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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九幽 字数:4912 更新:2022-07-23 14:03:06

和精神头,就知他病已大好,连隔风屏风都不用了,可能担心病情反复,他覆了面巾,是微薄的素浅纱,束的不紧,略透,能让人看到他的脸,不至于认错,又不太真切。

  “在下朝慕云,见过大人。”朝慕云躬身行礼。

  巩直略抬手:“病虽愈,咳未停,朝公子应当不介意?”

  此话言指,脸上面巾。

  担心口沫飞溅,影响不佳?

  朝慕云垂目:“不敢。”

  “坐。”

  巩直指了指右侧下首的位置,大概个子够高,他的手指很长,又因瘦,有一种特殊的,兵器般的锋锐凌厉感。

  朝慕云敛袍坐下:“谢大人。”

  巩直视线滑过桌上文书,开口就是吓人的话:“你可知,现有口供,对你很不利?”

  他停顿了一下,但朝慕云知道,他接下来还有话——

  “前夜,你到过案发现场。”

  果然。

  朝慕云对上巩直眼睛,不避不躲:“当晚我一夜昏沉,不知身在何处,做了什么,家人说,我饮醉了。”

  巩直未质疑或反问他的话,目光微低,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你身上衣服,偏大了些。”

  朝慕云视线往下,看到身上缠了近小两圈的腰带,怎么能不大?

  这是嫡兄朝浩广的衣服,案发那晚他上山,穿的便是同样颜色,同样质地的衣服,但并不是这套,高氏精明,逼哄他过来替罪,当然要顾着些细节,在仓房里寻了好久,才寻到这套颜色质地相仿,朝浩广许多年前做好穿过,现在不要的衣服,让他换上。

  连顶罪这样的大事,她都舍不得剥下儿子身上穿的那套衣服给他,因为料子贵,他不配。

  但不管是不是去过现场的那一套,这种混淆视线的方法都很拙劣,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透,座上这位,是瞧出来了。

  朝慕云想了想,道:“衣物都是家中下人准备,未察觉时,已穿着这套上山。”

  似乎他太平静,太坦荡,难以主动压制,巩直换了个方向:“有人指证凶手是你,你呢,可对本案有何看法?”

  朝慕云更加坦荡:“有。”

  巩直指尖轻叩桌面:“讲。”

  破案,朝慕云一向认真:“本案死者两人,一毒杀身亡,一利器致死,同一时间地点,不同行凶工具,手法虽不复杂,但并不符合一般行为逻辑。”

  巩直思忖:“你认为,有两个凶手的可能性?”

  “就犯罪目的和结果导向看,目前亦无此类明显征兆,”朝慕云道,“我个人倾向于,凶手行凶时发生了意外,母女二人有一个并不是原有目标。”

  巩直:“遂,二者死亡顺序很重要。”

  朝慕云颌首:“观死者尸体位置,黄氏中毒,死于屋中坐椅,仰靠姿,姿态说不上安详,却未有太多挣扎,未摔跌下椅子,我猜她所中之毒,前期可能并不痛苦,有一定的麻痹作用,到后期剧毒发作时,死亡过程很快,她应该来不及或已无力气挣扎,而她的女儿冷春娇,死在院中天井,左胸中匕首,倒在血泊之中,头手方向,对着院门——”

  巩直听懂了他在说什么:“黄氏中毒,死亡过程安静,没有声响,冷春娇跑到院中,才被匕首杀死,你言下之意,黄氏先死,冷春娇目睹母亲尸体,惊惧害怕,跑到院中,被人杀害——她便是本案中的意外。凶手原本没想杀她,是她突然出现,凶手不想暴露,才出了手。”

  朝慕云颌首:“就现场痕迹,这个可能性最大。”

  巩直扬眉:“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声音。”

  朝慕云微颌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黄氏之死可能也没那么安静,当夜有雨,雨声掩盖,才不为人察觉,冷春娇可能听到了,过来察看,也可能只是夜半下雨,关心母亲,过来查看,倘若她果真因撞破真相而死,为什么没有呼叫喊人?会不会嘴被捂——”

  “并无,”巩直摇头,修长手指滑过桌上文书,“仵作尸检格目有录,死者冷春娇口鼻完好,无有被大力摁擦挣扎导致的细小伤痕,现场也并无打斗推搡痕迹,看来你之推测,并不准确。”

  朝慕云眸底墨色沉静:“若是声音被掩住了呢?当晚雨落,寅时前后有春雷,夜醒之人都知道。”

  巩直看着他:“哦?这么巧?”

  朝慕云又道:“人在受到惊吓时,并不都只一种反应,也或许冷春娇根本没有喊,或者说,她知道喊也没用,反倒会引来杀机,见到母亲尸身时,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悄悄往外跑,心想只要能跑出去,总有一线生机——”

  巩直:“你的意思是,冷春娇看到了凶手。”

  朝慕云抬眉:“她当然看到了凶手,否则怎会被杀死在院中?”

  “本官之意,冷春娇看到了凶手杀害黄氏的过程,”巩直眉目平直,连解释面色都很肃正,“你方才言道,黄氏死在椅子上,未跌摔到地下,所中之毒前期带有麻痹效果,使其不察,那毒物发作,必然有一个等待过程,这段时间,凶手就一直在现场等着,看着她死,甚至在她死后,凶手也不急着走,而是继续在房间内停留,直到冷春娇过来,看到母亲尸体,发现他——他在做什么?生怕人杀的太容易,别人瞧不见?”

  朝慕云:“大人忘了?本案中,死者还有金子遗失。”

  巩直看着他,唇角似勾非勾,没太多表情,似鼓励他往下说。

  朝慕云便道:“庑廊至院中无有打斗痕迹,黄氏房间里也没有,她死在椅子上,手边有盅茶,毒从口入最为轻易,她这晚应有客人,且二人闲谈,坐了很久。凶手要毒杀于她,前期定虚与委蛇,伺机下毒,并静待毒发,黄氏死后,凶手处理了自己那杯水,同时将黄氏茶盏中剩余毒水泼到院中,随雨水冲走,了无痕迹,又为这个空了的茶盏续上半杯茶水,看起来就像黄氏独自饮茶,之后——自然是找金子了。”

  “黄氏至招提寺相看佳婿,为何携带重金,至今仍无线索,但很明显,凶手是知道的,可能杀人就是为了谋这笔财,也可能因其它目的杀人,但既然知道了金子的存在,何不顺手带走?”

  “重金之物,黄氏不可能随意摆放,凶手想要,自然是需要找一找的……”

  如此,他把杀人过程,用自己猜测还原了一遍。

  凶手和黄氏必是熟人,这个‘熟’可能不是日常生活中常见,而是某个特定场合,需要避开人说些事,遂才有了夤夜私见。二人有约,黄氏留门,凶手凭自己本事到她院门前,然后入内饮茶,谈事,黄氏不知此时凶手已生杀机,且趁她不注意时在茶里下了毒,察觉中毒时已无力回天——她以为自己在说正事,对方却在虚与委蛇,只等这一刻。

  凶手不但要杀黄氏的人,还要顺手带走她的财,因不知金子在何处,得找一找,黄氏活着时他要演戏,没时间,黄氏死后他有了机会,也顺利找到了金子,但是很不巧,被过来找母亲的冷春娇看到了。

  冷春娇识得凶手,看到母亲尸体,以及凶手动作,立即明白对方在干什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试图往外跑,和凶手距离太近,只有跑出大门,才有机会获救,然而她脚步再轻,还是漏了行踪,被凶手发现,用匕首杀于院中。

  安静片刻,朝慕云提醒:“大人可命人仔细搜检死者院中排水沟附近,春日草色新生,青绿可爱,若有不寻常的蔫痕,许就是未冲干净的毒茶残留所致。”

  “精彩。”

  巩直缓缓抚掌,目光精锐:“你可知,你方才所言一切,暴露了自己?”

  朝慕云抬眸:“大人此言何意?”

  “大理寺案卷文书,仵作验尸格目,案发现场痕迹信息,死者的死亡状态,因何你了如指掌?”巩直眉目俱厉,“若非凶手,怎能析案如此流畅,严丝合缝,公堂之上,你还敢不招!”

  朝慕云却并未吓到,脸色丁点未变,直直对上巩直眼神,不躲不避,慢慢的,唇角勾出不可察的弧度——

  “我如何知晓的,大人不是都知道?”

第14章 你不对劲

  “我如何知晓的,大人不是都知道?”

  朝慕云的话,让巩直停了滑过卷宗的指尖:“哦?”

  “厚、九、泓,”朝慕云直接点明,“大人前先提调,应已问了出来,我二人曾私去案发现场。”

  巩直唇角微勾,话音慢条斯理:“一个匪首,你怎知,他会对本官言无不尽?”

  厚九泓:“我被皂吏请离房间时,院中路滑,我低头仔细看路,便也看到了前方皂吏的鞋,鞋底帮侧皆沾有杏花花瓣,颜色算得干净新鲜,但因力量太足,花瓣已碾落成泥,说明他在一个有杏花的地方停驻很久,久久未挪——而这寺中,除远在东面的后山山谷,唯有我暂住院中,有一株杏花。”

  “他的确是应大人命令,过去提调我的,但在出声敲门之前,他在院中静待很久,是想知道刚刚回来得厚九泓有没有对我说什么,说了多少吧?”

  “可惜大人想岔了,厚九泓虽现与我同住一院,我二人却并非关系莫逆,他心中有自己成算,也未必会对我言无不尽。”

  巩直似笑非笑:“他未曾对你说,你却已猜到——你对本官断案手段,倒是信心十足。”

  朝慕云敛眉。

  倒也不是对巩直能力有多信心,但巩直派了人监视是事实,如果确定厚九泓对他仔细说了见官经过,比如被套了话,他们去过现场的事已被揭穿——那这次他来面见,巩直就不会是这个问法了。

  巩直:“你胆子很大。”

  朝慕云端肃:“我愿襄助破案,洗我之冤。”

  巩直唇角弧度意味深长:“洗你,还是你嫡兄朝浩广?”

  看来大理寺已经知道了,此事存疑。

  朝慕云早就想到,高氏这个混淆视线的法子并不严谨,涉及命案,官府对各种细节都要查实,有疑点,还是会提调朝浩广问话,但高氏要的,是他不敢反口,最后朝浩广无罪,平安归家。

  “同在京城居住,我与冷姑娘仅有一面之缘,嫡兄倒是见过几次,说过话,嫡兄性格跳脱外放,过于活泼,常沾惹是非,案发之夜我二人皆记忆不清,确有当问之处,大人若疑,调他问话便是。”

  但大抵,不会有预期中的结果。

  “你与朝浩广关系不好。”

  “非我之愿。”

  “你不想他好,半夜来杀人?他对冷春娇有意,你呢,是否也对她有蒹葭之思?”

  “并无,冷春娇于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本官派皂吏去你家别院传话时,院门很久才打开,更是很久,才见到你嫡母高氏,”巩直目光犀利,“因何这般怠慢,可是在串供?”

  朝慕云微抬眼,视线不躲不避:“我未曾杀人,何来串供一说?”

  巩直收回目光,低头看手中翻出的卷宗文书:“你身体不好。”

  朝慕云:“是。”

  “朝家在京城也不是没有名姓,庶出行三公子胆小懒惰,不爱出门,很多人都知道,可并未说过大病缠身——”巩直似随意聊到了此事,“你的病,是新近染的?”

  朝慕云垂眸:“正是案发那晚,许是雨夜多愁,心魂牵绊。”

  “为何右手总是握着一枚铜板?”巩直看他的手,“喜欢钱?”

  这位上官对他似乎特别感兴趣……可惜对方戴了面巾,脸能看到,细微表情变化却难看清。

  朝慕云眉梢微抬:“见上官不准携兵刃,也不允带铜板?”

  “本官见你转动过此物,”巩直晃了晃手中记录消息的宣纸,仿佛心神全系于命案,系于嫌疑人,“可能将它交给本官看看?”

  “当然。”朝慕云干脆地把铜板递给他。

  于他而言,有用的是常年破案的思维逻辑,脑子里的知识,熟练运用的技术,而不是道具本身,这枚铜钱只是铜钱而已,随便别人验看。

  巩直将铜板捻在指间,又透烛光看了看,未有任何发现,很快把铜板还了回来。

  “你可知堂官面前,伪供祸乱,试图混淆官府视线,阻碍案件侦破——是何罪责?”

  朝慕云眼睫微敛,重新将铜板攥在掌心:“我以为方才表现,已经能让大人看出——我有用。”

  巩直唇边笑纹意味深长:“那这点可不够。”

  朝慕云抬眸:“因一时不慎,引来的所有不良后果,我愿一应承担,但尽我所能襄助破案,亦是我所愿,还望大人考虑。”

  “哦,”巩直话音疏淡,“看来是有怀疑的人了?”

  “不确定,但本案凶手的作案计划,一定很巧妙——”

  朝慕云墨色眸底映着巩直倒影:“本案死者死亡时间,非是丑时,而是寅时,那日大人殿前假示,是想观察嫌疑人,对吧?”

  巩直挑眉:“你们不是偷看了尸检格目?还来问本官?”

  朝慕云:“这个时间,薛谈和樊正达可以互相验证,薛谈起夜,踢到了恭桶,樊正达被吵醒,还听到了滴漏声响,确定时间正是寅时,但他们的院子似乎离死者院子很远;奇永年言自己夜醒,听到了奇怪的风声,可他的院子朝向刚好背风,是西面客院最安静的;武僧嘉善,言夜间巡逻一切正常,换班值守也未曾发现异样?”

  巩直看着他,淡笑不语。

  朝慕云:“命案发生,各处都需侦查整理,相关人口供不可能一次性问完,昨夜大人虽服药沉睡,睡前应该也交代了问话任务?这些细节,应该也了解的不少了?”

  “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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