一切计划最根源的问题,像是一个一直观测着一切的人,突然走下了场一样。
取胜的资本——这个人透过了那重重计划的外壳,一瞬间就看透了自己所有不得已变得繁复的计划核心,就是他无法供给自身的心脏。
然后这个人,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心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比水流有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不是真的有很多年没有站起来过了,事实上为了保证自己的肌肉萎缩,战斗的性能不被忘记,他每隔固定的一段时间都会动用能力来进行恢复性战斗训练。
他没有忘记站起来的感觉,但是却很久也没有记起来过,这样普通人一样的站立方式。
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他固执的自己站了起来,没有任何一点王权者力量的支撑,比水流的腿其实是在发软的。
但是,这从胸腔里传出来的“咚”、“咚”、“咚”的心跳声,或许一分钟只有二三十次的心跳数,却让比水流感到无比有力。
比水流看着眼前这个没有了心脏也能毫无感觉站在眼前的人,御芍神紫代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奇妙。没有心脏也能生存,您真的是人类吗?”
比水流也是无比好奇。
“那要看你怎么去理解‘人类’这两个字了。”那个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比水流却并不觉得这个答案真的模棱两可:人类——由人所形成的一个类别、一个族群。不是个体,而是一整个群体。
比水流觉得,不论是王权者、权外者、或者是普通民众,都是“人”,而不应该被称为“人类”。
他马上想到了刚才让这个特殊的人起了反应的那几个词语:世界、意识、转移。
人的集合,人类的意识。
一个能够观测到几乎一切事情的存在——是“世界”。
由世界的观测转移到“人类”的“意识”之中。
是转移也是集合。
人类意识集合的世界,或者是世界意识集合的人类。
不论是哪一边,好像都走向了同一个终点。
“世界”的“意识”即是“人类”。
真的存在啊……那个时候,回应了自己祈愿的绿之王的力量,是从哪里回应的?
是石板吗?
还是……世界的人类意识。
那个预言,所谓从天而降,那“天”是什么?
命运?
比水流不相信命运,他就是要反抗命运。
那会是……世界吗?
世界意识,又或者换一个说法,“人类”。
有了这个助力,比水流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己所行之路,就是世界应该行走之路——或者,至少是其中一个关键的节点。
比水流并不自负自己能够看到终点,但是他相信自己所努力的方向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为了把世界托举到这个方向上,他可以成为一个无法抵达终点的垫脚石。
被利用什么的,在比水流的眼里,不仅不是什么值得诟病的事,反倒应该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才对——就是因为会被利用,才说明了他的必要性,才侧面佐证了他理想的必要性。
在经历过无数变动之后,最终的计划终于在此刻完成了最终的蜕变。
比水流测试了自己的能力,并且把力量展示给了“人类”。
只不过对方对自己能量的绚丽视若无睹,只是随意地瞅了两眼威斯曼数据值,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
也是。
在这种“人类”的眼里,只是一点王权者的力量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按照“人类”的暗示,在白银之王被扯入战局之后,他并没有着急着要进一步激化矛盾,而是要先把无色之王的能力和王剑全部转移到“人类”手中,作为可以搅浑水的「混乱」与「干涉」,无色之王必须可控起来。
如果不可控,那就舍弃到无色之王的壳子,让他的能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