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郎临真的拿到了,他怎么能拉着郎临说不去?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却别扭得不想再抱着郎临。
“你快要走了,我得熟悉一下一个人睡觉的感觉。”沈骁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团成一个球,故作轻松地对郎临说道。
郎临却觉察出他语气里的惶惑,不由分说地抱住他,亲亲他的发顶,安抚道:“我就去一年,马上就回来了。我会每天跟你通视频,等回来,我们搬出去住,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爸妈和爷爷坦白,好吗?”
沈骁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矫情的样子,反身紧紧抱住他,低低地应道:“嗯。”
尽管这么答应了,但几乎要长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分开,怎么可能一点不安都没有?
看着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沈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每一口呼吸都艰难得像在沙漠里,有粗粝的沙子划过喉咙落进心里。
他甚至有种把飞机拦下来,不让郎临走的冲动。
再后来,祖父死了,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离开他身边,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上学放学,路上再不会有从大学绕路过来的哥哥在门口等着;回到家里,不会有祖父的字条,告诉他自己去哪里给人算命,让他拿着钱,去隔壁郎家借住几天;路过对门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突然勾勾他的手心,问他:晚上跟我睡?
晚上睡觉,耳边安静得让人恐慌,只有每天准时从国外打回来的视频通话,能让空荡荡的屋子显得热闹一些。
但挂断之后,热闹是别人的,他身下的床铺冰凉,也不再有温热的胸膛让自己缩进去,沈骁只能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睁着眼睛到天微亮,然后浑浑噩噩地睡过去,直到闹钟响起,再起床上学。
祖父刚走的那段时间,他的天都塌了,很想找个人倾诉,但远在康涅狄格州的郎临跟他有12个小时的时差。
他醒着,郎临该睡觉了,郎临醒过来,他又得休息,只有每晚聊上几分钟,能证明他并没有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然而对于接连承受打击的沈骁来说,那几分钟完全不够。
后来为了争夺祖父留下的家产,沈建丰把他接回二婚妻子的家里,过了几天圆满的家庭生活。
继母不算是坏人,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也不排斥他,但是他们都是看在沈建丰的面子上。
而从小被送去祖父家里,他跟沈建丰并没有什么感情。
这种别扭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沈骁试过融入新家庭,但孤独无处不在。
能解开他心结的人在地球另一端,认识他不认识的人,看过他不曾见过的风景,在他清醒的时候睡去,于他沉眠的时候欢笑。
直到后来,他知道沈建丰瞒着自己,拖过接受遗赠的期限,拿走了祖父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东西,才惊觉自己的尝试是多么可笑。
他早就没有家了。
遗产交接的几天后,沈骁以自己已经成年了,学校也远为由,搬了出去,继母和继弟劝了他几句,没有强留。
此时距离郎临回国还有两个月,他们俩每天的谈话内容,开始变成他回国后的同居生活,还有怎么跟家里人说明他们俩的关系。
沈骁等了十个月,本该越发期待他回来时那个拥抱,但在搬离沈家的这一天,忽然就等不下去了。
他沉默地看着视频里兴奋的郎临,他身后自己已经熟悉,但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的景色和人物,热烈了十几年的心脏忽然就冷了下来。
对面郎临觉察到他情绪不对,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又不开心?”
沈骁深吸口气,“我们分手吧。”
直到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的这个决定并不是临时才产生的,当他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在他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令他无法拒绝。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郎临,他每天都在等着这个人回来,数着天数、小时、分钟、秒数……但是对方的世界里不止有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根本——他就像是郎临养的小宠物而已。
对面郎临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凝固住了,他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笑了下,说道:“别闹,宝宝。我还有两个月就回去了,再等等,好吗?”
这句话深深地刺中了沈骁的内心,但他说话的语气却越发平和,看着郎临,眼神里满是认真:“我是说真的。”
“……”
对面的郎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次通话,郎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宝宝,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等你消气了,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沈骁笑了起来,学着他室友那蹩脚的中文,说道:“噢,我的哥哥,你真是善解人意,这真是令我太感动了。那么就如你所愿,如果你没有错过我祖父的葬礼,我的高考,或者我在父亲的新家辗转难眠的那些夜晚的话。”
关掉视频前一秒,沈骁看见郎临的脸色惨白。
他当时就在想:郎临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自己的翻译腔了。
回过神,沈骁站在路口,摸了摸口袋里最后32块钱,叫了个顺风车,却邱子昌家。
他跟邱子昌抱怨了这件事情,“……而且他还没有给我报销打车的费用!”
这要是在节目播出之前,他才不会花两百块巨款,就为了跑一趟郎临的工作室跟他吵架。
他现在也算是个小明星了,搭公交或者地铁容易被围堵,但是来一趟200,回去一趟又是200,当他不用还钱了吗?
邱子昌听完他的抱怨,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既然都欠了他请水军的钱,几十万和几百万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把事情搞定,然后再还他钱?”
沈骁:“……”
邱子昌以为沈骁要骂自己了,结果他只是一拍大腿,“对哦!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白花了32块打车费!”
邱子昌:“……”
他此刻很想问沈骁一句:你的脑子是让郎临踢了吗?你到我家才开始跟我说这件事情!
沈骁顺便纠正道:“以郎影帝现在的咖位,水军哪儿能按照最低标准买?肯定一次就几百万,多请几次我可能就要来生再报了。所以……”
他一口气说到“所以”,邱子昌不好打断,于是专注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在听。
“所以我就是穷死,也不会多欠郎临一分钱!”
邱子昌:“……”
他客观地分析道:“一个月以前,这句话后面跟着的是‘吃郎临这棵回头草’,所以你们俩下午是不是做过了?”
沈骁挂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道:“你是不是在自己的脑袋里编了个黄色bug?不然就是浏览不健康网站的时候,下载了什么病毒软件,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傻话?”
邱子昌摊手,“你之前想跟郎临床的想法都快写到脸上了,今天突然正经起来,以我对你的了解,很大可能是已经满足过了……顺便,他用几号的套子?我觉得屠洋鼻子跟他差不多大,那地方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沈骁深吸口气,认真地说道:“……你最好离我家弟弟远一点,不然我可以让你一夜秃头。”
邱子昌:“……”
邱子昌沉默半晌,无奈地屈服道:“行吧,那我含泪做一。”
“……”
作者有话要说: 屠洋:???
--
这章20个小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鸡翅、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夜祭 20瓶;我没听说 5瓶;TDonut 2瓶;一个小盆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这天晚上, 沈骁睡在邱子昌家里, 忍不住一遍遍回忆以前的事情, 就像五年前一样。
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呢?
仔细想想,其实没什么太大的理由,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骁的英文不好, 每次郎临给他介绍自己新认识的朋友, 他总像个傻子一样, 念错对方的名字, 或者说错话, 那些人一般不会在意, 拍拍郎临的肩膀,笑着用英文跟他说:“你弟弟真可爱。”
这个Bob喜欢喝酒, 那个Bob喜欢骑车, 郎临的社交他一点儿也插不进去。
郎临有时候也会问他的朋友,但是男生们的情谊早在高一入学那几个月就已经建立完毕, 他却从来只跟郎临玩,根本融入不进去。
为了不让郎临担心, 他只能笑笑, “忙着学习呢,哪儿有时间管别人?”
郎临有时候跟他单独聊天, 会突然冒出几句他听不懂的英文, 看到他茫然的眼神,才笑着说道:“是俚语,平时说习惯了。”
是他不知道的习惯。
郎临也会跟他分享自己看到的风景, 描述米斯蒂克的旧帆船和灯塔公园的旋转木马,有时候还会跟同学一起驾车,到隔壁州旅游,如果太累了,第二天就来不及给沈骁打晚安电话。
——他那边的正中午,沈骁这边却是午夜。
沈骁体会不到他说的海风,也触摸不到他说的纹理,渐渐的越来越不想听他说旅行的故事,两个人身处异地,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的经历可以交流,这样一来,能说的话就更少了。
还有太多事情,是他曾经在心里埋怨过郎临,甚至在心里大喊过: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时过境迁后,再想起来,沈骁渐渐觉得也没什么。
不过是开始一两个小时结束不了的视频通话,渐渐缩短成几分钟,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一回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镜头前。
不过是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能解读的人,突然有一天出现了自己读不出来的情绪,到后来发现,镜头之外的世界,他们的生活里都没有对方。
不过是买各种各样的纪念品,却因为美国的快递行业太不发达,圣诞节的礼物春节后才能拿到,把惊喜和期待都消耗得一干二净。
其实只是有点失望,但是这种情绪累积太多,就成了压倒他们之间脆弱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郎临丢掉女孩子给沈骁的情书,他的朋友说他对沈骁的独占欲太强,但只有沈骁自己知道,自己对郎临的独占欲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骁还爱郎临,这种爱由十几年的相伴沉淀而来,深入骨髓、难以割舍。正因为如此,他在找不到两个人感情的平衡点的时候,选择了各自冷静。
他向郎临提的三个不可能达成的条件,是他最需要郎临的时刻,也是他心里最难迈过去的坎,郎临的参与只会让他更软弱,所以他决定自己去消化。
郎临出国的前十个月时间里,沈骁时刻担心自己会失去他,分手后反倒自在了许多,渐渐明白高考不过是人生一个小阶段的结束,父母家人也不是必须要熟悉的人。最重要的,是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道理。
只是祖父的死,他始终不能释怀。
——就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希望郎临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哪怕只是声音。
可惜的是没有。
后来沈骁对郎临的气愤,大多来自于他层出不穷的荧幕cp,还有综艺节目上跟别人的互动,总让他有种自己的人被抢走了的感觉。
他有时候甚至恶劣地想,郎临进入娱乐圈,该不会就是为了天天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到哪儿都得看着这张脸?
以那人闷骚的姓格,倒是很有可能。
窗外渐渐亮起来,沈骁一夜没睡,起来时脸色惨白,吓了邱子昌一跳。
“你这脸色是怎么了?熬夜伤头发知不知道?”
沈骁脑袋里嗡嗡直响,情绪却已经恢复过来,闻言幽幽地瞥他一眼,说道:“我昨晚夜观天象,发现你和屠洋不能在一起。”
邱子昌只是口花花,没真想对屠洋做些什么,闻言愣了下,“……为什么?”
有信息发过来,沈骁掐着指诀在手机屏幕上戳了一下,恢复神棍的架势,严肃道:“因为脱发者,肾虚。”
“……”
邱子昌脑门一炸,“滚!你才肾虚!带着你的鲜虾鱼板面,马上滚!”
“哈哈哈哈哈哈!”
邱子昌家里离节目组有段距离,再不赶紧出发就迟到了,沈骁捞了几口面,依言跑出门,结果却在楼下大门口看见了郎临。
沈骁:“……”
他以为郎临发短信说自己在他楼下,是在祖父的房子楼下,还想说他是不是傻了,自己怎么可能现在回祖父家,没想到他居然追到了邱子昌家。
郎临坐在酷似蝙蝠战车的SUV里,只摇下一半车窗,示意他上车,“顺路。”
他眼下的黑眼圈本来就很浓了,现在的脸色跟沈骁差不多白,看上去渗人得很,惊得沈骁瞌睡都醒了。
沈骁没上车,掏出手机开始给楼上的邱子昌打电话,对郎临怒吼道:“疲劳驾驶,你不要命了?!”
郎临:“……”
给邱子昌一万个脑子也想不到,自己被再次叫醒,竟然是给沈骁和郎临当司机。
他本来很生气,想要质问沈骁为什么又要做鸭,结果一看到车就忘记了,整个人直接扑进了驾驶室,“Karlmann King!万恶的有钱人!这他妈全球限量款,中国就这么一辆,居然在你手上!”
郎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