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注意到,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忽然动了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自己右手虎口处留下了一道痕迹。
在茫茫无尽的黑夜中,一抹谁也看不见的光团悄然出现在了孟舟山尸体上方,绕着他飞了一圈。
系统语气惊奇:【天啦噜,这个宿主死的也太惨了吧!】
它绑定的第一任宿主是猝死的,第二任宿主是车祸死的,第三任宿主是摔死的,被人谋杀还是第一个。
系统周身亮起一阵白芒,缓缓覆盖了孟舟山尚带余温的尸体。在对方此生所写的一系列悬疑作品中,选择了《危楼》。
【开启绑定……】
【绑定成功……】
孟舟山死了一次,
又活了一次……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简陋的房间。角落里散发着腐朽的霉味,白色的墙皮因为潮湿大片掉落,露出里面斑驳的墙体。
看的出来,这间房被主人精心布置过,但依旧掩盖不了这栋建筑物由内而外的破旧。不甚隔音的墙壁连邻居剁肉炒菜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孟舟山从床上缓缓坐起身,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因为这个破旧的房间是自己当年撰写《危楼》时所住的地方。可自从他搬走后,没过多久就拆了。
孟舟山从床头柜摸索着找到眼镜戴上,周围的景物顿时清晰起来,然而还没等他细看,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颗光芒璀璨刺目的钻石,耳畔响起了一道机械提示音。
【叮!恭喜您成功绑定反派拯救系统,正在开机……】
【开机成功】
【作者姓名:孟舟山
死因:谋杀。
所著作品:《无罪书》、《18号路口》、《危楼》等。
此次任务目标:拯救《危楼》反派隋月声。
任务成功奖励:获得重生机会一次。
任务失败:进行抹杀。】
系统最后补充道:【反派隋月声目前黑化度为99.9999%,黑化度清零则任务成功,黑化度满100%则判定任务失败,请宿主务必小心!】
孟舟山这一辈子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无数罪恶。他将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整理成册,铅印的字迹剥开来,里面藏着的都是血淋淋的人性。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世界上最离奇的事,可没想到还会遇见更离奇的。
例如那本变为现实的书,
例如那个让自己拯救隋月声的系统……
多年后,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孟舟山仍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他推门走出房间,看着眼前狭窄昏暗的楼道,恍惚间好似看见一头无情的猛兽站在前方,疯狂吞吃着骨肉残骸。
这是一栋即将拆迁的危楼,住户寥寥无几。他们都是被贫穷筛选后留下的人,拮据的生活让他们只能像钉子一样暂时驻扎在这里,在风雨中日益生锈。
隋月声就住在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屋子,和孟舟山在同一层楼。孟舟山偶尔下楼买东西的时候,会看见他推着轮椅从里面出来,坐电梯下楼买菜。
起初孟舟山还以为是他一个人在住,后来才得知,那间房里还住着他嗜酒如命的舅舅,沉迷打牌的舅妈,以及一个患了先天性心脏病的表弟。
孟舟山走到电梯门口,慢慢顿住了脚步,思考着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再次见到那名坐着轮椅、且与连环凶杀案息息相关的少年。
他无意识摸了摸自己心脏中枪的地方,想起那两名看不见面容的凶手,心中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升起,却又不得不一个又一个竭力按压下去。
就在孟舟山陷入沉思的时候,楼梯上方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嬉闹声。一男一女打闹着从楼上走了下来,服饰怪异,妆容厚重,戴着奇奇怪怪的金属装饰,就像是街边再普通不过的地痞混混。
女生画着夸张的烟熏眼影,掐着男生的耳朵故意逗弄打闹:“艹,你他妈的有病,放着电梯不坐,非要走楼梯!”
“滚蛋!”男生染
着一头电光紫,不耐烦的推开她,“客人都打电话催了,你他妈的等那个破电梯要等到什么时候,走两步会死啊!”
他语罢忽然发现站在电梯门口的孟舟山,不由得顿了顿,连带着那名女生也安静了下来。
这栋楼的住户在某种意义上是贫穷的代名词,孟舟山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穿着价格上万的手工西装,平整得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皮鞋锃亮,不染尘埃。昏黄的走廊灯光让他鼻梁上的金丝镜片多了一抹白芒,看不清神色。气质成熟稳重,就像一杯岁月沉淀的红酒。
女生盯着孟舟山的侧脸看了片刻,忽然红着脸推了推身旁的男伴,声音一下子温柔起来:“就坐电梯嘛,我腿疼……”
男生盯着孟舟山价格不菲的手表看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女生的心思,语气比刚才更加烦躁,脏话连篇:“你他妈的腿疼又不是腿断了,坐个xx的电梯!”
他语罢甩手,转身就要朝着楼下走去,结果在楼梯拐角迎面撞上了推着轮椅出来的少年,直接一脚踢了过去:“你他妈的没长眼啊!”
混混咒骂完毕,看也不看从轮椅上摔倒在地的少年,一阵风似地下了楼。女生见势不好只得跟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孟舟山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隋月声,还是同样的一副场景。
那名身形瘦弱的少年膝盖上挨了重重一脚,直接身形失衡倒在了地上。他用双手撑着,竭力直起上半身,想重新爬坐回轮椅上,但每每用劲,轮椅便会跟着移动,导致迟迟未能成功。
那两条残疾的腿一动不动,瘫软在地,没有任何知觉。就像人鱼上岸一般无力。
孟舟山还未来得及等大脑反应,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去。他弯腰替少年扶住了轮椅,用低沉的嗓音问道:“要帮忙吗?”
他头发梳得整齐,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很符合作者这个身份。乍然靠近时,能嗅到衣襟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让大多数人自惭形秽。
隋月声闻言下意识抬头,不由得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慌乱低下头去,摇头拒绝了孟舟山的帮助,看起来带着几分孤僻。
他瘦弱苍白的手臂青筋暴起,竭力想重新爬回轮椅,然而越慌越乱,脸色涨红也没能成功。
孟舟山见状踩住乱晃的轮椅,忽然弯腰,一言不发将他抱起来,重新放到了轮椅上。只觉得这名少年比起同龄人实在轻瘦太多。
“我帮你。”孟舟山说。
隋月声闻言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年岁不大,看起来仍带着几分少年清隽,皮肤通透苍白,有一种支离破碎感。像一尊被打碎的琉璃器皿,被人粗糙的用胶带粘了起来,摇摇欲坠。
“谢谢……”
隋月声动了动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没关系,”孟舟山按住电梯门,“我刚刚搬进来,以后就是邻居了。”
这栋电梯实在破旧,年久失修。进门的时候有一块地方不怎么平整。隋月声双手落在轮椅上,正准备推着滚轮进去,孟舟山却走到他身后,把他轻轻推了进去。
孟舟山猜到他是下楼买菜的,但还是问了一句:“一楼?”
隋月声点头,看见孟舟山伸手在老旧掉色的电梯键上按了一下。
电梯间的镜子照出他们二人的模样,一个沉稳,一个静默。
孟舟山理了理袖口,垂眸看向隋月声,却只能看见少年漆黑的发顶还有清瘦的脊背,出声问道:“小孩,你几岁了?”
隋月声低着头道:“十九。”
才十九?应该是上学的年纪。
孟舟山道:“我大你十二岁,你可以叫我叔叔。”
他目光落在少年膝盖那枚灰色的脚印上,出声问道:“严重吗?”
隋月声静默拍了拍上面的灰:“没关系,我没感觉。”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隋月声没动,似乎想等着孟舟山先出去,但男人并未离开,而是把他推出了电梯,这才慢慢松开手。
隋月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情绪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谢谢。”
这次清晰了许多。
孟舟山笑了笑,表示没关系。未免引起怀疑,他转身朝着右边的街道走了过去。路边有许多摊贩在售卖商品,用塑料膜在地上一铺,把商品一摆,就可以开始卖了。
一名老人在卖花。
孟舟山看见一个熟悉的蓝色花盆,慢慢顿住了脚步。老人见状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极力推销:“这是向日葵花籽,十块钱一盆,二十五块钱三盆,四十五块钱五盆……”
孟舟山递给她十块钱,拿走了那盆还没发芽的向日葵。
第108章 窗外
孟舟山买完花, 没有立刻回去。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隔着人群, 见那名坐着轮椅的少年熟练而又困难的买完菜,然后双手推动滚轮,离开了这个由各种地摊临时搭成的简陋菜市场。
孟舟山怕他被过路人撞倒,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看见少年进了电梯,这才从走廊拐角现身,慢慢朝着电梯走去。
他以为电梯门应该关上了。
他无意和少年坐同一间电梯, 免得显出自己太刻意。
然而当孟舟山停在已经关闭的电梯门口, 正准备按键时, 却发现上面显示电梯还在一楼, 并没有上去, 指尖不由得一顿。
“叮”的一声, 电梯门忽然缓缓打开了。
隋月声坐在轮椅上, 静静看着他。膝盖上放着几个塑料袋子, 里面装着刚刚买的菜。他看见孟舟山, 犹豫出声问道:“你不进来吗?”
他指尖一直按着开门键,然后轻声补了两个字:“叔叔……”
这两个字似乎带着些许别的意味, 说不清道不明。
孟舟山闻言一顿,然后走入电梯:“谢谢。”
他在思考少年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没关系。”
隋月声按下了关门键。他注意到孟舟山怀里抱着一盆花, 只是还没发芽,看不出品种,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孟舟山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花盆看, 不由得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刚才在路边看见有人卖, 就买了一盆。”
隋月声嗯了一声:“我知道,十块钱一盆。”
那个摊主总是四处收集别人不要的花盆, 然后往里面填一把路边花坛的土,塞几颗瓜子就拿出来卖了。成本也许连几毛都不要。
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谁买谁傻子。
孟舟山还挺喜欢这盆花:“这是向日葵。”
“她骗你的,”隋月声说,“里面塞的是熟瓜子,发不了芽。”
孟舟山怔了一瞬,他下意识看向隋月声,却只能看见少年清秀的侧脸,瘦尖的下巴。无端陷入了静默中。
隋月声却忽然笑了笑:“我骗你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电梯灯光昏黄的原因,他眼中倒映着灯光,多了几分微弱的光亮:“好好养着吧,会开花的。”
电梯已经到了,双门缓缓打开,露出那条幽长而又破败的走廊。孟舟山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然后把花盆递给隋月声,走到后面把他推出了电梯间:“小孩,骗人可不是好习惯。”
他声音低沉,身上浅淡的古龙水味道很好闻,与墙角腐朽的霉味形成鲜明对比。
隋月声闻言抿了抿唇,莫名看出几分局促。直到他们在走廊路口要一左一右的分开时,才伸手捧起那盆花递给孟舟山:“你的花……”
因为坐在轮椅上的原因,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许吃力。不太合身的衣服袖子因为过于宽大而往下滑落,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
孟舟山联想到他的家庭环境,好似猜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顿,然后在少年面前倾身蹲下,与他视线平齐,笑着道:“我不太会养花,这盆送给你吧。”
孟舟山说:“我会在这里住很久,你如果把它养开花了,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
他像是在哄小孩,又像是在腐朽潮湿的烂泥里埋下了一颗代表希望的花种。在往后漫长且黑暗的时光里,凿破四面封闭的高墙,用以泄进一丝天光。
隋月声没说话,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恍惚间与他们前世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相重叠。
孟舟山语罢站直身形,指了指自己的那扇门:“我就住那里,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随时过来做客。”
隋月声闻言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收回自己捧着花盆的手。他低头,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残腿,等再抬头时,孟舟山已经离开了。
“……”
走廊一片寂静。
隋月声把花盆小心翼翼搁在膝盖上,推着轮椅回家了。经过楼梯口时,往上看了一眼,不知发现什么,慢慢顿住了动作。
楼梯拐角一片漆黑,角落静静靠着一根脏旧的红色拖把。布条细长,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中有些像女人的头发。
隋月声端详片刻,忽然笑了笑。他收回视线,滚动轮椅回到了家中。
格局窄小的客厅沙发上躺着一名醉醺醺的男人,他指尖夹着一根燃烧过半的劣质香烟,灰白的烟灰掉了一地,呛且刺鼻。老旧的电视播放着新一季球赛,信号断断续续,刺啦作响。
另还有一名体态痴肥的少年躺在床上玩游戏,唇色透着不正常的乌紫。
隋月声推着轮椅进屋,叫了沙发上的男人一声:“舅舅。”
陈平川视线一直盯着电视,看也未看他一眼,闻言不耐皱眉道:“你买菜怎么买这么久,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