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本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追忆似水流年》了。那本书也被他放在书房的抽屉里,孤零零地呆着呆了很久了。
以前,他为自己无法入睡而狂躁不会排遣的时候,就会看那本书,每一次都从第一页开始看起。后来学会冥想了,睡前看那本书也成了一种习惯。现在,因为说好的,他开始给孙渡读诗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起那本书了。
就像是,他很久没有再想起他穿着红色长裙的母亲。
谢傥把被子给孙渡捻好。
睡着的孙渡会发热,像个小火球一样,越燃越暖,每天他睡在谢傥身边的时候,谢傥都感觉旁边多了一个火炉。但是他自己似乎不知道,总觉得很冷一样,要往谢傥这边拱。
做好了之后,谢傥熄了灯,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休息之前,他忽然想起给孙渡念的《世事沧桑话鸣鸟》里面的诗句。
“Years pass, all places and faces fade, some people h**e died, And I stand in a far land, the evening still, and am at last sure That I miss more that stillness at bird-call than some things that were to fail later。”
“多少年过去,多少地方多少脸都淡漠了,有的人已谢世, 而我站在远方,夜那么静,我终于肯定 我最怀念的,不是那些终将消逝的东西, 而是鸟鸣时那种宁静。 ”
他突然有几分理解了宁静的味道。
就算不追溯过去,不想象未来,当下的宁静已经值得珍重品味。
不论过去如何,不来未来怎样,现在的鸟鸣依旧是动听的声音。
第二天孙渡一起来,就又忙碌起来。
他们只提前了三天到,第一天就是昨晚,第二天便是要忙布置庄园的事情,距离上一次孙渡来到布特家族已经差不多过去三个月有余了,很多礼仪礼节他都已经记得不甚清楚,还要温习一遍。与此同时,孙渡还要给赵全打电话,随时跟着国内的进度走。
赵全不是周助理,他做事滴水不漏雷厉风行,孙渡是很放心的。只是他担心赵全没忍住下了狠手,过早打草惊蛇了,所以每天他都在跟进。
“谢傥,我出去打个电话。”孙渡说着亲了一口谢傥,而后从谢傥座椅的扶手上起来,朝外面指了指。
很显然,孙渡又有事情忙活了。
谢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处理自己的文件,并不在意脸上被亲的那一口。
谢傥还好,他对这些都是轻车熟路,每年圣诞,他都如此回来,并不陌生。只不过是今年圣诞多了一个孙渡。这几天,他只需要按照寻常的安排一样看看文件,处理一下英国这边的事务就行了。
他看着孙渡忙前忙后,像个小陀螺一样转不停。
“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娜塔丽今天没有去享用她的下午茶,而是去做了一个指甲保养回来。她走到谢傥的书桌前面,“我很高兴见到你能在今年的圣诞晚宴的时候带回一个partner。”她笑着说,看了看阳台上举着手机的孙渡。
谢傥放下手中的文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孙渡的下颚与脖颈的曲线流畅而优美,他微微仰起头侧耳倾听电话时,谢傥还能看见他滑动的喉结。
谢傥转回头看着娜塔丽说,“他很好。”他的语调正常,陈述一个事实。
娜塔丽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她说,“你的母亲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把你的父亲突然带来到圣诞晚宴。”
她看着谢傥,湛蓝的眼里是温柔也是怀念,“圣诞过后,你即将三十六岁了,我很荣幸还能见到你带来一个人参加我们的圣诞晚宴。”
谢傥很少谈起他的母亲,包括和娜塔丽,其实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更不用说佩妮这个对于布特家族而言,都有些禁忌敏感的话题。
“他们是一场失败的婚姻。”谢傥说,他的面色平静。
“对,”娜塔丽的嘴角始终挂着矜持端庄的笑,她的眼里闪过一瞬的哀伤,但是又被她收敛起来,“斯坦恩,我们必须承认,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完美的结局。”
谢傥不再说话,他深蓝的眼沉静又漠然。
他很少点评什么东西,因为少有东西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一闪而过的飞鸟也好,静默千百年的山峦也好,它们都不过是他的湖面上转瞬即逝的倒影罢了。
“娜塔丽,”谢傥抬头,他看着面前的娜塔丽,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你想告诉我什么?”他问。
娜塔丽看着谢傥,过了许久,她叹了一口气。
“我无数次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把那个男人扫地出门,”她说,“可是当我看见你和他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假使我如今插手,也如当初选择的放任一样可恶。”
“我只想说,”娜塔丽向谢傥笑了笑,她盘起来的黑色头发,把她衬得更加温婉,“斯坦恩,我尊重你,就像尊重我的女儿佩妮一样。”
第93章 圣诞(三)
九十一.
孙渡其实并不担心下午茶的时候,娜塔丽会有什么为难。因为她是一个身份高贵,家教良好的贵妇,她不会像很多C城里面的小三上位的夫人一样泼辣。谢傥会尊重别人,克制有礼,很大程度上就是古老的布特家族教育得好。
孙渡担心的其实是他下午进行下午茶的时候,C城那边会不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就算他身处异国他乡,C城的那些事务依旧勾住了他的全部心神——他始终是想复仇的,并且一点也不想功亏一篑。
谢傥看出了孙渡的焦躁,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询问道,“怎么了?”
他看着孙渡的眼里平静而安和,孙渡与他对视着,心里的烦躁不安慢慢地就被抚平了,像是狂风暴雨最终都变成潺潺的溪流,缓缓汇入海洋。
“没什么,”孙渡说着,把手机递给了谢傥,“你帮我保管一会吧。”
谢傥接过手机,因为孙渡总是查看信息打电话,他的手机有些隐隐的发烫。
谢傥想了想,把孙渡的手机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和自己的手机摆在一块。
“我不应该一心二用的,”孙渡靠近谢傥几分,他缩着腿,半躺在沙发上,丝质的睡袍因为他的动作,露出他相叠白皙的大腿,上面还隐隐有些红色的痕迹。
孙渡用手撑着上半身,他曲着的腿似美人鱼的鱼尾一样。
谢傥看着他,由他过来抱住自己。他这样坐着,不抱着靠着什么东西,本来就很容易躺下去。
“希望我不会把事情给搞糟。”孙渡抱着谢傥,仰头望着他。
孙渡的眼神湿漉漉的,还有些小可怜的意味。
“不用担心,”谢傥用一只手拿着报纸,一只手摸了摸孙渡的头发,“娜塔丽很好相处。”
昨天娜塔丽在书房里面找他的谈话,他心里多少也是知道娜塔丽不会怎样为难孙渡,不说为难,也许只是聊聊罢了。
孙渡往谢傥的怀里缩了缩,他自然是知道娜塔丽好相处的,有教养的人都好相处,甚至让人相处愉悦,“那我们今天晚上应该去干些什么呢?”孙渡问。
谢傥把孙渡的头发一把一把地理好,“你想去看胡桃夹子吗?”谢傥说。
孙渡有些惊讶,“圣诞限定的那个胡桃夹子,是芭蕾舞剧吗?”
谢傥思索一会,距离他上一次去看胡桃夹子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当时他也没怎么认真看。过了一会,看着孙渡眼巴巴看着他的样子,他点点头。
“那很棒啊,”孙渡笑起来,他很高兴。距离他上一次看剧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他最近一直在为吴莫情的事情焦头烂额,连书都没看下去几本,“今天平安夜——我也可以去给娜塔丽挑一下礼物了。”孙渡说。
谢傥颔首,认同了他的安排。
孙渡坐起来,“我要去换衣服了,这么晚了,我还穿着睡衣到处晃。”说着他起身往一边的换衣间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解开自己睡袍的腰带,嘴上也没停下来,“谢傥,你觉得我穿哪件外套比较好?我应该穿红色那件大衣吗?——我觉得它有一点艳。”
谢傥看着孙渡的背影,墨绿色丝质的睡袍滑下他光洁的背脊,把他的背衬得如雪一样细腻白皙。谢傥的房间里面开着地暖,这也是为什么孙渡喜欢穿着睡衣赖着不出去,毕竟一走出卧室,他就要打扮得一丝不苟还是很麻烦的。
“黑色,”谢傥说。
“嗯?”孙渡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谢傥,他的头发顺着他的动作轻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黑色?”
谢傥点了点头。
孙渡也不问原因,他其实自己也觉得自己更适合穿黑色,会显得他腿长一些,“好哝,”他说,“我去把黑色那件有点厚的风衣拿出来。”
谢傥看着孙渡在换衣室找衣服,他没有关换衣室的门,谢傥可以看见他时不时从一边由菲佣整理好的衣柜里面拿出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时不时蹲下来在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找着什么。
谢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看报纸。
毕竟他黑色的衣服最多。
等孙渡换好衣服,和谢傥吃完午饭,他们两个坐在阳台上休息一会,麦莎便轻声敲了敲阳台等门。
她敲门的时候,孙渡正枕在谢傥的手臂上昏昏欲睡。他是有午休的习惯的,只要不是前一天胡闹到第二天十点以后才起床,他都会在午后小憩一会。
谢傥看了麦莎一眼,他并不是很想把孙渡唤醒,午后的冬日的阳光照在孙渡的脸上,在他微微抖动的睫毛上跳跃,让他面向阳光的半张脸显得宁静异常。
不过孙渡自己醒了,他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下午还有活动,要打起精神,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在睡与醒之间恍惚了一会。
“好久不见,麦莎,”孙渡回头,冲门口的麦莎笑笑,而后他看着谢傥,捏了捏谢傥胳膊。
“我枕了这么久,你的手麻没有?”他嗔道,“不舒服就把我喊醒啦。”
谢傥没说话,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的肌肉太硬也太紧实了,孙渡这样的重量压上去,他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晚上回来给你按啦,我先走了。”孙渡笑着亲了一口谢傥,站起来走向麦莎。 麦莎一直低头,并不多看谢傥和孙渡。直到孙渡走到她的面前了,她才抬起头对孙渡礼貌地笑了笑。
谢傥坐在阳台上,看着孙渡随着麦莎走出去。
麦莎和上一次孙渡见到的一样,穿着比起其他菲佣更加繁琐的裙子,脸上的笑容也一如既往的克制有礼。
她并不与孙渡有交谈,只领着他布特庄园外面一处玻璃花房里面,那是娜塔丽最喜欢的花房。他们穿过一片草坪,尽管今年的伦敦还没有下雪,只是有点寒冷。但是12月末的伦敦已经少有鸟雀了,四处除了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少有什么其他的生机。
孙渡也不与她攀谈,只到了花房的时候冲她笑着道谢。麦莎微笑着微微鞠躬,而后推开了玻璃花房的门,并不多语。
玻璃花房里面为了让花更好的生长,开足了暖气,孙渡一进去,便有菲佣接过他的外套。
这件玻璃花房可以说是很大了,它是一个巨大的拱形玻璃,一面一面的玻璃拼接而成,孙渡看着这些玻璃拼接的结构,与玫瑰花窗有些相似。里面各种各样的花攀缘而上,缠绕相生。孙渡不太识花,有些他看着像蔷薇,有些他觉得应该是小玫瑰。也许是为了映衬圣诞节,玻璃花房里面有一颗不高不低的圣诞树,还串着彩灯,挂着些形状各异的小挂件。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渡,”娜塔丽坐在玻璃花房中间位置的桌子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考究的三层塔。
娜塔丽笑着玻璃花房门口待命的女佣轻轻拂了拂手,女佣看懂了她的手势,微微鞠躬后退了出去。
“当然,和我这个老婆子坐着,不需要讲究什么下午茶礼仪,”娜塔丽笑着,给坐下的孙渡倒了一杯茶。
她拿的是透明的玻璃茶壶,里面泡的是玫瑰花茶,一朵一朵玫瑰在热水里面绽放,娇艳欲滴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孙渡伸出双手接过茶托,他微微一笑,“您很年轻,与您共进下午茶,是我的荣幸。”
娜塔丽笑笑,“你应该尝尝第二层的草莓塔,”她说着自己从点心塔上面的第二层拿起一个草莓塔,“反正周围没有别人,我们可以不那么按照顺序办事。”她朝孙渡眨眨眼睛,然后把草莓塔吃掉。
孙渡失笑,他也拿起一个草莓塔。草莓塔很小,但是也很精致,一小圈曲奇酥上由几片切开的草莓相叠而起,有点像锥形。草莓之间撒了一些燕麦还放了几个蓝莓,看起来香甜可口。
孙渡咬了一口下去,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不是奶油或者其他,而是还有些冷而浓稠的酸奶,有些冷的酸奶和外面一层才出烤炉的曲奇酥相对比,一股奶香味更加明显。
“斯坦恩和我说过,你平时健身,总是吃低脂低糖多食物,”娜塔丽擦了擦嘴和手,她的动作优雅而自然,“这很好,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