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认真听着，眼中似有触动。他抬头望着夏弘毅，动容道：“就像......您和妈妈那样，对吗？”
夏弘毅的筷子打了个滑，刚刚夹起来的西芹段又“刺溜”一下滑落在盘子里。“啊，嗯。是啊。”夏弘毅笑笑，又继续夹起盘子里的菜。
夏冰心里在冷笑。
选择对自己的事业和未来有帮助的人来做伴侣，在这方面，夏弘毅还真是言行一致。
一餐饭结束，夏冰借口跟医生约好了时间，匆匆与夏弘毅告别，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宅。
许是跟夏弘毅打过招呼，这次他再去见温惠如，整个人也坦然了许多。
“爸让我多来看看您。”他对温惠如说。
午后的阳光很暖，晒得花园里的石凳温热滚烫。温惠如眯起眼睛，一只手盖在眉毛上方挡着太阳，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么好的阳光......不晒被子可惜了。”
夏冰向四周望了一圈，陪着她一起仰望阳光穿过树荫的光亮，附和点头。“嗯，是啊。枕头也要好好晒晒......妈，周围没别人。”
话音刚落，温惠如就抱住夏冰的手臂，紧张地，轻轻摩挲着上次咬过他的地方。
“妈......”夏冰眼眶一酸，蹲下身子倚靠在温惠如腿边。他小声哽咽着：“已经好了。不疼......”
“妈对不起你。”温惠如轻轻捧着夏冰的手，缓缓开口。伤口已经愈合，印子也快淡得看不见了。但她蜻蜓点水一样的抚摸着夏冰的手，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妈，已经不疼了，真的不疼。”夏冰将另一只手覆盖在温惠如手上，哽咽着小声问：“妈，他是不是想找你麻烦？那你可以跟着我啊！住到我那里去，我来照顾你，保护你......”
温惠如缓缓摇头，表情从呆滞到心疼。她的眼角眉梢，嘴唇的弧度几乎没怎么动。但当她听明白夏冰指的是夏弘毅时，细微表情里传递出来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转向防备和厌恶。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声调，尽可能地让音量局限在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范围内。“呵，你不会跟他是一伙的吧？赶紧让他死了那份心。”
“我不是！妈！我不是！”夏冰辩解着。“妈，我已经跟权振营离婚了，现在跟可以信任的朋友住在一起，也不靠夏家的钱生活。没有人可以害我，更没有人能拿捏我。”
温惠如并没有看他，而是长呼一口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我就放心了。”她云淡风轻地说。
她完全意识清楚！从他们见面到现在，都是有效沟通！那是不是就说明，温惠如现在已经是痊愈状态了，不，甚至说......可能真的如上次李冠缨分析的那样，她只是借此在逃避夏弘毅！
夏冰心中一颤，凑近她耳朵，小声问道：“妈，你只是在躲他，对不对？”
“嘘~”温惠如将食指竖在唇边。“他有耳朵在这里。”
正说着，有植物叶子晃动的沙沙声从不远处传来。
夏冰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有个穿着护工衣服的人，来不及收起灌木从后面的半边身子。
“时间应该还没到吧？”夏冰转身对着他，大大方方地扯开嗓子问。
“额......是的。”灌木后面是个中年女人，穿的正是疗养院的制服，胸口还挂着工作名牌。夏冰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一番，想起之前来的时候，似乎确实见过这个人。并且，上次他被温惠如咬伤手的时候，这个人好像也在场。
刚开始，她的表情还有一丝慌乱，但随着夏冰大大方方的靠近，她也变得坦然起来，主动迎上道：“夏少。卢医生担心发生上次的情况，特意让我来看看。”
“哦哦！辛苦你们费心了。”夏冰温和地回以微笑。“目前还好。我爸也很惦记这边的情况，专门嘱咐我多来看看。”说着，他对那护工扬了扬手机。“您帮忙照顾我妈妈，实在是辛苦了。我还不知道阿姨怎么称呼，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呢？”
“哦。我姓方。手机......手机......”她似乎对夏冰的反应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加他微信，于是拍拍制服上的口袋，搪塞道：“忘记带了。可能，在病房吧......”
“手机还是随身带着好啊，要不万一有什么情况，还得靠跑的靠喊的......”
“哎，是的哟。”方阿姨有些尴尬，只能捂嘴干笑。
夏冰从衣兜里掏出个利是封，又从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拿出签字笔，在利是封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笑眯眯地将利是封塞进方阿姨手里。“阿姨，没关系的，您回头有空闲了再加我，打电话也行。我妈妈，还得多劳您费心，以后有什么情况，也请随时跟我联系。”
方阿姨捏了捏那利是封，鼓鼓囊囊挺厚的一个。
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她马上喜笑颜开地将利是封揣进衣兜里，道：“哎呀，这年头像夏少这样孝顺的年轻人不多见了呐！夏少放心，有什么吩咐，您尽管提就是！我必然尽心尽力！”
夏冰很客气：“哎！自家阿妈要孝敬是应该的嘛！这大热天的，阿姨站在院子里等，好晒的嘛。您能帮我们叫碗绿豆汤糖水吗？等下我们回去喝。糖水钱回头我微信转您。”
方阿姨连连点头，拍着胸口保证：“好的，这肯定没问题的。”
“我爸问起来您也一五一十如实讲就好。”
护工领了钱，开开心心地走了。
夏冰再回到温惠如身边，她的神色也已恢复如常。
“冰冰。爸外面有人，可能还有私生子。你得小心点，注意安全！”
四下里再无外人，温惠如语速很快，紧紧攥着夏冰的手。“夏家大宅给你送的吃的喝的，仔细些，少吃！”
夏冰眼睛瞪得老大：“不是吧，我都吃了几次了！他们不会真敢明目张胆的的下毒吧？！”
“量少肯定没事的啦......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会失眠，会头疼，有时候还会有心慌的现象！”
夏冰吃了一惊，抚着胸口，颤声道：“嘶......有一点点，我一直当是湿热，风寒没好利索。”
温惠如愤然地捏着拳头。“还好早些告诉你！下回再收到就倒掉吧！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爸他真的这么狠？”三观在夏冰眼前轰然倒塌，稀碎一地。
“呵......”温惠如冷冷笑了一下，转头望着夏冰，眼睛里起灼灼火光。“男人啊......大多都是自私又薄情。他在外面那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第142章 表象与真相
那时夏冰被报失踪，温惠如就怀疑这上门里面夏弘毅有参与。
尽管夏弘毅反复强调，他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但温惠如还是跟他大吵一架，闹了个天翻地覆。她更是带人上门堵了权振营，扬言要跟他拼命。
权振营没有过多辩驳，只是以闭门不出的方式消极应对。
温惠如好不容易找机会联系上了他，他对温惠如这边就只是痛哭流涕地卖惨，不停地表达着他对夏冰的思念以及无助。实在是恶心到家了。
温惠如被彻底激怒，二话不说，直接花钱试找人绑了权振营，把他关进地下室，雇了几个小弟轮番折腾这不让他睡觉。
所谓折腾，倒是也没使用什么暴力，更没直接动手打，水和食物也给，但就是不让他睡觉，逼着他睁眼看暗网倒腾来的那些血腥暴力十八禁电影。
但凡他有打瞌睡的意思，小弟们就拿羽毛瘙痒拿冰块冰他......激灵过来，激灵过去，酸爽到让人崩溃。两眼一睁，恐怖音效直入耳膜，投影到墙上扑面而来的画面，都是境外武装暴力怎么把人大卸八块的镜头。
不出一天，权振营就架不住了。他吓得屁滚尿流地扑到温惠如脚边，颤抖着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妈，饶了我！我什么都说！”
“别叫我妈！”温惠如冷着脸。“我儿子呢？我就想知道，我儿子呢？”
她儿子......被这个混蛋推下海了啊！
人彻底清醒过来，权振营哪里还敢说出真相？
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阿冰，他掉下了海......”，“我没抓住，我真没用”，“妈你打死我算了......”诸如此类没有半点营养的废话。
温惠如也崩溃了，抄起墙边储物格里的哑铃就要往权振营脑袋上砸。“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这个混蛋还我儿子！”
权振营差点吓尿，但哑铃没落他脑袋上，倒是温惠如腿一软倒在了他跟前。
夏弘毅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地下室里。他将手里的注射器丢到一边，在温惠如身边蹲了下来，缓缓摸摸她的脸：“惠如啊，你可真让我好找。走了，回家去。”
他摆摆手让两人抬了个担架来将温惠如运走，嫌弃地看了一眼在地上被吓得大气不敢出的权振营。“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你最好跟我老老实实的，少耍花招！”
权振营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爸，爸......饶了我，求求您，饶了我！我可什么都没说，真的，我什么都没乱说......”
......
温惠如被夏弘毅扎了镇静剂。
她不能动，整个人的意识也开始发漂。但她直到被抬上担架，都还没彻底失去意识。
她听见了夏弘毅跟权振营的对话，整个人像是彻底掉进了冰窖里。
她从来都知道夏弘毅外面有人，可属实没想到他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她开始怀疑自己，原来这二十多年，她压根就从未将这个枕边人认清过。
从那天之后，温惠如就“疯了”。
无论是在别人眼里，还是在她自己眼里，她已经彻彻底底“疯了”。
第二天，各种媒体都跑到了夏家来蹲点，缠着夏弘毅和老谭，询问一大堆尖锐的问题。
“听说夏太将夏公子失踪归咎于另儿婿，并找人绑架了他，请问这事属实吗？”
“那您对此事怎么看？”
“夏公子在南洋的搜救工作有进展吗？”
“坊间有传言说，另儿婿与您达成了某些私下协议，您方便透露一下吗？”
“听说夏公子并不是意外坠海失踪，而是在南洋从事了非法行当，被警方通缉，所以躲起来了。请问夏公子在家时是否就沾染有HDD之类的恶习？”
......
老谭都要崩溃了。
夏弘毅还算淡定：“你们这是扰民，我可以报警。”
“那，您不正面回答，算不算是一种默认呢？”有不怕死的媒体记着还敢继续追问。
“够了。我太太受到儿子失踪的打击已经出现了抑郁症状！现在每天都要靠打针吃药度日！你们做个人吧！那天她只是约了儿婿详谈我儿子失踪的细节，希望能获得更多线索！我儿婿现在日子也不好过，终日以泪洗面......请诸位做个人，不信谣，不传谣，好吗？！否则，我将保留起诉的权利！”
这个场景，温惠如在夏家大宅二楼卧室看得一清二楚。
而此时的她，手腕上挂着一把链子锁，另一端则锁在床头上。
她出不了这个房间，甚至连下床走走的空间都有限。
她气炸了，又哭又笑地，把床头柜都掀倒了。
床头柜上的玻璃台灯跌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异响透过窗子，传到大门口的人群里，在人们的耳朵中变成了若有似无的哀嚎。
“这是什么声音？”终于有记者察觉到异样问起来。
“惠如！”夏弘毅低低叫了一声，马上吩咐老谭和门卫关门送客，自己则急切地折返了回去。
夏弘毅推门就看见温惠如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锋利的玻璃花瓶碎片，试图往自己手腕上扎。
“惠如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急急地上前去，猛地抓住了温惠如的拿着碎玻璃的那只手。
紧张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铁锈味和不断渗出的鲜血宣示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夏弘毅，你又是要做什么？”
温惠如瞪着面前的男人，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你的手受伤了。”夏弘毅低下头，从衣袋里拿出手帕，包住温惠如流血的手指。“很疼吧，忍一下，我这就......”
“呵，这算什么？”温惠如冷笑一声，几近癫狂的喊道：“这能有我生冰冰的时候疼吗？冰冰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
“惠如你冷静冷静。”说着，夏弘毅把她禁锢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背，试图安抚她暴躁的情绪。“我联系了救援队，已经安排人去找冰冰了！”
“夏弘毅，是不是你指使的权振营？”温惠如满眼都是恨。
“温惠如，你疯了！那怎么可能呢？！冰冰是我亲儿子！”夏弘毅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了。他不耐烦地松开温惠如，冷漠地站在门口喊人。“徐妈，快来收拾一下！让厨房给太太炖碗安神汤！”
......
此时的夏冰本应和当时的温惠如一样震惊，但他现在却似乎有些麻木了。
那些他曾经依赖的，信任的人，一个个背叛离去；疼痛的程度，也随着次数的增加而逐渐减少。
他曾经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当排除了所有的“可能”之后，“不可能”......也就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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