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眼眶一红,却没有哭,请小田大夫来把脉,在旁亲自给孟见云换衣裳擦洗喂水。
小田这是一回生二回熟,若是没有历将军那次治疗,他看孟见云的伤肯定要愁眉不解,经历了大风大浪后,便镇定许多。
孟见云的伤比起历将军来还是差些。
他一镇定,给下针开药,旁边人见了,心里也踏实安稳了。等一切都忙活定了,霖哥儿出来见人,谢王虎送孟见云回来。
王虎忙摆手,“不敢当的大嫂,要不是将军,俺们都得死,是将军救了俺好几次呢。”
如今战事也结束,王虎便把被困的事说了些。
大将军让主力部队吸引敌人,孟见云是正面冲的,一路上打的凶猛,势如破竹一般,配合着左右两支队伍的兵,蕃国节节败退,结果——
“他奶奶个熊的,是诱惑俺们呢,这些人呸的!”
正面被围了,但因为大将军交代了,此次战役要拉长线,打的凶猛让蕃国南夷都信,大将军则带一支精锐兵绕后偷袭,所以正面不能怂和撤,不然大将军那就是送虎口的肉。
这事要求的就是信任了。
左右几支队伍见风不对,收兵的,唯独孟见云扛下来了,只是人也消耗的严重——
“俺们没得吃喝,那就雨水露水喝尿——哦哦,大嫂将军没喝尿,是俺喝的,也喝得自己的不碍事,俺不嫌俺脏,吃树根,以前也不是没吃过。”
顾兆:……
“王小将军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像是鄚州的。”岔开话题。
“俺家是北方的,打仗打的凶,又遇到了旱灾,没啥吃了没办法爹娘带着俺们兄弟逃难,结果死路上了,老王家就剩俺这一个了。”
后来天色不早了,王虎说了一通话,口干舌燥,李霖就给安排了客房。黎周周本说住前院,王虎说不麻烦还收拾一个院子招待俺,就随便给俺一个柴房睡一晚就成了。
“我招呼王将军,霖哥儿你别管了。”王坚看霖哥儿左右顾不及,整个心都吊在孟见云身上,便接了这些杂事。
王虎便:“对对对,大嫂你忙你的多看看将军,俺就跟这位小兄弟走就成了。”
“小兄弟你姓啥啊?俺王虎。”
“王坚。”
“诶哟赶巧了,没准八辈子还是一家人。”王虎见是同姓,这可是本家,便乐呵不成,胳膊一搭直接搭人肩膀上。
王坚倒是没生气,他走南闯北的见识多了底层苦力壮汉,好的坏的分得清,这人举止粗鲁但眼神没什么淫邪,也并不是有预谋想讨好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就是热心肠,觉得同姓巧了。
至于被误会是男子,王坚早都习惯了。
“王虎将军,我是哥儿。”
“啊?”王虎愣住了,傻眼了半天,啥,这小兄弟是个哥儿?咋就不像呢,别不是看他傻,唬他的吧?可搭着小兄弟肩膀的手跟烧了似得赶紧收回去了。
王坚一看,倒是脸上带着几分笑,说:“没唬你,到了,一会热水饭菜给你送到,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俺想吃肉,能吃肉吗?”
“能。”
没一会送来了一大盆的饭菜,米是新鲜热腾腾的白米饭,菜是大杂烩炖着的,多是肉,什么肉都有,没鱼肉。猪肉那是五花,肥的多,瘦的少,鸡鸭带骨头的都没多少,炖的软烂。
王虎是拿着勺子扒拉送进口,这一顿吃的特别香和痛快,他就怕一碗饭,在大人家里做客哪里好意思让添饭。
鱼肉也不爱吃,肉少刺多,光剔刺了,味也没尝出好赖,饭还冷了。
这样好,好吃,痛快。
等吃饭了,热水送来了,王虎脱得精光洗了澡,说:“奶奶的这是啥神仙日子啊,天天盆盆菜吃着,等俺以后不打仗了,过年就这么炖菜,咋就这么好吃呢。”
临睡前还送了宵夜来。
王虎惊的不成,还有面吃?!那碗里摞着厚厚的肉片。
下人们怕这位高大黝黑的将军,送完了本要走,本王虎叫住,问谁让送的。
俺得谢他,正饿着呢,想着睡了睡了就不饿了。
“是王管事让送的,您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够够——说错了,俺不够,小姑娘你把锅端来,还是俺去灶屋自己吃,吃完俺自己收拾,你快去睡吧。”
王虎端着面碗就要小姑娘给他带路去灶屋。
小丫头怕的要死,这天黑的,后头跟个熊一样的男人,等遇到了王坚管事,顿时是谢天谢地叫了王管事。王坚一看就了然,让小丫头先回去睡,跟王虎说:“我带你过去。”
端着面碗的王虎倒是有些扭捏不好意思了,“其实俺自己去也成,这天黑的,那话咋说着,孤男寡哥儿的。”
“……”王坚笑出了声,“你和小丫头一起走就不是孤男寡女了?走了,早早吃完早早歇着。”
王虎看着那笑的模样,也傻乐跟了上去。
第209章 功成首辅46
王虎在黎府没久留,就住了一晚,第二天骑马回战场了。
霖哥儿送的王虎兄弟,王坚在旁作陪。王虎抬着胳膊学着他娘在时,逢年过节走亲戚模样,隔空把两人往里送,嘴上还说:“别送了别送了。”
“回吧。”
霖哥儿昨晚熬了一晚守在孟见云床边,今个儿眼眶就有些发红,可还是坚持送王虎出门,他听孟见云说了,后来回去时,路上遭遇蕃国冲散的流兵,人虽然不多,但他那时候已经重伤,是王虎背着他杀出了一条路。
这是救命的恩情。
“王兄弟路上安全,这是包袱。”霖哥儿说。
王坚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包袱递过去,补充说:“里头是李霖夫妻准备的心意,一些药丸子止血救命的药,还有今天早上才烙的肉饼,带上吧。”
“这哪能使得,俺——”王虎伸手推辞不能要。
王坚直接放那推辞的大手上,王虎手碰到了什么,缩了指头,脑袋上都能冒热气,结结巴巴说:“那、那俺就拿了,回吧回吧。”赶紧背着包袱翻身上马不让送了。
马儿影子都远了,看不见了。
王坚跟霖哥儿说:“回吧,门口风大,你昨个儿熬了一晚,要照顾孟见云还要照顾孩子,自己吃喝休息得注意了。”
“我知道了阿哥,以后不熬了,相公也说了我。”霖哥儿守到后半夜时,迷糊倒在床边睡,但没睡踏实,床上胳膊一动他就醒了,对上孟见云的眼。
然后霖哥儿就上床上去了,虽然还是没睡踏实,但挨着孟见云胳膊,体温是热的,他心里安定踏实许多。
却说王虎顶着冒烟的脸,一路打马到了城外,握着缰绳的手指尖是越回想越热,粗壮黝黑的汉子,脸颊都是发烫的,也不由懊恼自己笨嘴拙舌,结结巴巴,咋就碰到人家哥儿的手指头了呢。
不该的。
王虎闹了会脸,回头看昭州黎府的方向,远远的,城门阻挡,什么都看不见,他想自己没爹没娘没田,连个家都没了,打仗这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的,他想什么呢?
沙包大的拳头砸了下自己脑袋,王虎是脑子清醒了,打马去忻州了。
只是路上吃肉饼的时候,总想着昨个夜里去灶屋吃的那顿饭。
孟见云当时是抬回来了,看着人不成样子,但可能是小田医术增进,或是孟见云人年轻恢复能力好,当天夜里就醒来了,还能说两句话,后来三五天的,人就能坐、行走,自己吃饭了。
霖哥儿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是看着好些,但不能急,慢慢补,起码等过完年再回去吧。”顾兆跟孟见云说,语气是肯定的。
黎周周在旁说:“还有一个月就过年,在家好好养养,也多陪陪霖哥儿和元宝,元宝大名你们当爹的正好想想。”
元宝这小名还是顾兆和黎周周取得。
黎照曦可高兴了,他叫福宝,小侄子叫元宝,一看就是一家人。
因为这孩子霖哥儿生的艰难,当时孟见云就光守着霖哥儿身边,孩子都是稳婆收拾,王坚看着学着照顾,一直到霖哥儿过了危险期,醒了,人有精神问孩子呢。
孟见云这当爹的才发现,孩子呢?
孩子奶妈抱来让看。
之后等霖哥儿身子缓过来一些,有了精神能坐起来抱孩子了,大人们高兴,问取个名字——因为孟见云不能久留,等不及霖哥儿出了月子再商量,便提早给取了。
霖哥儿就看孟见云,一切都由着孟见云的意思。
孟见云当时没说,脸色还有些不好,这事便含混过去,黎周周说不急,又把小孟叫出去,说:“他是霖哥儿拼着危险生下来的,哥儿本来子嗣艰难,孩子无辜,你别牵累到孩子身上,让霖哥儿以为你不爱孩子,这可是你们俩人生的。”
“回头跟霖哥儿把话说白了,他坐月子你别让他伤心。”
孟见云当即听进去了,说是。回了屋子,夫夫二人关着门把话说开了。孟见云说没不爱孩子,就是你生他累的你差点——
说到此,孟见云眼眶泛红。
霖哥儿哪能不懂,知道孟见云在意自己,并不是讨厌孩子就成。后来孟见云说起名字,“我想咱们孩子跟爹姓,你说呢?”
“我都依你。”
霖哥儿知道孟见云心意,姓顾姓黎,在孟见云心中都是一样的,阿爹和爹是一体的,不过外头人嚼舌根说他们是义子,要分什么家产,要是现在孩子姓黎,更是有话说了。
后来孟见云去找大人和老板,说明了意思。
顾兆听了还一愣,“跟我姓?”他可记得刚买下孟见云时,孟见云对自己姓很执着,是要给孟家传宗接代的,怎么如今同他姓了。
倒不是笑话孟见云,知道这孩子顾念恩情,但无须违背心意。
“那时我娘拼死护着我和大哥时说的要活下去,一路上只要一口吃的,我哥给我,要是只能一人活下来,就靠我了,孟家就还有人。”
孟见云对姓氏传承的执着,只是一路逃难背负着家人期许。
可现在不一样了,读书了见多了,几次生死之间,好像人也想开了许多,他的妻子是李霖,教养他给他读书识字尊重他帮助他的,都是大人和老板,是恩情,也是亲情。
顾兆知道小孟意思,倒是挺感动的,不过说:“小孩子是你和霖哥儿生的宝贝,这是父母相爱诞下的,跟你和霖哥儿姓都好,我都支持赞同。”
“这样吧,小名我和你阿爹取了,大名你们当父母的自己取。”
后来就有了元宝这小名。
大名一直空着,如今孟见云养伤期间,夫夫二人能一起想了,没几天,霖哥儿先说:“我想了个,给元宝取止戈。”
孟止戈。
“好。”孟见云便点头。
后来顾兆黎周周一听,也觉得这名字好,早日停止干戈,平息战争,天下太平,孟见云也别去战场打仗了,能早早回家平平安安的。
多好。
这个年黎府过的热闹,还接了李家人来上门小住几日——孟见云现如今是五品武官,身上有官阶在,当初李家嫌弃孟见云一个家奴,如今自是不同。
霖哥儿父母两位哥哥嫂子都来了。
“难得小孟在家,霖哥儿嫁进来后一直没回门,咱们虽然去了礼还有书信,不过难免有些流言蜚语说咱们轻视霖哥儿看不起李家,不说以前种种,毕竟是霖哥儿亲爹娘,今年小两口变成三口之家,该接了李家来看看。”黎周周同相公说。
顾兆听明白意思,“我咋可能去挤兑人,我又不是小心眼,不记仇的。”
黎周周:……
“……记一点点,我本来还想吹吹小孟,这官阶升的够快的。”顾大人只能如实说了。
难怪都说乱世出英雄,都说打仗赞功劳。
“老婆,真的一点点都不能说吗?我暗搓搓的来?”顾大人不死心争取一下,小孟现如今发达了,他这个当义父的不给显摆一下,“简直犹如锦衣夜行!”
黎周周好笑看相公耍无赖,一边说:“你把我分寸,可不能闹得下不来台,咱们可是亲家。”
“知道知道,好亲家嘛。”顾大人高兴得意收到了指令。
昭州城派人去接,马车是橡胶轮胎,如今百姓一看车轮子是黑的,便自动避让,知道这是官府的车——等闲家里富贵的都用不上。
把车唤作‘高升车’,意思坐了此车就是官老爷一路高升。
大头车到了吉汀李家门口,李家守门的小厮一看车轮便腰都弯了低了几分,连忙迎上前,结果一看,诶呦老熟人么——李木他爹。
原先李木爹在李家就是个门外接待干粗活的,如今才多久没见,衣裳新了,脸上的褶子好像都少了几条,看来在昭州黎府日子过得不错。门房心中撇嘴嘀咕,可脸上不显,依旧热情。
一路引进正院书房,霖哥儿父亲亲自问话的,一听是黎府派车来接霖哥儿亲人去昭州过年团圆几日,还送上了书信。
结果一看不得了了,霖哥儿父亲拿着书信赶紧去找他爹——李家家主,霖哥儿的爷爷。
“霖哥儿哥婿当官了爹。”
孟见云升官成小将这事还没人给李家报信——主要是当时打仗乱,孟见云不回来,消息其实不通,后来孟见云回来赶上霖哥儿生元宝,那更是没心情提这个——那时候孟见云还不是五品的武官。
就说此时,霖哥儿爹拿着手信往正院跑,没一会的功夫,消息就传遍整个李家了,霖哥儿爹娘自是喜不自胜,亲的大哥二哥,连同嫂子也是,还有其他房叔叔伯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