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瓒调整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冲顾开等人点了点头,“你们能留下来帮忙,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至于探索洞穴这种危险的事,你们就别掺合了。”
实际上,顾开等人的天赋在这种未知环境中也不一定能发挥作用。
让他们在外等待,守着洞口的安全,是最好的安排。
顾开沉默片刻,似乎有想要跟着一起下洞穴的意思。而乔落桑则一手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
“你得留在这儿。”乔落桑说道,“马克尔根本不靠谱——我的控血也只对生物起作用。如果外面真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手上只有几颗冰晶石能爆了;马克尔拥有的道具也都是逃命用的……总之,你得留下来镇场子才行!”
顾开看着乔落桑,神情有些挣扎。他扭头瞥了那幽深的洞口一眼,最终还是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好。”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亲自去找束宴。
乔落桑和束宴也算是朋友,但她的认知很清醒。她知道,从束宴决定加入防治局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经常聚在一起了,逐渐生疏乃至分道扬镳,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
这次,顾开能领着他们一路杀进崇宁来救人,那下次呢?
他们不可能次次都来救吧?
乔落桑心里倒是没有太多的怨气,她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等先把束宴给救出来吧……
他们再好好聊聊。
*
照临和宋瓒领着人,渐渐深入洞穴。
说是洞穴,它更像一条通道:他们脚下的砖石十分平整,四面的墙壁也是如此——这些砖石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绿色毛苔,似人的毛发般滑腻,散发出一种潮湿的、如陷入泥淖而腐烂的枯叶的味道。
他们越往前走,越觉得这条通道深不见底。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冰冷起来,颈后时不时掠过一阵令人战栗的幽风。
与此同时,刻在墙壁上的那些神秘刻文,也从浅淡、稀疏,变得逐渐线条深刻起来。
走了五分钟后,他们终于在墙上看见了一副完整的刻画:刻画的线条宏大而华丽,每根线条都仿佛出自雕刻大师手下那般流畅,看似冷峻克制的线条里充盈着满溢的激情——雕刻的内容是棵树,枝干与树冠的走向看似狂诞不羁,却蕴含着某种和谐的规律。在这些葳蕤枝干的线条拼凑下,隐隐能辨认出一只巨大的眼睛。
“啪嗒”。
某个执行员手上的武器落在了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只巨大的眼睛,脸部的肌肉不断扭曲着,双眼顿时溢出如黑色泥土般的眼泪来。
“啊……啊啊啊!”
“你怎么了——”离他最近的同伴惊讶地拉住了他,然后就被手下的触感所震惊。他拉开那个执行员的袖子,发现他的皮肤正在不断地萎缩、变色,还渗出了如蘑菇汁液般的白色液体来,“这是什么?”
下一秒,那个执行员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他的衣服迅速干瘪下去……四肢化作细细的藤蔓,如蛇群般向四周散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跟“融化”似的,只剩下了一颗孤零零的头颅。
“Satu……Satu……”
那颗头颅盯着自己的同伴们,嘴中不断吐出意味不明的句子。
执行员们惊魂未定,就听见照临一声厉呵:“全部扑倒!”
执行员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照做。就见狭窄的通道里燃烧起了一团耀眼至极的火焰,而在他们身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混沌的痛呼。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只深绿色的触手,表面如树皮般粗糙不平,上面却挤挤挨挨地布满了无数只眼睛——那些眼睛不会眨动,瞳孔也不会移动,看起来都是假眼。
然而,那只触手却像是能看清昏暗通道里的一切……它一击不成,于是毫不犹豫地卷走了离它最近的一个执行员。
那个执行员来不及反抗,就被触手随手卷起。执行员低低哀嚎一身,随即,他的四肢也像是遇热的黄油那样飞速融化,蜕变成了无数细嫩的绿枝。只瞬间,执行员就停止了挣扎。
“啧。”宋瓒看了眼地面上缭乱的影子,以及通道里仿佛无尽头的黑暗,咬了咬牙,喊道,“所有人——集火!”
枪林弹雨顿时倾泻而出。
那只深绿色的触手似乎有些吃痛,它缓慢地后退至一片黑暗的通道深处。
执行员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觉得脚底的石砖忽然变得软烂起来——视线所及的四壁都开始扭曲、融化……他们陷入一片斑斓的、混乱的浓绿色之中。
“感觉有点像吃了毒蘑菇……”
来自南方的宋瓒模模糊糊地说道。其他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眩晕、失神,而他却还能开口自言自语。
照临:“……”
照临叹了口气。
火焰如蛇般窜了出去,燎痛了宋瓒的手臂。宋瓒“哎呦”了一声,捂着自己刺痛的手臂,喊道:“老大,你干嘛?!”
然而,下一瞬间,他眼中的世界就不再斑斓扭曲了。
他又回到了那条幽深的通道之中。
宋瓒轻轻吸了口凉气:“刚才那都是幻觉?”
他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失神的执行员们。他们满脸恍惚,皮肤上渐渐爬满了嫩绿色的细藤。
照临皱着眉,控制着火焰,试图用老办法将其他执行员们唤醒——却没有成功。
照临沉思两秒,扭头,视线落在了墙壁上刻着的那副巨眼绘像上。
他抬起手,火焰狠狠地砸上那面石墙。然而灰烟散去,石墙上的刻画却丝毫未损。
一旁的宋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登山镐,展开了物理攻击——他一镐子砸在刻画上,顿时在墙面上砸出了蛛网状的纹路。
呼啦一声。不知从哪里袭来一阵狂风,险些将宋瓒掀翻在地。
执行员们身上的细藤登时枯萎、掉落下来。
墙面上的那只巨眼,像是被人唤醒了似的。在宋瓒凿出的那个墙面豁口里,缓缓渗出了冰凉的血腥气。
与此同时,守在洞口外的顾开等人只听见一阵地动山摇,他们脚下的土地仿佛又活了过来。
哗啦啦,沙土像是流动的水那样向四周散去——
他们终于得以看清这个洞穴的外部全貌。
那是个入口。
一个在地下深藏着的、绝大部分都被树木掩盖着的,地下宫殿的入口。
*
【密林之主的神名并不轻易外传,祂算是神明中较为低调的一个——祂的信仰者称祂为‘撒图’。意为大地之主。】系统侃侃而谈道,【但主宰大地的并不只有密林之神,‘撒图’这个敬称多少有些夸大。但信徒们总喜欢夸大他们的神,这没什么稀奇的。何况密林信仰能够辐射的种群十分之多,‘树大根深’这个词非常适合用来形容祂。】
司青玄远远地看着那片土丘陷落、露出了地下宫殿的一角来。
“偷偷摸摸地入侵,却悄无声息地在地底挖好了一座神殿。”司青玄有些感慨地说道,“看来密林之主对崇宁市是势在必得了——你觉得,防治局能成功把人救出来吗?”
【如果密林之主还没有成功占领束宴的身体,那就有可能;如果祂成功了,那所有人都会死。】
司青玄:“……”
【所以密林之主在努力地拖延时间——祂应该在自己的地下宫殿里布置了够多的喽啰,保证即使有不长眼的勇士闯入地下宫殿,也不会打扰到祂,直到祂降临。】
得了。
意思是他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是吧?
【大祭司,如果您再不着重培养信徒的话,相信我,接下来您还会不断地感慨自己的劳碌命。】系统轻哼了一声。
“先把眼前的危机解决了再说吧。”司青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问题不仅是密林之主……还有那个‘言灵’。”
【‘言灵’天赋不常出现。但每次出现,肯定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这次送走密林之主,接下来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诡异生物会觊觎他。如果这个天赋的持有者本身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下场往往都不怎么好。我建议您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麻烦——】
【要么让他成为您的信徒;要么,干脆吞噬他的天赋吧……‘言灵’什么的,听起来就是个很好使的天赋,您不心动吗?】
第69章
束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深沉的噩梦里。
他身在一片幽绿色的湖边,湖水里的光晕如盈那般充盈而挨挤。
他凑近一看,发现湖底躺了一具白色的尸体,如大理石般冷硬的手臂上爬着腐烂的绿色尸斑。那具尸体睁着眼,眼底有束宴熟悉的温和笑意,他裂开嘴,血红色的嘴唇像是一枚开裂的浆果——
“……!”
束宴向那个人影伸出手去。
他沿着湖边的岩石一点点靠近那具尸体。他的身上、腿上也逐渐出现了绿色的锈斑,但他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就不介意。
“哥。”束宴喊道,“等等我……”
然而,就在他的小腿已经末过湖水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从远处传来的呓语——
[别过去。]
束宴悚然一惊,再低头,湖底哪还有什么尸体,只剩下了一片茂盛地令人心惊的墨绿色藻类。之前就是那些藻类拼凑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在水波的拂动下轻轻摇曳着。
束宴回过头,在岸上看见了一个深蓝色的人影。
那只是一道淡淡的影子——没有一张清晰的面孔,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束宴愣愣地看着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那样,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想要拥抱他。
[不行。]
那道影子温柔地拒绝他。
[……还不是时候。]
“对不起。”束宴笨拙地致歉,“我没法像你那样,做个成功的领导者……我把你留下的一切都搞砸了。”
那道人影沉默了片刻,抬起手,做了个抚摸的动作。
束宴知道,如果束青还在世,他会说些什么:
“你不必替我而活。你要替自己活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束宴扪心自问,自从接收到束青死讯的日日夜夜以来,他满心想的就是复仇。
但他想追杀的仇人却杳无音信,声名煊赫的“预言家”甚至给他送来了预言:
“你的仇恨已由他人终结。”
束宴不是不相信预言家的说法。
但预言家的话,却让他陷入深深的迷茫和不甘之中。
预言家……预言家……!
他既然能知晓千里之外无人可知的事,为什么提前不在悲剧发生之前发出预警?
人都已经死了,预言家再跳出来预言,“凶手已经死了”、“不必继续追查”——这有什么用?
所以,这场预言的背后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这才是束宴最难以忍受的。
“好。哥哥,我听你的。”束宴说道,“我会活下去。我会回去。我要把他们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绝不会让你白死。”
那道人影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人影低了低头,叹息一声,指了指天空——
[向源月请求吧。]他说道,[源月必定会应答。]
束宴抬起头。
在深蓝色的夜色中,他看见了一轮巨大的、壮丽辉煌的月亮。
……
【怎么样,选好了吗,大祭司?您是要发展信徒,还是要直接掠夺能力呢?】
对于司青玄而言,这不是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束宴人还好好的,让他直接掠夺人家的能力,怎么看都不太道义,而且意味着麻烦。
司青玄:“给我科普下神明和信徒之间的责任关系。”
系统乐了,清了清嗓子,说道:【信徒有义务对神明保持忠信、尊敬以及绝对的虔诚。闲着没事要想着给神明上贡,有事了更要想着给神明上贡。神明有指令,信徒必须绝对遵守;神明有禁令,信徒绝对不能违背——】
“停。”司青玄说,“我想问的是神明对信徒的义务。”他只是想知道多几个信徒会不会多一些麻烦。
【义务?没听说过神明有什么义务啊。】系统打了个哈欠,说道,【一直都是信徒仰赖神明的力量,而不是神明有求于祂的信徒——您可以把信徒们当做好用的工具,适时地维护他们。但如果这些信徒不好用了,或者您对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意见——那随您的心意来处置他们就好。】
司青玄:“……”
【唉,毕竟您是吞噬源月后才获得的神位。源月在此之前是个死物,并不是一位神,因此您不像密林和潮汐那样,拥有许许多多的伴生眷属。现在,咱们的情况也蛮特殊的,您大概只能从人类里挑眷属了……】
“问题就在这里。”司青玄循循善诱,“你知道,如今大多数的人类都是没有信仰的吗?”
【现在没有,将来就会有了。接下来,人类世界只会陷入越来越频繁的动乱。据我所知,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时代,要发展信徒还是很简单的。】
【让他们感受到您的强大,拿捏他们的欲望,压榨他们生存的空间,慢慢驯化他们……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是吗?】
司青玄:“……”
【我知道,您沾染的人性排斥这些东西。但一般的神明和信徒,绝不是像您想象中的‘合作者’或者‘下属和上司’之类的关系。维持这一体系运转的核心是‘信仰’,而不是‘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