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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家里住着一个可怕的偷窥者。<br />

　　孔大同登堂入室一事，袁尔阳早就知道了。<br />

　　可他居然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出面赶走那人……<br />

　　他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夏蓉。<br />

　　为什么？<br />

　　他是不是特别希望，这个偷窥者能够杀了夏蓉？<br />

　　袁尔阳早就发现了单面玻璃的秘密，所以当着那人的面跟夏蓉亲热。他是不是为了激怒孔大同？<br />

　　这就是他从没在这里过夜的真正原因？<br />

　　他如果住在这里，那个人就不敢现身杀夏蓉了。<br />

　　所以他必须离开。<br />

　　——真相竟会是这样吗？<br />

　　然而，偷窥者孔大同即便再病态偏执，从头到尾都没有生出杀人的念头。于是袁尔阳只能放弃利用他杀掉夏蓉的计划。<br />

　　他最终选择了自己杀人，然后嫁祸给住在夏蓉家的孔大同。<br />

　　可他的杀人手法、真正的动机，又到底是什么？<br />

　　·<br />

　　曾成华家中。<br />

　　井望云帮师母洗了碗，来到茶室陪曾成华喝茶，看着他放下电话，似乎刚跟什么人通了话。<br />

　　“老师，谁要过来啊？”井望云问。<br />

　　“警察。”<br />

　　自从知道夏蓉死亡，曾成华头发花白了许多，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向井望云，“来了解你师姐的事儿的。哎……”<br />

　　“那我留下来陪你吧。”井望云走上前坐下，“我也特别想知道，师姐到底是怎么死的。”<br />

<br />

<br />

第53章 <br />

　　滨湖小区。403号房间内。<br />

　　不管是天花板、墙、还是地砖, 全都是统一的深灰色。<br />

　　纤尘不染的三脚钢琴立在客厅的一角，旁边不远外是夏蓉曾倒下过的地方。尸体已被运走，周围被画了个白色的呈大字形态的圈。旁边还有一个白圈, 那是书本的形状, 那里曾放着一本乐谱。<br />

　　许辞抬脚越过白线, 站在了与尸体差不多重叠的位置。<br />

　　环顾了一下这房间的陈设, 然后他闭上眼, 试图想象那晚夏蓉曾有过的经历。<br />

　　她为什么会拿一本初级乐谱？<br />

　　为什么会翻到十二平均律这一页？<br />

　　乐谱染血最多的那一页, 是基础乐理知识, 正好讲到十二平均律的部分。<br />

　　那是孔大同侵害了夏蓉的尸体后、又在尸体上捅刀，以至于那一页染上了喷溅型血迹。<br />

　　室内无风，再假设夏蓉倒下的时候并没做什么特别大的动作，所以她倒地前, 确确实实就在看十二平均律这一页, 她一边看，一边走向钢琴、或者书架。<br />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夏蓉把乐谱拿在手里，原本是还没有将它打开的。直到受到惊吓, 心脏难受、呼吸困难, 她站不住，倒在了地上，她在难受万分、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才打开了书的这一页。<br />

　　无论哪种可能，乐谱的这一页应该都对她来说非常重要。<br />

　　尤其是第二种情况下, 她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 才把书翻到了这一页。<br />

　　可是为什么呢？<br />

　　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 她知道害自己的凶手是谁, 于是想留下某种死亡讯息来指认凶手。<br />

　　可是第一个走进案发现场的人是袁尔阳。<br />

　　在认为他就是真凶的情况下, 许辞暂时将这个可能排除了。同为懂乐理的音乐人，如果这页内容有什么暗示，袁尔阳应该直接拿走那本乐谱、偷偷将它处理掉。<br />

　　那么也许真相是第二种可能——<br />

　　那本书、甚至写有平均律的那一页，对夏蓉有极为重大的意义，以至于闭上眼前、意识彻底丧失前，她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再看它最后一眼。<br />

　　许辞想起了袁尔阳对祁臧说过的话——夏蓉的钢琴之路，是他引进门的。<br />

　　那么，有没有可能，钢琴有关的基础乐理知识，包括十二平均律是什么，全音是什么、半音又是怎么来的……全是袁尔阳教给夏蓉的？<br />

　　他教授她钢琴的时候，两个人年纪都还很小，那是他们此生最美好、最单纯的一段日子。<br />

　　所以夏蓉死前看那一页乐谱，是因为她到死都在怀缅那段日子。<br />

　　那段日子对袁尔阳来说应该也是重要的。<br />

　　祁臧他们做现场勘查时，地上的乐谱并不是摊开在十二平均律那一页的。<br />

　　而孔大同在口供中表示他并没有动过乐谱，那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根本不懂乐理。<br />

　　孔大同应该没有说谎。<br />

　　那么动了那本乐谱的人就只能是袁尔阳。<br />

　　案发次日的清晨，袁尔阳刷指纹打开403号房间，走进去看到了夏蓉的尸体，也看到了旁边的乐谱。<br />

　　乐谱摊开的那一页，勾起了他的某种回忆。<br />

　　人心都是复杂的。尽管最终选择了杀害夏蓉，但他还是会于心不忍，或者说不敢面对——<br />

　　他不敢面对从前那个深爱夏蓉的自己、不敢面对那段最纯粹的时光，于是他下意识把乐谱翻了几页，翻到了其他地方。<br />

　　当然，此事还侧面暴露出一点，袁尔阳丝毫没把这乐谱可能会透露出的信息放在眼里。他无暇思考乐谱的事情。是因为他急着去处理其他证据！<br />

　　光是一通电话，恐怕不足以把人“吓死”。<br />

　　袁尔阳一定还做了什么。<br />

　　就在这个时候，许辞忽然抓住了一个非常显而易见，却在之前不小心被他忽视了的线索——<br />

　　案犯当晚，袁尔阳和夏蓉一共通了四通电话。<br />

　　而最后一通电话，是夏蓉主动打给袁尔阳的。<br />

　　换个角度想，如果“吓”人这件事，并不是通过电话完成的。<br />

　　那么这通电话，其实更可能是夏蓉死前在对袁尔阳呼救。<br />

　　这意味着……那件“可怕”的事，在那通电话之前就发生了！<br />

　　在经纪人讲那些有关于夏蓉依赖袁尔阳的爱情故事前，许辞还难以想到这一点。<br />

　　但现在不一样了。<br />

　　站在夏蓉尸体曾经倒下的地方，结合所有相关人员提供的证词，一个完整的故事正在慢慢拼凑成型，许辞几乎能将自己彻底代入夏蓉，来试图还原案发当晚她的可怖经历——<br />

　　夏蓉在这屋子里遇到了此生最害怕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除了丈夫。在最害怕的时候，她给他打了电话。“我是不是该逃出去？”<br />

　　“不用。你精神状态不好，外面更可怕。你等着，我马上就来。”<br />

　　“不行。不行。我害怕……我怕得受不了了。求求你马上出现……”<br />

　　“我开车过来需要时间。蓉蓉你等等，坚持住，我马上就到。实在害怕的话……你想想我们当年的事……想想你刚认识的我时候，我教你的乐理知识。还记得吗？简单的一个十二平均律，我教了你好久，你才学会。”<br />

　　“那可一点不简单，你都讲到物理里面的什么声波长度、还有什么声音的频率了……还有数学呢。我真的搞不懂。”<br />

　　“怎么样，转移注意力，现在是不是好了一些？”<br />

　　“是、我把基础乐谱书都拿出来了……你当年教我的那本书已经绝版了，这是我淘了好久才从二手市场买来的……不、不行，我还是怕……这书有点用，但就那么一点点。我还得靠你来救我。你到哪里了？”<br />

　　“我马上就到。真的。”<br />

　　“不要挂电话好不好？”<br />

　　“好。我不会挂电话。”<br />

　　“尔阳，我心脏好难受……我是真的怕……你来了吗？越来越多了，它们越来越可怕了！不行了，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受不了了，我宁肯现在就去死！我想死！”<br />

　　“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到。记住，千万别出门，外面只会更可怕！你出去才会死。”<br />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你怎么还没来？”<br />

　　“尔阳，你在哪里？”<br />

　　“尔阳，你听不到我说话了吗？”<br />

　　“周围……周围都是它……我要死了……我不行了……”<br />

　　许辞继续闭着眼去尽力想象。<br />

　　——那样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br />

　　夏蓉怕水，她是不是觉得这屋子里出现了水？<br />

　　直接蹲坐在了那个圈出尸体的白线内，许辞缓缓睁开眼睛。<br />

　　先前他闭上眼的时间有些久了，这会儿触及灯光，眼前便出现了一圈圈的光点。<br />

　　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的空荡荡的客厅，地、墙、天花板的深灰色构成了这里的唯一色调，现在这层深灰染上了斑驳的七彩光影，像是把许辞骤然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br />

　　想象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加诡谲——<br />

　　一层又一层的水从墙壁、地砖、天花板透出来，从脚底开始往上爬。<br />

　　在凶案现场进行了彻底的沉浸式想象，许辞几乎能感觉到脚心一阵冰凉。继续想下去，他似乎能切身体会到冰凉的水漫过脚背，再一点一点上爬，从小腿蔓延至腰腹，随即继续、继续向上，直到脖颈的位置。<br />

　　“尔阳，你为什么还不来？我太怕了！我不想再感受一次溺水的恐怖……”<br />

　　“你到底在哪里？”<br />

　　“尔阳！救救我！！！”<br />

　　“你再不来，我就只有死了！”<br />

　　“我只能选择死亡！”<br />

　　可她没能等来袁尔阳的回应。<br />

　　水继续往上，漫过下巴、封住了唇。<br />

　　这下她连呼救都不能了。<br />

　　没法呼救、听不见最爱的人的安慰，自己即将被最恐怖的水彻底包围……水即将从我的鼻子灌入我的身体，让我无法呼吸，让我的肺疼得快炸裂。<br />

　　不、不要！<br />

　　那样恐怖的事不要再经历一次，绝不要再经历一次！！<br />

　　我宁可去死！<br />

　　对，我要在水彻底淹没我之前就死去！<br />

　　只要我先死亡，我就不用再感受那种痛苦了！我再也不用面对一次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了！<br />

　　我、我、我要死。<br />

　　我现在、立刻、马上要死。<br />

　　没有人来救我，连袁尔阳都放弃我了，我只能选择死亡。<br />

　　明亮空旷的房间中，深灰、斑驳光影全都消失不见，有的只剩满世界的代表着水光的蓝色。<br />

　　许辞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发起了抖，肺部传来极度沉闷的感觉，以至于他不可遏制地大口喘起了气。与此同时心脏位置竟也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疼，仿佛下一刻他就真的会死在这种可怖的氛围感中。<br />

　　直到“轰”得一声，房门被人打开——<br />

　　“小辞？小辞你怎么了！？”<br />

　　“小辞，你睁开眼睛看着我！”<br />

　　“小辞？小辞！小辞！！”<br />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揽过许辞的肩膀。<br />

　　许辞涣散的双目重新聚焦，刹那间，满世界的蓝色水光全部消散，天地墙重新恢复成了深灰色，他从想象的情景里抽离，回到现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一身衣服早已被汗水彻底浸湿。<br />

　　祁臧揽住许辞的肩膀，扶着他站起来，再试探着握了一下他的手掌，发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br />

　　皱眉看向虚靠在自己肩膀、面无一丝血色的许辞，祁臧更加用力地捏住他的手。“发生什么事儿了？”<br />

　　“没什么，让我缓缓。”许辞深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去。<br />

　　重逢几下这个动作，他慢慢恢复如常，然后站直身体，再对祁臧道：“心理学上有个名词。我刚才只是试了一下，是不是真有可能实现。”<br />

　　“什么名词？”祁臧眉头皱得更紧。<br />

　　许辞严肃了表情，张开口，用有些虚弱也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意念自杀。”<br />

　　关于“意念自杀”，美国心理学家克拉特曾对小白鼠做过一个实验——<br />

　　小白鼠的胡须具有探测声波的功能，直接把它放进水中，它能够很自如地游到岸边、继而自救上岸。<br />

　　这是因为它发出叫声后，声音撞上水池边缘形成了声波反射，它的胡须能感受到这因种声波，进而帮助它测算岸边与它所处位置的距离。<br />

　　但如果把老鼠的胡须剪掉，它发出叫声后，就无法再感受到反射回来的声波，它会认为自己处在没有岸可以靠的汪洋大海中央，从而陷入绝望境地，最终放弃挣扎，结束生命。（注）<br />

　　人身上也有类似的例子。<br />

　　曾一位在高压电器场所上班的工人，他触碰到了一根并没有通电的电线，却立刻身亡，甚至身上还出现了触电身亡才会呈现的特征。<br />

　　此外，还有一个在大型超市工作的人，在冷藏室盘点时，他不小心被同事锁在了里面。那晚冷藏室没有通电，但他还是被“冻”死了。<br />

　　“当年我为了应付刘副厅对我的心理检测，看了相当多的心理学书籍。‘意念自杀’这个概念，就是我在那会儿看到的。”<br />

　　许辞道，“从法医学解剖结果来看，它和吓死的生理反应差不多，归根结底还是肾上腺素的问题。不过心理学上对这个概念有明显区别于‘惊吓’的解释。惊吓主要是恐惧导致的。但‘意念自杀’更指向无望、绝望这种情绪——<br />

　　“人处在极端绝望的情境中，生理机能会在意识作用下终止，使自己免受死亡的痛苦。”<br />

　　听完许辞的高能分析，祁臧向来是在第一时间夸赞他。<br />

　　这次却不然。<br />

　　祁臧扶住他的双肩，严肃地看向他的眼睛，声音骤然严厉起来。“你说什么？刚才你在模拟那个情景？<br />

　　“——你该不会是在通过想象，逼自己陷入极端绝望的情景，然后逼去体会夏蓉的心情，甚至实验你会不会因为‘意念自杀’而死去？<br />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万一我来晚了呢？万一真出事儿了呢？！”<br />

　　祁臧语带呵斥，格外凌厉。<br />

　　许辞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好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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