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接活,你也说请我吃饭,吃到现在都没兑现。”
应煦替自己辩解:“那是你太忙了,不赖我。算了,饭吃不成,我今天给你带奶糖。”
回应他的,是一句带笑的“滚!”
两人互损了几句,谌致远猛然想起:“说是这么说,你今天要怎么过来?”
「孤云城」不是确有其城,而是剧组花大价钱搭的布景。地点在郊外,没有通达的地铁,打车费用又高。谌致远不免有这方面的忧虑。
应煦却已经想好了办法:“这事还要拜托你呢。”
“我?”
“没错。”
应煦把自己的打算说给谌致远听,换来他良久的沉默:“你可真是……”
应煦马上接话:“不必恭维我,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省钱小能手。”
谌致远:。
脸皮真厚。
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后,「省钱小能手」站在视野开阔的城郊大马路上,看着谌致远联系来接他的中年男人吭哧吭哧修理抛锚的拖拉机,难以抑制满心的无奈,长长叹了口气。
是他的错。
他只想到坐拖拉机车费便宜,却忽略了现在还有拖拉机的家庭,那拖拉机该是怎样的老古董。
“嘿,这老家伙今天是真不听话。”
中年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汗,也难为他,这么冷的天,愣是爬上爬下修拖拉机,把自己折腾得汗湿了背脊。他看向应煦,搔了搔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小伙子,你看这拖拉机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我们那块儿也就我家有一辆拖拉机,隔壁家的面包车正好送修,也不能来接你。要不,咱先走路过去。我领着你。”
一阵寒风吹来,应煦抬头看天,天已经快黑了。
他迟疑片刻,问:“从这儿走去「孤云城」远么?”
中年男人忙道:“不远不远!”
应煦正要答应,便听他说:“约莫三四十分钟,快得很咧。”
应煦:……
“小伙子,你看?”
应煦无言以对,下定决心:“走吧。”
说走就走,应煦爬上拖拉机,把自己给谌致远带的礼物取了下来。
正下车的功夫,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停在眼前。副驾驶座的车窗玻璃降了下来,露出年轻男人斯文俊秀的面孔:“请问去「孤云城」是往这个方向走么?”
应煦对地方不熟,下意识看向开拖拉机的中年男人。男人热心指路:“是往这个方向没错,过了前面的弯道,再往前,分岔路口走小路,然后一直往里开就成了。”
“谢谢。”
车要启动,中年男人忽然喊:“等等!”
玻璃窗停止上升,那双充满文气的眼睛含着疑惑看过来,只见中年男人拉了应煦一把:“方便捎这小伙子一个么?他也是去「孤云城」,我的拖拉机抛锚了,没法送他。这可是演员咧,大明星,他要是去迟了,就耽误拍戏了!”
中年男人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应煦交待得一干二净,还颇有几分夸张,搞得应煦有些尴尬。
但是中年男人的话提醒了他,不想走路过去,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他也跟着说:“麻烦带我一程吧,我赶今天的夜戏,快来不及了!”
“这……”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有些迟疑,他没有和司机商量,而是下意识瞥了车后座一眼。
只是一眼就飞快收回,重新看向目光殷勤的应煦和中年男人时,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用一个歉然的眼神表示无能为力。
显然,这事他不能做主。
好吧……
应煦认命准备走路。
没有这一出,他本来就要走路的。
却不料,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自车后座:“让他上车。”
副驾驶上的男人看起来比应煦更加震惊,但他什么也没说,司机已经开了车锁。
应煦没料到峰回路转,还有这样的转机,忙打开了车门。
车门甫一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吹化了应煦脸上的寒意。被寒风侵袭过的脸颊泛着些微的痒,鼻子也受不了突然的温暖,感觉酸酸的。但是反应最大的,却是应煦瞪大的双眼。
无他。
车后座的男人实在……太好看了。
应煦上的表演系,专业里多是俊男美女,但是像男人这样长相优越又气质突出的,仍是一个也找不到。男人坐在那里,瑞凤眼微微上扬,就成了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不上来么?”
薄唇轻扬,打破应煦的愣怔。
应煦摸摸鼻子,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登上车,颇觉局促地坐下来。
车贵倒是其次,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强得他手足无措。
中年男人见他上车,咧嘴一笑:“小伙子,你就搭这好心人的便车走。我再鼓捣两下,看看能不能把车修好。好好演,我等着在电视里看到你!”
应煦点头应下,给人掏了车费。
中年男人收了他十块钱,妥妥帖帖放好,再次跟他挥手再见。
应煦也冲他挥手,然后听见副驾驶座上传来提醒的干咳声。他意识到自己耽误了时间,忙和中年男人告别,关上了车门。
车子缓缓启动,车内寂静的可怕。
应煦抠了抠手指,凭着强大的社交能力,试图打开话题:“先生——要怎么称呼你?今天真是谢谢你,不然我只有走路去片场了。”
男人对于他突然开口这件事似乎有些意外,他打量应煦一眼,又把视线前移,看到助理紧绷的下颌线。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像被猛兽盯上的老鼠。
青年的目光坦荡又干净,车后座的男人又低笑了一声,只是笑容浅浅,嘴角都没有一丝上扬的弧度:“不客气,顺路的事。”
他的声音很温柔,轻易软化了应煦紧绷的情绪。应煦搔了搔脸颊,又说:“其实我不是什么厉害的演员,今天只是去跑个龙套。”
男人挑眉。
这就难怪了。
要是青年小有名气,也就不用乘拖拉机去拍戏了。
想到这里,男人的嘴角不由扬了扬,笑容也真实了一分。
“龙套不一定就不厉害,我的堂妹也是剧组的演员,导演赏识她,她的演技却不像话。”
听了男人的话,司机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投来诧异的目光。男人看得分明,却佯装不知。只是手指不着痕迹在膝盖上轻轻点着,动作里带着微不可觉的愉悦。
应煦对于其中关节全无察觉,听男人悉心回应他,他对男人好感更甚,攀谈的欲望也上来了:“所以先生你是去探望堂妹么?”
“是的。”
应煦真心实意道:“你真是个好哥哥。”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打破了两人的好气氛,副驾驶座的青年咳得整个人往前躬身,肩膀震颤,却把声音压得细细碎碎,只在喉口徘徊。
应煦顿时安静下来。
男人的手指也停下了敲动。他不再接话,气氛再次沉寂。
很快,车子抵达了「孤云城」。
谌致远已经和应煦取得联系,他正好有空,就在城外接他。应煦甫一打开车门,就被他一把抱住。
“小煦——好久不见!”
谌致远拉着他叙旧,亲亲热热。他嗓门本来就大,两个人关系又是极好,明明只有两个人说话,愣是聊出了十分热闹的效果,愈发显得男人那边格外冷清。
应煦回头,看见男人从车里走出来。他坐着的时候,光靠气质已经夺人眼球,没想到站起来个子挺拔,更引人注目。
“先生,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应煦想给他钱,但是看人家开着迈巴赫,衣着也透着低调奢华,就觉得拿不出手。
男人看他,神色淡淡。在昏暗,冷寂的天空下,他是唯一的温和:“你已经向我道过谢了。”
只是口头道谢而已。他对他释放善意,就没想过要他回报……
“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应煦感慨。
在司机和斯文青年微妙的表情变化中,男人目光微闪,似乎被应煦的话取悦。
谌致远不动声色地推了推他,应煦会意,和男人道别:“那……我和朋友先走了。”
男人颔首。
时间不早了,应煦急着去见导演,往影视城的方向走了几步,却鬼使神差地回头,大声说:“先生,你堂妹可能是在拍戏,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是在安慰他?
男人心中一动,叹息般说:“我也这么觉得。”
司机:斯文青年:正在拍戏的某女星一阵恶寒。
第3章
从导演休息室里出来,应煦和谌致远相视一笑。
角色顺利拿下了!
真好!
谌致远拍拍好友的肩膀,感叹道:“我们小煦出马,果然让导演十分满意!你听见没,他可劲儿夸我眼光好,说你是个好苗子!”
应煦被他夸得有几分得意,但强装正经,拉开他的手说:“谦虚点。”
谌致远不听他的:“嗨,谦虚是你的事儿,作为你的兄弟,我得替你骄傲啊!”
看见应煦的眉眼再次飞扬,他也跟着高兴,用胳膊肘捅他,低声说起八卦来:“林导平时没这么好说话的,他每个有戏份的角色都是认真选的。主要是先前出演这个角色的演员太傲了,林导本来安排他昨天拍这场戏,推到今天,他就说今天有通告,他不来了……”
应煦制止他再往下说。片场就是一个小社会,议论同事不是一件好事。
总归这便宜让他捡到了!
他告诫自己不要得意,不要得意,还是没忍住包着嘴偷乐了一会儿。
咳,就一会儿。
……
“迟总,您请。”
剧组的副导演亲自将男人领到拍摄场地。
样貌斯文的助理走在前方,看到地上有滩积水,连忙提醒:“迟总小心脚下。”
如此殷勤周道,足可见男人的身份非同一般。片场的工作人员在忙碌中抬头看去,都不免被那双淡漠的瑞凤眼慑住,再也无法产生直视男人的勇气。
“您看,迟小姐就在那里,赶巧,这会儿正是她的戏,我让她下来?”
副导演搓搓手,说话和和气气,完全看不出他平时说一不二的固执。
男人微抬眼帘,没看到他娇蛮的堂妹,反倒先看见了应煦。他换了一身古装,没有束冠,一派少年意气,正匆匆往导演的镜头下面跑。
“迟总?”
男人神色淡淡,没有收回目光:“不用了,不耽误剧组工作。”
副导演原本有戏要拍,但是总导演把接待男人的任务交给了他,他总不能怠慢,于是勉强找了个话题:“迟小姐最近在剧组挺好的,她……”
话说一半,副导演住了嘴。
他看出男人完全没听。
别看这位迟总说话客气,其实霜雪似的沁凉,不好接近。
副导演看得明白,没再做声。
演武场上,一袭红衣的孤云城大小姐正眉目凛然,忙着训练府兵。忽然,一阵足音渐近,手持银枪的少女被一把揽住:“姐姐,你果然在这里!”
应煦抱住少女,撒娇似的把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头。
镜头给到应煦,他的眉宇间尽是天真稚气,那是在金玉锦绣里堆出来的贵重。
男人看着应煦,竟觉得那丝天真是那样熟悉。
不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养不出那样的娇气……
一镜结束,林导演冲上去指点一番。拍摄继续进行:
少女回头,应煦便冲她撒娇卖乖,求她不要再练枪了,快随他去赏他新作的画儿。少年只爱文艺,弄不明白这些刀枪剑戟有什么可爱,让他的姐姐如此沉溺其中。
少女拿他没有办法,被他牵走,只是轻轻叹息,摇了摇头。那叹息里,藏着宠溺,藏着无奈,也藏着对他这份天真的隐忧……
天色渐渐暗了。
林导演算准了时间,让应煦把他的下一幕戏也拍了。
孤云城破的那天,少年身死在乱军之中。他那只用来作画的手摔进了血污中,凌乱的黑发也被血水浸润。
敌军还在喊打喊杀,他们从他的身边疾奔而过,踩脏了他新做的衣服。
“太不庄重了,真是有辱斯文。”换做从前,他可能要这样小声嘟囔一句。然而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撑不住的双眼缓缓合上……
听闻他的死讯,战场上红衣染血的少女流下一滴清泪。
那是她疼着宠着纵着爱着,与她一起长大的弟弟啊。
“是我的错。”
她声音沙哑。
报信的士兵想要劝慰她,被她一手挡开。
“是我忘了告诉他,天真保护不了所爱的东西。是我忘了教会他,即使天真,也要有锋芒……”
应煦从地上爬起来,捋了捋头发上的番茄汁,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香气浓郁,闻上去应该很好吃。
工作人员们开始准备下一出戏的布景,林导演冲他招手,喊他过去,给他封了个红包——很多剧组都有这样的习惯,角色死了,就给演员派个红包,去去晦气。
应煦看见红包,眼神霎时亮起来,嘴也甜得不行,忙说:“谢谢林导!”
林导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好好演,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谢谢林导鼓励!这个给您。”
是一张揣得有些发皱的纸巾。
林导接过纸巾,擦净手上的番茄汁,没再多说,张罗下一场戏去了。
“可以啊,应煦!今天表现很好啊!”谌致远从后面伸一只手,要攀应煦的肩膀,“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