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士兵跟老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分界线,这才让人分不清。
这些护卫既然没用,那就只好按照大唐律法处理——全部赐死,夷三族。
赐死他们本人,骆时行是没意见的,但是夷三族他觉得有点重,他们的家人未必知道这些。
实际上就算是这些护卫都未必知道自己是卷入了这么一桩大案之中,但他们明知道对方是官员随意雇佣护卫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
这年头官员身边的护卫数量也是跟着自身品级走的,像是出差这一类可能会临时放宽要求,但那也是朝廷指派,哪儿有临时雇用的?
这些人为了钱财算得上是明知故犯,骆时行也不想为他们开脱。
只是觉得他们家人可怜而已。
程敬微捏了捏他的后颈说道:“夷三族这件事情是需要朝廷来处理的,这些护卫也不是我们处死,刚才商讨也只是说他们可能会受到的判罚。”
骆时行眉头微微松开,朝廷那边怎么处理那真的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随口问道:“那个冒牌货开口了吗?”
魏思温忽然一拍大腿:“坏了,忘了。”
骆时行:……
我让你们别搭理他不是让你们不管他啊喂!
魏思温赶忙让人去看看冒牌巡察使如今如何了,而等人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位冒牌货已经明显精神不太对,稍微有点动静就犹如惊弓之鸟,嘴里还念叨着:“我忠心耿耿,我没有伤天害理,我是无罪的。”
来人看他这样子心中也奇怪,捏着鼻子把人给带了出去——不捏鼻子也不行,这么一个小房间,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味道可想而知。
被拽出去之后,冒牌巡察使这些天来第一次见到光,一时之间有些恍惚问道:“这里……这里可是地府?”
两个狱卒听了之后嘴角一抽,看向过来审问的司法参军,司法参军就是一州掌管刑罚的职位。
他上面就是司法,如今空缺,实际上是魏思温担任。
司法参军是个面相阴柔的年轻人,一双吊梢眼看上去不像个好人,他刚刚已经听到了冒牌巡察使的问话,在对上对方恍惚的眼神之后便轻笑了一声:“你说对了,这里是地府,看到那边了吗,左边是通往六道轮回之所,右边则是通往十八层地狱,去哪里就看你活着时候都做过什么了。”
冒牌巡察使一听顿时抖如筛糠,面色惨白嘴上说着:“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对王忠心耿耿,我……我是忠臣,是功臣!”
司法参军挑了挑眉,说道:“这可由不得你,你真的忠诚吗?”
冒牌巡察使猛地抬头,双眼通红说道:“我冒生命危险为我王取来交州的新粮种,并且及时送出,对王之忠心天地可鉴!”
司法参军眼睛转了转说道:“是吗?可是盛逻皮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冒牌巡察使顿时十分激动:“他是叛徒,王待他有求必应,诸多王子里立了他为世子,他……”
说到一半的时候,冒牌巡察使忽然察觉到了不对,盛逻皮说了什么?他也死了吗?
不对不对,他刚刚还感受到了疼痛,怎么会是地府?
冒牌巡察使忽然看向司法参军:“你……你诈我。”
司法参军微微一笑:“我说什么了?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如今我已经知晓你是蒙舍诏派来之人,剩下的东西你瞒着还有意义吗?”
冒牌巡察使面部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司法参军慢慢说道:“现在就算你不说我们掌握的证据也足够让逻盛误认为你出卖了他,哦,对了,你让人把粮种先送回去了对吧?”
冒牌巡察使瞬间警惕,他当初在离开州城之后就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粮种给送了回去,对方突然提起这件事情,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司法参军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不怀好意:“只是忘了跟你说,那些粮种是种不出粮食的。”
冒牌巡察使自然不信,立刻说道:“不可能!”
司法参军慢慢说道:“交州粮种特殊,要经过严格的步骤培育才能结果,你拿走了粮种,但是却没拿走培育的办法,你说到时候逻盛还会不会信你?”
看着冒牌巡察使呆滞的样子,司法参军又补了一句:“我们使君可是火神亲自选定的神使,你居然妄图骗过他?”
杀人诛心。
这就是杀人诛心啊。
骆时行在看审问记录的时候觉得魏思温的眼光还是毒,当初这个人因为样貌不够周正,看上去不像好人差点被刷下去。
可他对律法研究十分透彻,书也读的不错,骆时行就力排众议把他给留了下来。
只是留下来之后安排在什么地方却有些麻烦,大佬们对他的样貌不喜欢,把他安排过去也是受气,这时候魏思温就干脆让他去主管司法。
这人也是厉害,断案如神,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从基层官吏做到了司法参军的位置。
这一次审问冒牌巡察使更是亲自出马,也的确得到了很多情报。
骆时行直接将情报交给了信使,然后让信使跟押送冒牌巡察使的队伍一起上路。
反正那人身上没有伤口,到时候朝廷问起来就说这人被抓之后就自己说出来了。
人送走之后,这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骆时行转头看向最近一直神神秘秘不见人影的程敬微,咬了咬唇问道:“阿微……那个……你之前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第353章
其实距离冒牌巡察使被抓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正常状态一般人都忘了这么点小事,然而骆时行却一直耿耿于怀。
当时程敬微说等忙完再说,只是后面审问也不需要他们来,骆时行就一直在等着,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来。
今天他实在忍不住这才问出口,问完了之后又担心对方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
如果真的忘记的话,说明那件事不是很重要,也说明他的感觉出了错。
程敬微听到骆时行提起来也有些紧张,难得结结巴巴说道:“是……是的,那天其实我想说的是……不,不对,你等等我。”
说完程敬微又跟一阵风一样地跑了,骆时行看着他的背影满脸茫然,弄不明白他到底又想到了什么。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程敬微就又跑了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他前些时日一直在准备盒子里的东西,这才拖了几天,虽然不眠不休的弄了出来,但他也觉得的确是错失了那天的好机会,一直在找另外一个机会将礼物送出去。
那是一枚圆形漆盒,看上去有点类似于时下的首饰盒,程敬微紧紧捏着首饰盒,用力之大连指尖都有些发白。
他此时面上表情严肃,实际上手心都在冒汗。
他站在骆时行面前说道:“猞猁狲,其实我……”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明明之前已经想过很多遍要怎么跟小猞猁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想的时候多顺畅,临到头来就多紧张,紧张到了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的程度。
程敬微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以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患得患失,生怕说出口小猞猁会拒绝,会不高兴,但是错过这一次,他就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骆时行站在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一双黑眸亮晶晶的,仿佛满天星辰都落在了里面。
程敬微被他看得更加紧张,抿了抿嘴半晌才说道:“我……我知道或许唐突,哪怕你不愿意,也别生我的气好吗?”
说完之后,程敬微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断,他都在说什么?
骆时行心跳的很快,有些时候很多东西其实是有预感的,对方郑重的样子,眼神透露出来的信息都能传达到他这里。
要表白的那个是两辈子头一次,即将接受表白的这个也是两辈子头一次啊。
骆时行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脚尖碾地,眼神忽闪,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啦,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他这句话仿佛给程敬微了勇气,程敬微抬手终于是将手里的那个漆盒递到骆时行面前,他没说话,眼神却催促着骆时行打开。
骆时行接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正在期盼地看着他,这才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漆盒。
漆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银戒指和一枚银色的耳环。
银戒指整体呈圆形,应当是一朵花的形状,中间是一枚切割过的圆形红宝石,周围的花瓣也镶嵌了红色的三角形红宝石。
而那枚耳坠相应的简单一些,就是一枚切割成水滴形状的红宝石,只不过在红宝石上面还做了金银错作为装饰。
这两样东西都很精美,但程敬微送这东西肯定有别的寓意。
而在骆时行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程敬微才低低开口说道:“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骆时行一听顿时脸上一红,程敬微念的是魏晋时期繁钦所写的《定情诗》中的两句。
主旨就是表达殷勤和诚意,他好像没有说的特别直白,但其实又什么都说了。
然而骆时行却有些后悔,他什么都没准备!
后世表白也很隆重,但不会像程敬微准备这么多,一般都是送束花,然后再一起吃顿饭,只要彼此有意就行了。
现在程敬微搞出了仪式感,骆时行却不知道该回给对方什么。
他抬头眼巴巴看着程敬微,然后就看到程敬微深吸口气说道:“其实这句话我早就想说,只是一直以来都怕吓到你,我……我……心悦于你。”
程敬微发现虽然之前他觉得有些羞涩,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然后将选择权交给小猞猁,无论小猞猁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他或许会遗憾,但至少不会后悔。
骆时行脸已经红透,面上仿佛敷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样,看上去特别的……可口。
骆时行此时已经是心花怒放的状态,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在程敬微说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没想到程敬微居然也是喜欢他的。
第二就是发愁他要给什么回礼啊?
大概是太过喜悦,导致他的思绪十分纷乱,一时之间没有给程敬微回应。
程敬微耐心地等了一会,观察着小猞猁的表情,发现对方看上去似乎是开心的,没有任何反感讨厌的模样,可偏偏不说一句话。
此时的程敬微心里也是忐忑的,活了两辈子,他已经很少再感受到这种心情,只能将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表面上却还要表现的云淡风轻:“你……你若是一时不想回应也没关系,我总是等着你的,无论你答应与否,都不会影响什么。”
说完之后程敬微又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会不影响呢?小猞猁若是答应了,他当然要加倍对人家好的。
骆时行听后立刻回过神来,结结巴巴说道:“没……没有,我……我只是想不到送你什么好。”
他说完之后有些羞涩腼腆地笑了笑:“我……我也心悦于你。”
这一次轮到程敬微脑内绽放烟花,一瞬间呼吸都粗重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骆时行的肩膀上问道:“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
骆时行很主动的往他那里凑了凑,小声应道:“嗯,我怕你觉得我年纪小,心性不定,一直……一直没敢说,也……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程敬微听后十分轻柔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不需要别的。”
他是追求者,当然要送礼物给追求对象了。
骆时行却说道:“定情信物不能只有一个人有嘛。”
程敬微将他揽在怀里,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抱着小猞猁,而不是跟以前一样装出好兄弟的样子才能把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骆时行将漆盒关上抱在怀里,抬头看向程敬微,眼里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
程敬微只要看到他的神情心就安定了下来,确定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并不是怕伤害到他而委曲求全。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就静静地抱在一起,平复自己的心情。
骆时行甚至能够隐隐听到程敬微激烈的心跳声。
只要一想到平日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冷静理智的程敬微刚刚那副紧张到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程敬微显然也觉得刚才的表现有点蠢,感觉但凡小猞猁不是真的也喜欢他,怕是当场就要将盒子退回来了。
过了一会程敬微才放开骆时行牵着他去了小榻上,然后……躺下接着抱。
而此时骆时行已经将那两样东西拿了出来,他将那枚耳环递给程敬微说道:“帮我带上?”
程敬微有些诧异:“你平日里不是不怎么带?”
他送这个也是为了表明诚意,而且小猞猁新年的时候一般都会带一带,毕竟他还是瓯雒族的大祭司嘛。
骆时行伸手抱住他的腰笑道:“你送的就带。”
程敬微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接过来帮骆时行戴上了耳坠。
漂亮的红包耳坠映衬着骆时行的肤色都更白皙了一些,他之前就觉得小猞猁带红宝石做的饰品好看,只是对方一直不太喜欢带首饰。
带上之后,程敬微也没退回去,此时他们两个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程敬微看着小猞猁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