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是太厉害了。
一个操纵一切的父神,一个甘愿逆行功法的仙尊,还有从小就接受换魂的颜阙……
曾经那间阁楼中的情景,莫名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控制不住的就觉得背后生出了一股子的凉意。
我想起了素华仙尊对天帝说,是自己对不起他,然后,他们还就此讨论了一番,关于恨不恨的问题。
换魂那样痛苦的,强人所难的阵法,似乎也不见素华仙尊总和颜阙纠结“恨不恨”的问题。
要说是素华仙尊偏心自己的徒弟,我倒是觉得未必。
一个随时都准备好了牺牲自己的人,又从何来谈偏心不偏心呢?
要说素华仙尊如果真的对谁很不忍,那大约也就只有对着自己的道侣了。
他从来都认为,殒道,是天生仙应该承担的责任。
“其他”的人,不应该被拖入殒道这个没有底的深坑。
但是帝座心甘情愿的陪着他跳下了这个坑,他就算是再舍不得,事实也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没有办法。
如此看来,在所有人中,天帝似乎是唯一一个,能够让素华仙尊担心,对方是否会“恨”自己的人了。
所以,……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足以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如果真的是素华仙尊害苦了天帝,那么按照小风的性格,恐怕他要算账的人,除了琼州海市的城主之外,素华仙尊,也不能够幸免了。
其实,莫说是小风了,就算是我。如果颜阙小的时候,我真的能够守护在他的身边……那么,即使是我死了,我也绝对不会,让人动他一根汗毛。
颜阙说:“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翻旧帐是没有意义的。况且,”颜阙纠正我:“不是素华仙尊害了谁,这不是他的意愿,只是必须要有人牺牲。刚好那个人是长亭,亦或者刚好会是我,是他自己。事到临头了,早已经不是一个人愿不愿意,舍不舍得,就可以作数的。”
“倘若真的可以有选择……”
颜阙颇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有来生。但如果今生可以再选一次,我一定不要生成一个天生仙。”
“然而,不可能了。”
一如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样,谁也不可能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在别人眼中,天生仙是为天道所眷顾的存在,样样得天独厚,占尽了便宜,但实际上,他们受了六界众生的好处,哪里能够不承担一点责任,潇洒轻松的活着呢?
有多“占便宜”,就有多少的责任需要去承担。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叫人一头赢的买卖呢?
我暗自攥紧了拳,面上却是不怎么显,只是勉强的笑着说:“阿缺。如果,我也有‘可能’的话。”
“我愿意替你去承担,那些你需要去承担的东西。”
颜阙:“……”
颜阙沉默,良久方道:“谢谢。”
“但我不愿意。”
他对我说:“你乖一点,在客栈等我回来。哪里都不许乱跑,否则,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我点头答应,心里却想着:不怕,众所周知,我们龙族也很强,再生修复能力杠杠的!
颜阙似乎是看穿了我,于是又淡淡的补上了一句:“第三条腿。”
我:“?!!!!”
我大惊失色,张口道:“阿缺你再考虑考虑?!”
颜阙幽幽看我一眼,随即道:“算了。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我也拦不住你。还是打断了省心。”
我失声喊道:“不不不!不省心,省心不了的!我好你也好!你放心,我哪里也不敢去!真的!我发誓!”
颜阙:“……”
颜阙淡淡的道:“我不好。——不过,还是希望,你的发誓有用。”
我举手,疯狂点头:“有用有用!”
大抵是看我被吓成了这样,只差发毒誓了,颜阙觉得,应该还算靠谱,于是又放软了声音,安慰了我几句,随后才离开。我舍不得的和他挥手再见,心里面天人交战。
趁着颜阙不在半天,我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
不出去,总觉得心里后悔。
可是出去吧。我也摸不准那个城主现在的状态,鲛珠又是颜阙在保管,我如果现在贸然前往,心里没底不说,可能还会惹麻烦,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况且,如果颜阙知道了我不听话,一怒之下真的就……那可该怎么办啊?
我不信颜阙真的会拿自己的终生□□开玩笑。
但他肯定会让我长记性是真的QAQ!
唉。如果现在开始从长计议,会不会有点来不及啊?
就在我一个人纠结的时候,房门突然又被人狂拍。我被这急促的拍门声吓得全身一震,不明觉厉的打开门,却见外面居然是一脸焦急的萝生和锦绣。
我:“……?”
这个组合很少见啊!
他们俩不是平时看见了几乎权当不认识的吗?
萝生推开我就想要往房间里面冲,我拦住她,问:“你想干什么?”
萝生也不答,只是着急的往房间里面望。她紧捏着我的手腕问我:“颜阙上仙呢!”
我道:“他有一些急事,和曦风上仙出去了,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
萝生怒道:“和你说有什么用!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实话实说道:“最快也要半天吧?”
“半天……”
萝生承受不住了。她说:“这怎么来得及?”
我不解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清了?”
萝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最后,还是锦绣在一边解释了句,说:“那六个大老爷们非要出去逛,拦都拦不住,逛到了花楼,也不知怎么了,就被扣在了那里。刚才一个人跑回来,说是要一人一间上品法器才能赎。他们实在是没有,就只好先派个人回来求救了。如果带不回法器去,就——”
我问:“就如何?”
锦绣颇有些无所谓的说:“自然是就算把人压给他们了啊!”
“压给他们?”
我问:“压给他们,跟压给琼州海市,有何区别?”
锦绣:“没有区别,都出不去了。”
萝生听见了这句话,禁不住恨道:“欺人太甚!”
我:“……”
我说:“这怎么能叫别人欺人太甚呢?之前不是早就说过,琼州海市很危险。这次进来的人又这么少,连客栈都贵成了这样,他们居然还敢去逛花楼?不宰他们宰谁?”
萝生:“……”
我说的是实话,萝生也明白,她心里也是满腔的怨念,但问题是……总不能真的看着那六个同伴,就这样永远被压给了琼州海市吧?
所以,就算是再有气,也得等到把人救出来再说。
可问题是……寻常人,谁能一口气拿出来六件上品法器啊!
强人所难也不带这样子的啊!
我摆手道:“别看我,我肯定是没有。”
锦绣也道:“咱们的陛下,日日敲打我的家族,纵使是有,也不会拿给我来张扬。萝生姐姐,他们自己要去,出了事情,也只能自己认。你放宽点心,节哀吧。”
萝生:“……”
萝生本来就着急,被锦绣这么一说,简直就要气到发抖,她道:“你这都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你,你——”
我打断萝生,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榆阳也被压在那里?”
萝生根本就不想要打理我。
毕竟我们一个也就那么几个人,除开我,颜阙,小风,锦绣和萝生两个姑娘,说是六个大老爷们,估摸着也就是那剩下的六名男仙了。
我摆摆手,说:“没事。别着急。不过是有人使诈而已。”
萝生:“这还用你说?若不是使诈,什么样的花楼,能值这价钱!”
我叹了口气,对萝生说:“你如果只是关心榆阳,那么你应该可以放心,我估摸着,他应该可以回来。但你如果是还担心其他那几个人……说实话,如果没有上品仙器去赎,他们应该是回不来了。除非,是能够有奇迹发生——”
我的话音未落,忽然便听见了木质楼梯的轻响。原来,竟是有一行大约六七人,上了楼梯。
而为首的那一个,正是奇迹——
不对,是老白。
我和老白四目相对,一个眼神交错,当即整个人都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此时的老白,穿着一身繁复的月白色长袍,他看见我,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挣扎,最后,却还是只能咬牙开口,轻声询问道:“在下奉城主之命,前来问候。不知上仙驾临,一切可还安好?”
我听老白一板一眼的传着话,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般,不由得心里发紧。甚至都不知道,最后我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干巴巴的说出来一句:“挺好的。”
老白:“既如此,不知尊驾可愿随在下前往,与城主大人一叙?”
我摇头,说:“这个恐怕不太行。”
老白微微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你来的不巧,颜阙上仙他出门了。此时不在。”
老白微微垂眸,轻声说:“我可以等。”
我点点头,说:“行。你等吧。就是不知道,在你等的时候,愿不愿意,和我聊上几句呢?”
老白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于是我赶紧把老白给拉进了房间,关严实了门,确定屏蔽咒可靠,这才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白:“……什么怎么一回事。”
我说:“别装傻。当然是你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城主身边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联系你,烧掉多少通讯符?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啊!我还去了你家,可你家里全都好好的,你突然就失踪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到底有多让人担心啊!”
老白:“……”
老白低头,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让你担心了。”
我摆摆手,说:“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
老白:“……谢谢。”
我看着他,说:“所以,你解释一下呢?”
老白才刚抬起来的头,重新又低下去了。
我:“……”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旁敲侧击。
我问老白:“这件事情,和我爹他,……有关系吗?”
老白:“……”
老白抬头看着我,就是不说话。
我和老白说:“我看见他了,在琼州鬼雾里面。他是不是也在琼州海市?究竟发生什么事清了,你和老头子都在琼州海市?!”
老白:“……”
老白愣愣的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复又垂下了眉眼,轻声说道:“小明……,我本来就属于琼州海市。如果你见到你父亲……,就请让他离开吧。”
我:“……”
我听了老白的话,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我说:“老头子真的在琼州海市?不是,不是……你怎么就属于琼州海市了呢!——老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也和那个城主做了交易吗?你们交易了什么!”
老白:“……”
老白又不说话了。
他双手拢着宽大的袖袍,背过身去不看我,过了好久,方才说出来一句:“我就是他们的交易。”
“约定好的一千年到了。可你的父亲,他反悔了。”
老白说:“城主最讨厌不遵守承诺的人。”
“等一等……”
我被老白平静的几句话,砸得还有点懵。
我和他说:“你得先让我缓一缓。……你就是他们的交易,你就是……他们当初交易的东西就是你?!”
老白听见我的问话,不由得一愣。他下意识有些逃避的问:“你知道?”
我揉着眉心,说:“大概知道一点。……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和你说的,到底是不是一件事情。”
“所以,”我问老白,“你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老白把头又低了低,说:“你不是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以前,以为我知道。但现在,我发现,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吗?老白。”
老白先是摇了摇头,又是挣扎着点了点头。
“再小一点时候的记忆,我完全一点印象也没有。”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被带到了你的身边,成为了你的贴身侍从,和你一起长大。”
老白停顿了片刻,才终于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道:“就像是我告诉你的,我一直以为,我的本体,是一盏长明灯。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我去了三途川。”
老白说:“你曾经问我,在三途川看见了什么。我说,没有缘分。”
“并不仅仅是我和……,其实,我和你们所有的人,都没有缘分。”
三途川,其实并没有很明确的告诉老白什么。
它只是,无比直接的,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已。
千年之前,因为责任,一个丈夫没能守护在妻子的身边,于是他的妻子因为腹中强大的妖胎而引人觊觎,终至丧命。后来,身为一个父亲,为了救自己不足月就被强行剖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孩子,他想尽了办法,最后,甚至不惜用自己祖父的遗骨,去琼州海市换取魂蜡。
“小明,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你父亲不是好人,他总是和你抢我吗?”
老白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但你要知道,他总是很想见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
“他只是很想念他的妻子。”
魂蜡有安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