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家都向宁王表忠心,无论如何都站在宁王一边,您如今有了皇子,老爷虽然权势不比贺兰晋,但到底在圣上面前是说得上话的,如此一想,他未必不会动心。”
琴真闻言,默然不语,心中却是开始考虑这一可行性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春来迟(三)
二月十三,五公主益阳公主成亲在即,金在中身为表哥,自然是需要前去送礼。
益阳公主和前几位公主的性情不太一样,她性子十分冷淡,且长相平平,应该算是宏正帝的几位公主中最不出色的公主了,但益阳公主的母妃是个男子,当年乃是宏正帝荣宠一时的后妃,只不过后来生第二胎时不幸血崩,父子俱亡,因此追封极高,连带益阳公主也成为了宏正帝心头歉疚的对象,便也极受重视。
益阳公主所在的芳兰苑极为朴素,到处皆是树木,甚少见到花草,因此入苑便只觉树影森森,幽静至极。
“殿下里边请,公主正更衣来迎呢!”芳兰苑的侍婢恭敬地引着金在中往正殿中走去。
金在中微笑:“不过是见一下表哥,如何还需要更衣这么隆重?”
两人入内,便见益阳公主身穿碧色合欢花纹的锦袄迎了出来,她见到金在中,也不笑,只款款福了身子,淡淡道:“妹妹给表哥问安了。”
“公主客气了。”金在中素知她性子,也不见怪,和她一起落了座,笑道,“一年半载不见,公主出落得越发宜室宜家了。”
益阳公主如今十五岁,比起金在中出嫁时,已脱了稚气,初见少女的娇媚,她虽长相平平,但好歹是公主皇女,通身的气派自然要比寻常女子高出十倍百倍,因此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女,在普通女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她听到金在中夸她,面上却丝毫不见波澜,只拿一双黑色的眸子定定望他。
金在中见她不接话,也不在意,道:“我此次前来,是专程来给公主送贺礼的。阿硕他因为他师父赛扁鹊老先生从神仙岛回来,因此专程去接老先生了,故不能和我一起过来,特地托我送了贺礼,贺你新婚之喜,还请你谅他的失礼之处。”
“多谢两位哥哥了。”益阳公主的脸上并无任何波动,仿佛什么事都无法令她产生情绪波动。
金在中望着她,只见她冷冷淡淡的,但一双手却紧紧地攥着锦帕,用力地连筋骨都露了出来。他轻笑道:“公主想必这几日也正忙着,若没什么事,我便先行回去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意欲离开,却听身后的女声带着焦急道:
“表哥慢走!”
金在中缓缓转身,唇畔的笑容恰到好处得魅惑人心:“公主有事?”
益阳公主微白了脸颊,沉默不语,片刻,她仿佛用了好大力气才挤出来一句话似的,道:“我不想嫁。”
金在中也料到是这件事,并不讶异,只微微挑了眉道:“贺兰家位高权重,满门皆贵,公主为何不想嫁?”
“贺兰恩不过是个意欲通过我攀龙附凤之徒,我若嫁他,此生便算完了。”益阳公主原本冷清的面上带着怨恨,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锦帕,“而且我根本不喜欢他,为何要嫁与他草草一生?”
金在中点了点头,道:“那你为何不告诉皇帝舅舅?他那么宠溺,你若不喜,定然不会强迫你嫁他。”
益阳公主闻言,面上愈是气愤不平,转了视线道:“你有所不知,我已有心上人,某次,我与他在某处相见,却不料为父皇所察觉,他派了人来跟踪我,等我回过神来时,我的心上人已经到了,我连忙叫他离去,因为我知道,父皇若是知道他与我私会,定然会治他一个勾引公主的大不敬之罪。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玉佩落在了那里,而第二日,贺兰恩竟拿着我的玉佩到父皇面前请罪,说他就是昨晚那个与我私会的男子……”
“私会一事太过隐秘,除了我的心上人之外自然不会有人知晓,因此父皇亦相信了他。自然,父皇很生气,但公主与人私会这种事若是传出去毕竟太难听,更何况当时他是当着满朝文武的官员说的……父皇为了保住我的名声,只好承认我们是两情相悦,又当场赐婚……”益阳公主说着,冷清的面上染上了哀戚与愤怒,耳垂上的海蓝色明月珰一晃,发出刺眼的光芒。
金在中听至此,也已然明白过来了,宏正帝金口玉言,已无法更改,益阳公主若此时开口说私会之人并非贺兰恩,那么只会给宏正帝机会杀了那个真正的情郎。而益阳公主为了保护她的情郎,只能对贺兰恩的冒认保持沉默。
可现在的状况是,益阳公主不甘心就这样嫁给贺兰恩,所以只能求助金在中。
金在中沉吟半响,开口道:“你为何选择我?我与公主的交情似乎并不曾深至此。”
益阳公主闻言,葱白的手指渐渐放松了锦帕,唇角竟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自上次赛马一事以来,皇姑母一家与贺兰家势成水火……帮我便是帮己,不是吗?”
金在中望着她的面庞,只觉这妹妹虽长相平平,心思却是极玲珑的,笑吟吟地看着她道:“这是一趟浑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反倒惹上一身腥,又何必多出这一桩事来?”
益阳公主略一沉吟,终是咬了咬牙道:“若出了事,我绝不提表哥半个字。如违此誓,我便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与笙郎见面!”
金在中闻言,笑着起身,如玉的面上一派和气,竟是看不出任何深意,道:“公主还有事忙,我便先告辞了。”
“你——”益阳公主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最终却是没再开口。
金在中去了芳兰苑后,顺路又到了听雪堂。
浮萍将他迎入主殿后,便带着其他宫人退了出去。
“公子似乎找我有事?”金在中缓缓拿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
琴真一手放在尚不是很显形的腹部,款款走近金在中,随即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琴真有一事求旭郡王成全。”
金在中似乎并不诧异,只细细看他,见他面上的表情不像是作伪,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今日求我成全的人真多啊,还不知琴公子求我所为何事?”
琴真抬起头,诚恳而热切地看着他:“我想见慎言一面!”
金在中闻言,幽黑的美目闪过一丝冷意,嗓音禁不住凉薄起来:“琴公子,你贵为天子妃嫔,向我行礼,是不合规矩的,若是叫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说呢。快请起来吧!”
“郡王不答应,琴真不敢起!”琴真执拗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金在中眉毛一扬,发髻边的簪子随之一晃,发出幽幽的银光,“你可知道,帮助妃嫔私自外出,幽会其他男子,这是杀头的死罪!”
“琴真知道!”琴真看向金在中,双眼红起来,“请旭郡王可怜可怜我……他快要死了,快要死了!我与他青梅竹马,相知相恋却不能相守,死之前,甚至都不能再见一面……旭郡王也是情之所钟之人,定然能够理解琴真的心思,如果旭郡王与凤王被分隔两地,不能见面也不得音讯,旭郡王又会如何?”
他说着,膝行一步上前,愈加恳切道:“还请旭郡王可怜可怜我,就帮我这一次……我知道最近贺兰家与宁王正针锋相对,昨天贺兰晋还参了宁王一本,如若旭郡王肯帮我这一次,我定叫父亲公开站队,帮助宁王……还请旭郡王成全!”
金在中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昨日贺兰晋在上朝之时弹劾了宁王推荐的某某官员,而宁王回家后告诉金在中,说向来保持中立的琴参竟破天荒开口帮宁王说话。金在中昨日只以为不过是琴真对他送信的回报,没想到他打的竟是这主意。
……
最后,金在中仍旧是答应了他:“二月十五,益阳公主与贺兰恩成亲的日子,皇宫中的侍卫戒备是最放松的,你若要试,便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可愿意?”
“好,我愿意试一试!”琴真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语气极坚定。“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
他说着,面上的笑容极其苦涩,仿佛已是生无可恋,唯死而已。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场空(一)
二月十五日,益阳公主的婚礼如期举行。
宫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寻常贵族人家嫁女,排场都恨不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如今天子嫁女,自然要热闹万分。
然而,听雪堂中却是寂寂无声,仿佛所有的热闹都与这里无关。
“琴公子,你准备好了吗?快走吧!”金在中扶着乔装打扮过的琴真,小心翼翼地往听雪堂后门走去。
“浮萍,你便守在宫里,若有人来,定记得说我身子不舒服……”琴真还有些不放心,回头低声嘱咐浮萍。
“奴婢省的,公子自己小心。”浮萍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仿佛极是不放心。
“快走吧。”金在中没给琴真更多的时间,拉着他上了马车。
没过多久,一辆以红色绸布打扮的马车朝着御朱门缓缓驶来,那马车上挂着龙凤呈祥的穗子,一看便知是益阳公主的大婚用的马车。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令牌呢?”守门的侍卫非常尽职地拦住了马车,意欲检查。
坐在外头的金篱亮出令牌来:“旭郡王殿下贺益阳公主大喜,给她添妆回来了,半个时辰前我们从这里进去的。”
“原来是旭郡王殿下的马车。”守门的侍卫还有些不放心,单膝跪地道,“小的请旭郡王殿下安!”
坐在马车里的琴真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向金在中。
金在中蹙眉,弯腰探出身去:“还不赶紧滚开?若是耽误了本殿下的事,你该当何罪?!”
“是,是!”侍卫见到金在中本人,也不敢再拦着,忙起身让开去开门。
“驾——”金篱正要赶着马车穿过宫门,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叫道:
“拦下那辆马车!快拦下那辆马车!”
不待金篱反应,便见几个守门的侍卫手持画戟站到了马车对面,意欲拦下马车,她忙勒紧了马头:“吁——你们作什么!不要命了?!”
她柳眉倒竖,甚是威严。
“姑娘恕罪——”那侍卫说着,抬起头来,便看见大批人马赶了过来,“蒋大人似乎有事要与郡王说。”
他话音一落,便见一侍卫总领模样的男子走到马车前面,双手抱拳道:“旭郡王殿下恕罪,在下侍卫统领蒋临风,有人禀告了淑妃娘娘,说您意欲私自放宫妃出宫——还请您能够下马车让我们检查!”
马车中传出金在中冷冷的声音:“放肆,什么私放宫妃出宫?你莫要血口喷人!更何况,我的马车岂是随便猫猫狗狗都能检查的?”
坐在马车外头的金篱亦呵斥道:“滚开!耽误了郡爷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还请郡王不要为难微臣……”蒋临风却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如同石头一般岿然不动。“只消郡王让微臣进入马车看一看,微臣便让郡王出宫。”
“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马车中金在中的声音淡淡的,却满含警告的意味。“蒋临风,你该知道,我是陛下的亲外甥,是本朝的郡王,你若与本郡王作对,可想好后果了?”
蒋临风沉默不语。
他是临时受命,本不知事情真假,今日若真的误会一场,让金在中下不了台,恐怕他的侍卫统领的位子也快保不住了……但若真的放他过去,淑妃那里又不好交代。
正当蒋临风快要动摇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柔媚而满含冷笑的女声道:
“哼,旭郡王好大的威风啊!”
众人回头,只见穿着华丽的淑妃正坐在轿撵上,缓缓而来。她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华丽的发髻上缀满了金色的花钿和颜色璀璨的宝石步摇,眉边的饰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得叫人睁不开眼来。
她的红唇边匀着一抹冷笑,紫眸看着马车,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旭郡王不让人检查,难不成是做贼心虚的缘故?”
“我若随便叫人检查了,不是叫人看轻我金在中了?”马车中金在中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仿佛真的没有一丝心虚,“淑妃娘娘才好大的威风,叫了蒋大人巴巴跑来拦我的马车……我若在此当众叫人下了面子,日后我要如何立足北祁?我父王母后又如何立足北祁?”
淑妃轻轻一笑,但笑声中却饱含轻蔑之意:“旭郡王,这马车中到底有没有人,你与本宫心中都清楚……又何必再与本宫浪费唇舌?”
“淑妃娘娘,今日里,你哪怕说破嘴皮子,我也不会答应这种荒唐的事!”金在中说着,声音已是强硬了不少。
淑妃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本宫想郡王恐怕是弄错了——本宫这不是在请求郡王,而是在要求郡王——今日,郡王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
说着,一声令下道:“蒋临风,给本宫搜!”
蒋临风也不敢再犹豫,告了一声“得罪”便意欲上前强行搜查马车。
“你敢!”金篱怒目,刷地抽出腰间的软剑,气势凛然地飞下马车来落在了蒋临风面前,“你胆敢再上前一步,我就叫你血溅当场!”
“你!”蒋临风不想与她一个女子动手,却又有命在身,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清柔的男声从马车里传出来:
“都住手!”
众人愣住了。
“郡王,多谢你的帮助,我不想再连累你了。”只见琴真穿着民间普通公子的服饰