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孙渡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栋楼。他没有上前去的想法。
这栋楼,属于他和吴莫情的世界已经低价转手给了别人,这么多年了,或许别人又卖给了其他人。
时间过了就是过了,有的人没了就是没了。抓不住,握不牢,寻不到,这就是命。
孙渡最终还是点燃了手中的烟。
咔哒一声,他的打火机燃起火花又灭了下去。
他抽的是吴莫情最喜欢的一款女士香烟。细细的,味道也淡,香烟身上还有一圈一圈的暗纹。
孙渡吸了一口缓缓把烟吐出,一抹一抹白烟,像蛇一样,顺着他的唇,爬上他的脸颊,留下冰冷的爬痕,最后消散在半空中。
孙渡那张艳丽的脸庞在袅袅烟雾后面模糊不清,他狐狸眼里的深棕色眼眸晦暗不定。
吴莫情不是一个所谓的好女人。
可是她拉着,拖着,拽着年幼的小小的孙渡跑出一片黑暗当中。
曾经有很多年,整个世界,只有他们彼此的喘息声。
吴莫情扇过一个贵客耳光,就因为那个所谓贵客一句“把你儿子喊出来玩玩”,却没想到从来巧笑倩兮的女人忽然发作。吴莫情闹过他所读的小学,就因为他的班主任刻意在班上数落他,叫同学都厌恶他排挤他,把他锁在厕所里面不放他出去。
吴莫情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她泼辣刁蛮,曾经为了一袋买贵的辣椒大闹菜市场。可是就是这样的吴莫情,在笨拙又坚定地学着做一个母亲,学着去教会孙渡什么是爱与被爱。
很长一段时间里,吴莫情就是青年的孙渡活下去的理由。
吴莫情叫他活下去,他活下去了。
孙渡熄灭了烟。
他背后的细细的黄葛兰飘下一片叶子落在他面前,孙渡把它捡起来,放在掌心看。它还是一片完好的叶子,叶肉饱满,筋络的纹路细密而清晰。它的叶面光滑,没有丝毫的卷曲与缺口,只是充满了突然离开了树的茫然。
时间过了就是过了,有的人没了就是没了。抓不住,握不牢,寻不到,这就是命。
孙渡忽然咧嘴笑了。
他笑开了,唇边的梨涡突显,眉眼的春意盎然,狐狸眼里流转秋水,光华暗显,他看着人,眼里像有一对小勾子,勾得人心痒。
比之以往,他笑得竟是更艳丽了几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7点了,恰好是谢傥下班的时间了。
孙渡拨通了谢傥的电话,他从石椅上站起来,把手机置在耳边。
短暂的滴声过后,孙渡说,“谢傥——来接接我吧——”
他的声音像裹了一层霜糖蜜果一样,甜得发腻。
可是他深棕色的眼睛里却冷漠一片,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说:
嘟嘟甜了这么久,要开始搞事了,甜的,本文是甜的朋友们
第67章 6.12邪教事件(二)
六十五.
谢傥的电话响起时,他还在看桌上下属整理出来的文件。
一旁的助理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谢傥手边响了一声的电话,又低下头。
最近,暗杀赵全成了C城权贵圈内部几个大家都热衷不疲的话题,是内部畸变、以前黑道上的仇家报复,还是上面的人发难,或者是白道明面上的几个大家世族暗中联手,亦或者是都有?
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参与的,未参与的,知情的,不知情的,在觥筹交错中,交换眼神,心知肚明,又封锁消息。第一是,毕竟就算赵全没死,现在赵家内乱,大家能捞到的好处也不少,这种蛋糕,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第二是,这场博弈还没有结束,谁赢谁输谁也说不清楚,上层的风云突变,没必要让不够格的人知道。
本来这些东西和谢傥关系是不大的,这些年来,谢家已经被他逐渐向国际姓企业发展,主要瞄准的还是海外市场。赵家垄断的国内西南地区市场,于他而言,没太大意义。
但是似乎谢家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他,这些年谢傥也知道他们的一些小动作,但是多少没放在心上。得益于他那位他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安排妥帖,董事会说全部是他的人都不为过。
谢傥转了转指间的钢笔,钢笔没有丝毫停滞地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旋转,这是他在思考一些杂乱的东西时的习惯。
送上文件的助理呆在一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等谢傥的吩咐,大声也不敢出。
谢傥看着文件上面被标出来的,他大伯,也就是他把谢庭国的哥哥谢卫国的三个银行账户里最近被突兀地转出的大笔资金。这些钱是用于什么?去干嘛?他的助理说,最近董事会,这位老人也没闲着,一直热衷于搜买散股。
谢傥深蓝的眼睛里面一片漠然,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接通了一边作响的电话。
晓得他的私人号的国内就只有孙渡,他的几个助理还有私宅的管家,他的一个在他面前,还有几个助理就在外面,管家也鲜少拨打他的私人号码,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果然,电话里面传来的是孙渡娇俏俏的声音,“谢傥——来接接我吧——”
他的声音软糯,尾音带有些上扬,似乎是在撒娇一样。
诺大的办公室里,谢傥耳边听筒传来的声音被一边的助理听得一清二楚。这声音甜腻得他一个直男都觉得尾椎骨发麻,助理惶恐地抬头看向谢傥,瞧着谢傥面无表情地扬手,才如蒙大赦地快速退出办公室。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没有听自己老板和情人密语的勇气啊!助理在门口擦了擦汗。
然而办公室里并没有助理想象的什么旖旎对话。
谢傥只淡淡嗯了一声,和以往他对他的属下说话没什么差异,听不出喜怒。
他也不问孙渡为什么不让司机去接他,只一边问,“哪?”一边去打开下面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拿着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似乎是一个有些老旧的档案,就算他的助理细细打理过,摸上手也依旧有些积灰。
谢傥绕开牛皮纸信封的缠线。
孙渡说完地址,似乎是听见纸张被按压翻动的声音,问道,“你还在办公室?”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别人都当他是撒娇故意这样发音,谢傥却知道是他这几天哭太久了,又没休息得好给磨的。
谢傥拿出档案里一叠纸张,还有几张照片,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文件,但他没忘记回应电话另外一头的孙渡,他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在看文件?”孙渡说,“工作,还是什么?”
他的这个问题很显然是越界了。
情人不过问工作,本来也是一条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
可是谢傥却没有选择不回答,他奇异般地理解了孙渡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暗杀。”谢傥言简意赅,“赵家乱了。”
孙渡说,“是吗?”他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资料?”他又问。
谢傥没有丝毫不耐地嗯了一声,他看着面前摊开地文件,上面写着硕大地几个字——“6.12邪教事件.档案一”。
“我想——”孙渡拉长了音,听着充满依依绻绻,暗中含情地味道,“你一定也在看我和我妈妈的资料,对不对?”
谢傥挑了挑眉,孙渡直接挑明倒是叫他意外了。他冷漠的眼里多了一丝异样地颜色。
他和孙渡聊得最多的还是与艺术相关的话题,比如某个音乐剧,比如某次画展,又比如一本他们恰好都读了的书,作为情人,聊这些内容无可厚非,也可以说是恰当不过。
他当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孙渡和他的距离在越来越近,他们开始交流一些不曾对别人说的事。谢傥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种交谈,但是一切都是这样自然而然,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他选择了不做声地放任,他参与其中,也在静静旁观着这样的靠近,旁观着他和孙渡的距离在缓慢而持续地缩小。
他知道,孙渡也是这样地态度。
他们放任自己靠近,又在旁边看着对方,丈量着,防备着,却在不断走近。
这是一种宿命感。
谢傥早已在诺丁山的小镇上看着孙渡时隐隐有了感觉,只不过是近来越发清晰,让人有迹可循了罢了。
不过,这样涉及利益圈、权贵圈的谈话,确实是第一次。
谢傥抚平手上的文档翘起来的边角,直白而坦率地回答,“对。”
他扫了一眼档案,他手上的就是与孙渡相关的文件。
“我在看关于你和吴莫情女士的文档,”谢傥说,他的声音冷淡,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并不私人,我不喜欢私家侦探,这不符合中国的法律。刺探太私人的资料,也不礼貌。”
孙渡自然是知道谢傥这个人的。很多时候,谢傥的存在就是来颠覆他对权贵的印象的。
谢傥的骨子里依旧不是不择手段的商人,说是披着羊皮的绅士倒差不多。他查阅的所有资料,永远不私密,冒犯也许有,可又奇异地不太过分。
他始终把握得了一个度。
但是当然,这些资料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没这么容易得到。比如档案,比如过去的报纸,比如银行的流水账单,比如一个人的行程安排信息等等。
孙渡丝毫没有不满或是其他负面的情绪,他笑着说,“你与其看我和吴莫情的资料,还不如直接来问我来得快。”
“让我猜猜——”孙渡拉长音调,“你在看吴莫情收养我的那段时间的资料对不对?”
谢傥翻了翻文档,“对。”他回答道。
“一堆破事。”孙渡点评道,“那是一段没意义的破事,你有兴趣就自己看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几分少有的冷酷的意味。
“忙完记得来接我哦,”孙渡又笑着叮嘱谢傥,“我们回去再说吧!”
谢傥嗯了一声过后,孙渡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谢傥看着文档上面的内容。
“……死因已经明了……死者孙某(女)因丈夫汪某出轨,流连娱乐场所长期不愿归家,在邻居蒋某(女)的游说误导下加入全丨神丨教……孙某入教半年后受大师王某(男)蛊惑,认定汪某是受邪神蛊惑才不愿归家,于是请王某来到家中作法去除邪气。”
“……王某以作法名义诱丨女干孙某,被归家的汪某发现……汪某从厨房拿出凶器……杀死大师王某与其妻子孙某……汪某由于心智狂乱,失足从8楼摔下,当场毙命……”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忘了倩倩是嘟嘟的养母吗??
第68章 6.12邪教事件(三)
六十六.
谢傥开车载着孙渡去了滨江路,也就是临着佳苓江的那条临江大道。
距离上次他们来这里已经差不多过了快小半年了。上次来还是孙渡约着谢傥听《巴黎圣母院》后两人夜游到这的,不过半年,他们又到了这里。
入秋的C城带有几分萧索的意味,佳苓江的水也不似他们当初初夏来时的充盈汹涌,而是静默于河道低矮处,时不时还会露出光秃的河床。
谢傥和孙渡坐在车里面谁都没说话,他们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谢傥,把窗子打开,太闷了。”孙渡一边抱怨着一边解开安全带。
谢傥闻言,乖乖开了副驾驶座的车窗。
“谈什么?”谢傥看着孙渡,他看完文件就直接过来接孙渡了,此时他一身黑色的西装和孙渡一身黑的毛衣休闲裤,看着倒是挺和谐的。
孙渡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带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你看完了?”他问。
谢傥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淡淡点点头。
“先不说其他,”孙渡笑着看着谢傥,“很显然,你的谢家里面并不安分。”
谢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既不反驳也不承认。
他们停车位前时不时有小轿车闪着灯路过,把孙渡的半边侧脸照得明暗相交。
“你只能按兵不动,你还在观望,对不对?”孙渡说。
孙渡对于谢家里面的派系斗争了解的并不透彻,可是李玫未婚妻那件事情,让他笃定谢家里面有人在或明或暗与谢傥唱反调。他们企图用一个李家二儿女联婚谢傥,目的不过有二,一是试探谢傥的态度,二是看谢傥的可控姓。
“我暂时没有发现他们与赵家的联系。”谢傥说,他轻飘飘地扫了孙渡一眼。
“你查了杜家吗?”孙渡丝毫没有表现出失望的色彩,他望着谢傥,狐狸眼里全是陌生的异样颜色,“方家呢?李家呢?——还有……”
他笑着,像情人低语一样,含情脉脉地吐出另外一个世家,“蒋家呢?”
谢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调整坐姿,面对着侧坐着看向他的孙渡。孙渡说的这几家里面,他也不过是草草扫了几眼,说详查是不可能的。
“谢傥,你很厉害,”孙渡说,他伸出手搭在谢傥的肩上,拉近他们彼此的距离,“你平衡得了你爸爸和你妈妈带给你的两份不同的财产,不过几年,你坐稳了你的位置,C城里面没有人不佩服你。”
谢傥低着头看着仰面盯着他的孙渡,孙渡这样紧贴而来仰头祈望的姿态,像一个乞怜的卑微乞儿,如果他深棕的眼睛里不要有哪有浓墨重彩的危险——它们像是漩涡,能把人吞噬。
“可是,你还是没有我了解C城——没有人比我了解它……”孙渡的鼻尖蹭到谢傥冰冷的下巴上,他像攀缘的蛇,在谢傥的脖颈中摩挲,“我从它最阴暗最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